十一师医院药库迁徙记

十一师医院药库迁徙记

袁东

一九八三年夏秋之交,随十一师移防吐鲁番的师医院,在大院里的新大楼,终于在众人翘首中投入使用。然而,作为医院药房重要配套的药库与制剂室却仍未竣工。门诊楼一楼虽划出一半给药房使用,却远远无法满足需求。于是,新建病房楼的一楼便成了药房物资的临时堆放处——大厅、走廊乃至每一间病房,都被大大小小的药箱、战备物资、精密易碎的医疗器械以及沉重的设备塞得满满当当。一切杂乱无章地堆积着,整层楼仿佛陷入一种无声的、凝滞的拥挤。

这是当年的医院病房楼,现仍服务于某红军团卫生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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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当年的医院病房楼,现仍服务于某红军团卫生连

直到深秋,药库才终于交付。那是一栋独立的两层楼:一楼是半地下库房,阴凉避光,适宜存放药品;二楼为制剂室,宽敞明亮,预备今后开展医院自制制剂的生产。只是交付时四壁空空,当务之急便是打造一批存放药品器材的货架。药房关维刚主任把这任务交给了我。我跑遍吐鲁番地、市两级物资部门,因所需钢材属计划外批量供应,须经两级协调方能解决。几番周折,手续终于办妥。医院派车将钢材运至师修理所,加工成一批结实厚重的铁架。待铁架运抵药库,整齐排列于空旷的库房之中,搬迁的序幕才真正拉开。

关主任宣布搬迁开始时,已是初冬。人人都明白,这是一场硬仗。药房仅有七人(关维刚、陈跃学、邵兴军、袁东、李华、魏军、李亚军),能扛重活的不过四位,其余都是女同志。面对堆积如山的物资,搬运成了最大难题。更棘手的是,临时存放点与新药库之间距离不短:需穿过医院新建的员工食堂与病员食堂之间的通道,拐过一个弯,再经过那时尚未硬化的医院广场。开头几天,我们找来一辆手推平板车,一箱一箱地挪。很快便发现,这法子既耗力气又没效率,遇上重达数百斤的设备时更是束手无策。大家忙得汗流浃背,进度却缓慢得让人心焦。“照这么搬,怕是要搬到开春了。”一位女同事擦着额角的汗叹道。

就在这时,我忽然想起医院广场食堂后面,停着一辆带拖斗的手扶拖拉机——若是能发动起来,或许难题就迎刃而解。可我从未碰过拖拉机,这念头让大伙儿既期待又忐忑。

次日一早,我找到食堂的上士朱京平。这位四川老兵一听来意,咧嘴笑了:“开拖拉机?简单嘛!比骑自行车还容易!”在他指点下,我学会了启动、换挡、转向和倒车。说来也奇妙,当拖拉机第一次在我手中“轰隆隆”地苏醒过来时,一股前所未有的成就感扑面而来。

可吐鲁番冬日的清晨,很快给我这新手一个下马威。低温常让拖拉机难以启动,时常需要好几个人一起推车才能点燃。每天一早,我便到炊事班喊来几位战友,众人齐声吆喝,合力推动沉甸甸的车身。大约推上二三十米,引擎才会猛然吼响,吐出一股青烟,恍若一头从沉睡中惊醒的巨兽。

有了拖拉机的加入,搬迁进度明显加快。拖斗一趟能装下平板车好几倍的货物,大大减轻了人力的负担。几天下来,我已能熟练地在院区小道间穿行,倒车入库、窄路转弯渐渐得心应手。同事们开玩笑封我为“药房第一司机”,我也在拖拉机的轰鸣声里,悄悄积攒起一份驾驶的底气。只是这份底气,在几天后的一个上午,险些酿成大祸。

2018年师医院和83年卫训队部分战友重返吐鲁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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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年师医院和83年卫训队部分战友重返吐鲁番

那天,我自觉已是熟练的老手,开着拖拉机也格外潇洒。拖斗里装着一批玻璃器皿和药品,我沿着熟悉的路线驶向药库。就在经过两个食堂之间的通道时,稍一分神,忽然发觉车身正偏离方向,直朝病员食堂的红砖墙冲去。“往右!往右!”心里大喊,手忙脚乱地去扳方向盘,拖拉机却像有自己的倔脾气,依然向左滑去。紧急刹车已然不及,只听“砰”一声闷响,车头结结实实撞在了墙上。

世界霎时静了下来,只剩引擎熄火后残余的嗡鸣在耳中回荡。我心跳如擂鼓,跳下车查看:墙上磕出一个浅坑,拖拉机油箱也凹进一块。万幸的是没有漏油,墙体结构也无大碍。更庆幸的是,拖斗里的玻璃器皿因事先做了防震包扎,竟一样未损。

我靠在车身上,长长吁出一口白气。重新发动拖拉机后,我再次上路,这回双手牢牢握住方向盘,目光始终钉在前方。车速放慢了,转弯更稳了,倒车时甚至还会特意下车看清距离。那堵墙上的浅坑,从此成了悬在我心头的一记警钟。

接下来的日子,搬迁工作继续有条不紊地推进。每天早晨发动车前,我会仔细检查油路;每次装货,都留心摆放均衡;每次经过食堂那个拐角,更是格外谨慎。

终于,在最后一个木箱搬进药库的那天下午,吐鲁番的天空被夕阳染成一抹温软的橘红。我关掉引擎,四周蓦然陷入一种奇异的宁静。回过头,新建的药库已是井然有序:药品分门别类摆放在一楼半地下的库房中,阴凉干燥;二楼制剂室的器材也已各就各位,静待启用。男同志们正忙着擦拭货架,女同事们则在核对最后的库存清单。

药房的陈跃学司药走过来,拍了拍我的肩:“干得不赖,小袁。拖拉机开得像模像样了。”我只是笑了笑,没多说什么。心里却明白,这次搬迁教给我的不止是驾驶的技术,更是一份沉甸甸的责任与专注。在这片古老的土地上,每一次轰鸣都承载着重量,每一次前行都必须看清方向。

多年以后,每当看见手扶拖拉机,我总会想起一九八三年那个冬天,想起在新医院里往复穿梭的轰鸣声,想起一群人推车时喊的号子,想起墙上那个浅浅的凹痕,以及最终完成任务时那份沉实而澄澈的欣慰。那些堆叠的药箱、精密的仪器,还有那辆时而温顺、时而倔强的拖拉机,都已化作一代人建设岁月的生动注脚。在时间的药库里,有些记忆,永远崭新如初。

2018年的吐鲁番葡萄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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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年的吐鲁番葡萄沟

(一)《七绝·药库迁运有感》

铁架新立待药藏,冬寒尤显运输忙。

扶犁忽作搬迁手,辙印深深岁月长。

(二)《七律·戊午冬月药库迁徙记事》

楼新库竣待搬迁,物积如山行路难。

巧借铁牛穿院巷,敢凭赤手挽冬寒。

墙痕浅刻初心惕,霜鬓悄添旧梦安。

回首火州斜照里,药香犹绕旧时辕。

(三)《卜算子·驭铁牛运药》

非是驾车人,

偏握扶犁手。

碾碎晨曦几尺霜,

载得春山走。

墙角记犹新,

缓辙慎回首。

待到箱柜列森严,

方解眉间皱。

(四)《西江月·十一师医院药库迁徙记事》

库积如山待徙,

人疲若蚁徐挪。

铁牛忽吼破冬矬,

轮印碾霜成歌。

方喜运筹渐速,

忽惊撞壁生波。

扶车检货慎尤多,

终见药橱列峨。

(五)《清平乐·拖拉机手忆往》

铁牛醒早,

吞吐烟云绕。

穿巷过庭驰骤杳,

号子声中轻巧。

墙痕暗刻深衷,

回眸库列齐峰。

碾碎荒寒岁月,

轱辘印里春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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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本文插图均由11师战友所拍)

作者简介:

袁东:1964年12月出生于西藏林芝,籍贯,山东东营市。曾服役于11师医院、济南市55678部队卫生所。1986年至今在山东第一医科大学附属皮肤病医院(山东省皮肤病性病防治研究所、山东省皮肤病医院)担任临床医生。

作者:袁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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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袁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