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五五年秋,胡奇才在北京接过中将军衔证书。纸张虽轻,他却觉得手中沉甸甸的。许多了解他过往的人,此刻想必都想起了东北战场上的炮火与硝烟。

他在担任纵队司令员时,经历过最艰难的选择;后来改任副司令员,反而在决定全局的战役中立下大功。林司令员重用他,罗政委信任他。这个看似“降职”的安排,最终成就了他军旅生涯中耀眼的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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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一四年,胡奇才出生在湖北黄安的一个村庄。这里后来走出了两百多位将军,但当时家家户户都很贫困。父母为他取名“奇财”,盼望将来能过上好日子。

他从普通战士做起,作战勇敢,也肯动脑筋。第二年就担任了营指导员。长征期间,他爬雪山过草地,自己也升任师政委。这段长征经历磨炼了他的意志,也让他懂得,每一次胜利,都是战士们用生命换来的。

抗战胜利后,全国形势发生变化。一九四五年,中央决定派主力部队前往东北。胡奇才随山东军区部队乘船渡海,到达辽东半岛。面对新的环境和对手,他一切都要从头学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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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四六年秋,部队在东北整编,成立东北民主联军第四纵队。三十二岁的胡奇才被任命为纵队司令员。不久,猛将韩先楚前来担任他的副手。

胡奇才性格沉稳,办事扎实;韩先楚作风凌厉,善出奇兵。这样两位风格不同的将领开始搭档,而一场硬仗已经近在眼前。

一九四六年十月下旬,辽东天寒,战事渐紧。国民党军调集重兵进攻南满解放区。其中一路是全部美式装备的第二十五师,号称“千里驹”。这支部队推进迅猛,逐渐和两翼友军拉开距离。

机会出现了。胡奇才指挥四纵紧急行动,于十月三十一日把敌第二十五师包围在辽宁宽甸西北的新开岭地区。

但战斗打响后,才发现这块骨头非常难啃。敌军火力凶猛,并凭借老爷岭等高地固守。四纵两次进攻,都没有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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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紧急的消息传来,敌军三路援兵正从不同方向赶来,最近的一路只剩一天路程。指挥所里气氛凝重,所有人都看向胡奇才。是打还是撤?打,部队伤亡不小,能否在援敌到达前歼灭对手?撤,则此前的包围前功尽弃,还会助长敌军气焰。他是司令员,必须由他下决心,但此刻他犹豫不决。

最后副司令员韩先楚发言,主张坚决打下去,并要求亲赴前线老爷岭指挥。胡奇才最终才下定决心。

十一月二日拂晓,韩先楚集中纵队所有火炮猛轰老爷岭。炮火延伸后,突击队再次发起冲锋。这一次,红旗终于插上山顶。敌军指挥体系瓦解,师长李正谊逃跑后被民兵抓获。新开岭战役,成为东北战场上首次整师歼灭国民党军的战例。

仗虽然打赢了,但胡奇才心里清楚,这场战役的决策过程步步惊心。他自己曾有过犹豫,而副手的果断对扭转战局起了重要作用。这件事,让他思考良久。

一九四七年春,因长期作战积累的伤病,胡奇才身体不堪重负,只得离开前线赴后方休养。几个月后,身体稍有好转,他便迫切要求返回部队。

但新任命让他一怔,四纵司令员已由吴克华担任,而他本人被任命为纵队副司令员。

从纵队的军事主官变为副手,这个转变来得有些突然。胡奇才直接找到主持东北局工作的陈云,坦率说出自己的想法。

陈云耐心解释,四纵队伍扩大,新兵众多,需要一位经验更全面、资历更深的老同志掌舵;而你胡奇才作战勇猛、熟悉部队,正是协助主官、专打硬仗的最佳人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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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这里,胡奇才放下个人考虑,回到四纵司令部,全力配合吴克华司令员的工作。

一九四八年秋,决定战局的辽沈战役打响。东北野战军主力南下,决心攻占锦州,关闭东北国民党军的退路。

蒋介石匆忙调集十一个师组成“东进兵团”,自葫芦岛、锦西驰援,进攻方向直指锦州外围的塔山。塔山没有塔也没有山,只是一片临海的起伏坡地,但它是敌军增援锦州的必经之路。若守不住塔山,攻打锦州的计划就可能全盘失败。

守住塔山的重任落在了四纵肩上。战前,东野司令员亲自点名:“胡奇才,你去塔山协助指挥。”

他马上赶到前线,和战士一同勘察地形。在他手中,防御部署更加周密,阵地前广布地雷和铁丝网,主阵地层层设防,火力点互相支撑。胡奇才对官兵们说:“我们的工事不是房子,要扛得住敌人的炮火,更要让他们的步兵有来无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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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十日,战斗打响。国民党军在舰炮和空军的支援下,整团、整师地发起冲锋,如海浪般一波接一波。阵地上白天浓烟滚滚,夜晚被照明弹照得如同白昼。最危急时,部分前沿阵地一度失守。

胡奇才坚守在前沿指挥所,电话线被炸断,就派通信员徒步传达命令。他命令预备队坚决反击,同时组织所有机关、后勤人员向前线抢运弹药。炮弹打光后,炮手、工兵也被编入步兵队伍,投入战斗。

惨烈的战斗持续了六天六夜。国民党“东进兵团”始终没有能突破塔山防线。十月十五日,锦州攻克的消息传来,塔山的炮声才逐渐平息。四纵以伤亡三千余人的代价,毙伤敌军七千余人,如铜墙铁壁般把敌人牢牢挡住。塔山阻击战,成为决定辽沈战役胜负最关键的一仗。

一九四八年十月十五日傍晚,锦州城破的消息传到塔山阵地。持续六昼夜的轰鸣骤然停止,一种寂静得令人耳蜗发嗡的感觉弥漫开来。胡奇才从隐蔽部走出。

眼前是焦黑的土地。担架队正把牺牲同志的遗体一具具抬下火线。他停下脚步,看见一副担架从身旁经过。上面的战士很年轻,脸上还带着稚气,军装浸满泥土和血迹,已看不出原本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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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奇才弯下腰,伸手为这位素不相识的年轻战士轻轻整理衣领。这位在六天炮火中不曾皱眉的指挥员,直起身时,泪水已沿着他沾满硝烟的脸颊滑落。

他转向身边幸存的官兵,声音沙哑却清晰地说:“我死后,就埋在这里。埋在同志们身边,给他们看门。”这不是战前动员的口号,而是用生命许下的誓言。这句话,他记了一辈子。

新中国成立后,胡奇才被授予中将军衔,曾任工程兵副司令员等重要职务。但无论身在何处、身居何职,塔山始终是他最牵挂的地方。

他先后四次回到那片被鲜血浸透的旧战场。每一次,他都会在当年的指挥所旧址、在早已平复的战壕前久久站立,低头不语。对他而言,塔山不只是一场胜仗,而是他和成千上万战友生死与共、永不分离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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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九七年七月,胡奇才将军在北京逝世,享年八十三岁。临终前,他明确表示,希望归葬塔山。

他的骨灰并没有马上安葬。原来,当年在塔山并肩作战的几位老战友,生前都有同样的约定。他们在不同年份先后离世,骨灰静静等待着,只为一起回到那个地方。

直到一九九八年十一月二日,胡奇才中将、原四纵参谋长李福泽少将、主力师师长江燮元少将、“塔山英雄团”团长焦玉山少将,四位将军的骨灰一同安葬于塔山烈士陵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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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此,这位十五岁参加革命、在东北战场上屡次临危受命的将军,完成了人生最后一次“归队”。他终于安息在牺牲的战友身旁,履行了五十年前那个硝烟弥漫的秋日傍晚,他所许下的沉重誓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