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7年12月13日早上七点钟,在南京下关的江面上,血水和寒雾已经漫到萧山令的腰际之处。萧山令是湖南地区的人士,他同时身兼宪兵副司令、警察厅长以及南京市长等共计六个职务。他最后看了一眼处于溃散状态的军民,之后对着自己的太阳穴扣动了扳机。他的遗体被江水裹挟着朝着东边漂去,此时距离他开始承担拱卫首都的重要职责才刚刚过去28天。
我认为萧山令最令人内心震动的并非是他的死法,而是他原本拥有三次可以存活的机会。第一次是在12月8日的时候,同乡陈辑川劝他依据形势来改变应对的办法,他回应道:我要是离开了,南京的老百姓该怎么办?第二次是在9日光华门失守的时候,流弹擦过他耳朵的旁边,他笑着说死在抗日报效国家的前线,是非常荣幸的事情。第三次是最让人揪着心的,部下多次把他推上木筏,他每一次都挣脱开回到岸上,继续指挥着拆卸门板来扎木筏。这样的选择比任何口号都更能够看清楚本质。
这么来看,南京保卫战好似照妖镜一般。唐生智在喊出要与南京共存亡之后便乘飞机离开,市长马俊超偷偷溜走,只剩下萧山令一人承担好几个职务。最为讽刺的是渡江总指挥这一职务,他既要组织撤退,又得带头赴死。在12月12日接到突围命令的时候,江边已经混乱得如同粥锅一般:军人鸣枪抢夺船只,百姓抱着木头在江上漂浮,日军骑兵的刀光在不远处闪烁 。
或许可以这样来看,萧山令殉国的方式有着深意。存在说法称他浑身捆着手榴弹冲向日军骑兵,也有记载他是开枪自尽。但不管是哪一种方式,都比后来某些转进的将领要干净。老蒋在重庆追悼会上所说的能与城共存亡的以萧司令为杰出者,这话听着像是褒奖,仔细思索却好似耳光。毕竟当时真正存亡的,是江水里那具面朝金陵城的遗体。
历史不会亏待认真做事的人。1984年的那张湘字第78330号烈士证,比当年国府追赠的中将更具分量。现在益阳衣冠冢前的香火持续不断。花鼓戏《益阳萧山令》进行巡演的时候,总会有一些老人指着舞台说:这是我们湖南人的骨头。
所以,当我们谈及萧山令的痛苦,不仅仅是失去了一位将军。更是痛惜在败军的时候接受使命的那种品格成为了稀缺的存在。他殉国的时候所穿的军装带着保定三期的领章,口袋里揣着没有吃完的干粮。如同他生前常常所说的:敦诗笃礼义胆忠肝。这八个字如今刻在南京抗日军人忠烈碑之上,也刻在长江的波浪之中。
八十多年的时间已经过去了,时间的江水一直在不停地流淌着,下关已经完全不是原来的样子了。但是如果在公祭日的清晨去到江边静静地聆听,仿佛还能够从风中听到“杀身成仁,今日是也”的喊声。有些伤痛不会伴随时间的推移而变淡,相反就好像江底的沉沙一样,越积累越厚,成为了民族记忆的压舱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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