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2年初冬,北京玉泉山的风带着寒意扑面而来,徐向前坐在客厅的小炭炉旁,正翻阅一摞技术资料。门铃响起,来人是他在红四方面军时期的老参谋,如今已在海军任职。茶刚泡好,老部下脱口一句:“首长,部队里见到您的小岩,干劲足,可惜荒了学业。”徐向前沉吟片刻,说出那句后来传遍军中的话——“希望小岩能回学校上学。”
对旁人而言,这只是父亲关心儿子的寻常表达,可知情者都明白,徐向前一向把“路是自己走出来的”挂在嘴边,绝少为子女开口。要让他主动求情,背后一定另有思量。事实上,这位元帅对儿子的要求并不低:做人要朴实,做事要专业,绝不能靠家庭背景混日子。
把时间拨回到1947年2月,黄杰在山西长治冒着敌机轰炸生下徐小岩。那一年,徐向前在前线指挥作战,手里握的是地图,头脑里想的却是孩子将来的出路。他曾同战友打趣:“我四十多岁才得一子,将来若混成纨绔,岂不误事?”笑声中透出一份隐隐的忧虑。
新中国成立后,徐小岩被送进西山八一学校寄宿。那时校门口的吉普车排成队,不少孩子津津乐道谁家座车更气派,而徐小岩每周领到的只有三毛钱公交费。一次,他把车费换成了烧饼,步行回到家时天已擦黑。徐向前没发火,只淡淡提醒:“原则没有弹性,想吃就自己走回来。”这句话,小岩记了多年。
1968年,他跟随大批知青入伍,去了山东舰队。为了不给自己“开后门”的机会,他从未透露父亲身份,抢脏活累活,几年里连探亲假都没请过。战友们常用家书骗取假期,他却说:“父亲身体好得很,我骗不了他。”听者皆以为倔,其实是怕破坏家里订下的规矩。
转折点出现在1972年那次探望。老部下汇报科研人才紧缺,也谈到小岩基础扎实但耽误升学。徐向前沉默良久,终于开口:“你帮我留意,他若能回清华补上两年课,部队将来用得上。”这番话不仅改变了小岩的人生,也成为徐帅一生中少有的“私事”申请。
第二年,小岩以工农兵学员身份进入清华计算机系。自知父亲破例,他几乎把所有时间压在机房。那时的资料寥寥可数,外文手册晦涩难懂,他常凌晨背着书骑车从清河到二里沟,只为复印几页原版论文。有人不解:“首长子弟何必这么拼?”他的回答简短——“不想让家里那句原则失效。”
70年代末,中文信息处理成了国防科研痛点。拼音方案尚未成熟,汉字点阵编码几乎白纸一张。徐小岩与同事连夜推公式、画电路,饿了啃干馒头,困了就在机柜旁眯一会儿。墙上挂着父亲寄来的横幅——“世上无难事,只要肯登攀”。字数不多,却像锤子一样敲击人心。
1983年,国内第一台军用汉字显示计算机通过鉴定,核心方案正是徐小岩团队提供。军方回电报捷时,徐向前只是点头,说了句:“能顶用就好。”话音平淡,却让知情者心头一震——那年,他已70多岁,久病在身,却还牵挂技术能否支撑现代化。
徐向前的子女四人,各有轨迹。大姐徐志明常年在部队医院做普通医师,工位不大,病历堆成山。有人替她惋惜,她却摇头:“家里从小就强调各尽所能,够用就行。”二姐徐鲁溪在科研所熬夜赶数据,后来拿到国家科技进步特等奖;分房时被父亲反复追问是不是“走关系”,直至确认是工作成绩,才算过关。小妹徐小涛远赴美国自费攻读会计,为减少负担,在餐馆刷盘子时把手磨破,也没向家里开口。
这些看似琐碎的生活片段,串起的是徐家独有的教育逻辑:纪律先行,能力随后,名分排末。徐向前常念叨的“言之贵在于行,行之贵在于果”,在子女身上被不断验证——没有一个人靠家势躺平,也没有一个人被原则束缚到裹足不前。
1990年夏,徐向前住院复查,病房外摆着那只用了几十年的旧皮箱,锤子和改锥仍在。护士劝他换新的,他摆手:“能用便行,浪费可耻。”那天,小岩陪护时低声说:“爸,汉字系统已批量装机。”老人笑了,很轻,却足以让人记住。
至此,1972年的那句“希望小岩能回学校上学”终于落了实地:一台能处理六千余汉字的计算机正在部队开机运转,背后站着的,是那个当年三毛钱公交费都要精打细算的小伙子。徐向前没再多说什么,他的原则依旧,但那份对科技、对国家未来的期待,已通过儿子的工作延续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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