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1年9月,大别山的夜风带着凉意穿过九龙冲的槐树。县里一辆吉普车停在李家大屋前,车门刚开,乡亲们已经认出了那个走路带风、脸上略显憔悴的高个子——国务院副总理李先念。十二年没回家,他的第一句话却是:“仓里还有多少公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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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单寒暄后,他被县委安排在县招待所。侄子李良银赶来见面,一进门憋不住兴奋:“叔,您难得回来,咱们照张相留念吧?”李先念点头,但语气很硬:“可以,可别拿着照片到处招摇撞骗。”屋里顿时安静,只剩相机咔嚓一声。

这句重话不是突然冒出来。三年困难刚刚过去,红安的征购指标依旧吃紧。傍晚汇报会上,县委书记低声请求减免,“红安对革命贡献大,能否稍开方便?”李先念眉头一沉:“别跟我讲情面,全国都在过紧日子,口子一开,别人怎么办?”几句短而凌厉,县里干部的侥幸心理当场被戳破。

他向来如此。出生在1909年的李先念,十岁辍学学木匠,十五岁挑木板走夜路去武汉谋生。糠菜半年粮的日子让他记住一个道理:谁的饭碗都不是天上掉下来的。他常说,老区更要自立,革命红旗靠枪杆子扛起,日子得靠锄头和算盘过好。

回到家乡的第二天清早,他没有回老屋吃灶火香,而是直奔马鞍山水库。坝基还在垒石,他卷起裤腿踩进泥水里,看着民工们肩挑背扛,“水利是命根子,先把水抓稳,粮才能抓牢。”一句话让现场士气大涨。

午后,李先念只让警卫员打了碗杂面。他边吃边问施工队长:土方挖了多少?坝肩压实到几成?一连串专业术语把队长问得冒汗。别人劝他午休,他摆摆手:“大坝塌了可不是睡觉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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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县里准备了几桌饭菜接风,他只坐了十五分钟便起身,对县长说:“账面上还有多少赤字?把数字拿给我。”自从1949年主持湖北财经,他最在意的就是财政平衡。酒席散得比预想快,夜里十一点仍在翻看县志和预算表。

第三天,他才抽空回李家大屋。老屋的泥墙裂着缝,堂屋里却挤满了亲友。大姐递上热茶,侄媳悄悄塞来一纸条:想让孩子进城当工人。他把纸条折起放进衣袋,抬眼看人群:“干部指标凭本事,家里人别打主意。”语气不重,却让堂屋空气凝住。

当天傍晚,侄子再次提出合影。李先念想了想,还是同意。“但记住,不许往上写官衔,不许拿给厂里求人。”侄子尴尬点头。相片洗出后,他真的把底片锁进抽屉,谁也没敢复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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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的清晨,李先念站在村口,眯眼望着山坡稀疏的松树:“杉树值钱,来年多种。”说罢登车,顺手把仅有的半包旱烟递给老邻居,“留着过年抽”。车启动,他回头补了一句:“明年收成好了,再喝老米酒。”

李先念此后直到1979年才再度回乡,看到刀背岭满山杉木,他笑着对陪同人员说:“十几年前的念想,总算成了。”那一年亲戚们又围过来要合影,他依旧那句话:“照,可以,别招摇。”声音虽老,却仍透着锋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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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私下议论他“太苛刻”,可他的铁面绝非无情。哥哥患病,他每月自掏腰包寄钱;嫂子去世后,他帮侄儿交学费,却始终不让单位插手。家事和公事,他用一把尺子区分得明明白白。

1988年最后一次回红安,他在茶场算账:亩产多少,成本多少,利润多少。茶场场长汇报,利润翻了一番。他点头:“别光看数字,要抓质量。”当晚,他把县干部叫到房间,谈烈军属抚恤。灯亮到凌晨两点。

晚年病榻之上,他仍打听红安亩产和文盲率。1992年初夏,他握着来京探望的县领导的手,沙哑着嗓子嘱托:“让乡亲们富起来,别欠老区人情。”说完闭目小憩,嘴角还在轻动,像是把家乡的稻麦风吹进了医院走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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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先念去世那天,红安集市上有人低声议论:“老李再也不会回来骂人了。”更多的人却放下挑子,望着大别山方向沉默。他们清楚,那位说话带劲、拒绝照相招摇的乡党,给他们留下的不是一张相片,而是一条不求人情、靠双手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