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动,千万别动!把你那满是血的绷带藏好。”
1940年腊月,豫皖苏边区的风跟刀子似的,刮得人脸生疼。郭瑞兰一边哆嗦着手解开自己的外衣扣子,一边死死按住炕上那个脑袋肿得像斗一样的男人。
门外的大皮靴声越来越近,伴随着枪托砸门的巨响,屋里的空气瞬间就凝固了。这要是被闯进来的伪军看出一丁点破绽,这一家老小加上炕上这个半死不活的男人,全都得见阎王。
就在那一秒,18岁的郭瑞兰做出了一个让亲爹都看傻眼的决定,她脱鞋上炕,直接钻进了陌生男人的被窝里。
01
这事儿吧,得从几天前那个乱成一锅粥的凌晨说起。
那是1940年的冬天,天冷得连麻雀都冻得掉地上。那时候新四军的日子不好过,不仅要防着日本鬼子,还得提防着背后的冷枪。蔡永,当时还是个支队里的负责人,手里带着一帮弟兄,正驻扎在一个叫吴信荣的地盘上。
这个吴信荣,说白了就是个墙头草。
咱们队伍刚把他收编过来没多久,看着挺老实,其实肚子里全是坏水。12月13号那天,天还没亮,这帮人就翻脸了。枪声一响,那就是这辈子见过的最乱的场面。蔡永反应快,拎着枪就带着队伍往外冲,那是真豁出命去突围。
眼瞅着就要冲出去了,结果“砰”的一声,一颗子弹不偏不倚,直接削在了蔡永的脑袋上。
这一下子,人虽然没立马死,但基本也就剩下半条命了。血顺着脸往下淌,连路都看不清,走起路来跟踩棉花似的。当时那情况,后面全是追兵,队伍要是带着这么个重伤员,那就是全军覆没的下场。
蔡永心里跟明镜似的,这时候不是讲义气的时候,讲义气就是害大家。他硬是咬着牙,逼着战友把自己放下。战友们也没办法,含着泪把他托付给了附近一户姓郭的老乡,然后引着敌人往反方向跑了。
这郭家老汉,那是十里八乡出了名的老实人。
看着满头是血、半昏迷状态的蔡永,郭老汉二话没说,直接就把人背进了屋。在那个年头,私藏新四军那是灭门的罪过,要是被发现了,那是要被点天灯的。但老百姓心里有杆秤,知道谁是打鬼子的,谁是祸害人的。
蔡永伤得太重了,脑袋上的伤口看着都吓人。郭老汉家里穷得叮当响,哪有什么消炎药、止痛片?就靠着山上采来的草药,捣碎了往伤口上糊。再加上郭家那个18岁的大闺女郭瑞兰,没日没夜地在旁边守着,喂水喂饭,这蔡永才算是从鬼门关前把腿收了回来。
本来想着,养两天稍微能动弹了就赶紧走,免得连累这一家子好人。可这世道,哪有那么容易的事。
那帮叛徒和伪军没抓着人,心里不踏实啊。这几天跟疯狗似的,在这一片村子里来回犁地。今儿个搜这家,明儿个搜那家,那个架势,就是要把地皮都翻过来三尺。
02
那天一大早,村口的狗叫得特别凶,听着就不对劲。
郭老汉扒着门缝往外一瞅,脸刷地一下就白了。一队伪军,歪戴着帽子,端着大枪,正挨家挨户地踹门呢。那动静,听着就让人心惊肉跳。
这时候想跑?那是做梦。
蔡永在屋里也听见动静了,他挣扎着想从炕上爬起来。他当时的想法很简单,哪怕是死在外面,死在院子里,也不能连累这救命的一家人。可他那身体,刚从昏迷里醒过来没几天,脑袋沉得像灌了铅,动一下都费劲,更别说翻墙跑路了,刚一撑身子,整个人就又栽倒在炕上。
郭老汉急得在屋里直转圈,额头上的汗珠子大冬天的直往下掉。这要是被搜出来,蔡永活不成,他这把老骨头也不值钱,可家里还有个18岁的黄花大闺女郭瑞兰啊。这要是落在伪军手里,那后果谁敢想?
屋里的空气压抑得让人喘不上气来,外面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哪怕隔着土墙,都能听见伪军骂骂咧咧的声音。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候,一直没吭声的郭瑞兰突然动了。
这姑娘平时看着文文静静的,这一刻眼神里却透着一股子狠劲。她一把拽住蔡永的胳膊,力气大得惊人,直接把蔡永按回了被窝里。然后,她做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没想到的动作。
她把自己的鞋一脱,往床边一坐,头发故意弄得乱糟糟的,扯过被子把自己和蔡永盖在一起。她转过头,死死盯着她那个吓傻了的爹,语气坚定地说了一句:“爹,别怕,一会他们进来,你就说这是我男人,得了那个病。”
这招太险了,简直就是在刀尖上跳舞。
要知道,在那个封建年代,一个没出嫁的黄花大闺女,跟个陌生男人躺在一个炕上,这名声可就全毁了。以后谁还敢娶?这唾沫星子都能淹死人。这对于一个农村姑娘来说,那是比命还重要的清白。
但郭瑞兰这时候哪顾得上这些,她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救人要紧。
03
“开门!磨蹭什么呢!再不开门点火烧了!”
破旧的木门被一脚踹开了,灰尘扑簌簌地往下掉。几个伪军端着枪冲了进来,那一身的寒气和匪气,瞬间填满了整个屋子。
带头的那个伪军是个小头目,那双贼眼在屋里扫了一圈,看啥都带着刺。他先是踢翻了地上的小板凳,然后目光就落在了炕上。
看着炕上躺着个人,还盖着大厚被子,鼓鼓囊囊的,旁边还坐着个蓬头垢面的女人。那伪军眼珠子一瞪,手里的枪一比划,就要上前去掀被子。
这要是被掀开了,蔡永那一脑袋的绷带,还有那身虽然破烂但依稀能辨认的军装,那就全露馅了。
这时候,郭瑞兰也没慌,她的手在被窝底下死死掐着自己的大腿,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她一边拿着个破毛巾给蔡永擦着额头上渗出来的冷汗,一边带着哭腔,冲着那些兵喊了一嗓子:“老总啊,你们行行好,别靠近!我男人得了伤寒,那是会过人的啊!”
这一嗓子,喊得那是撕心裂肺,听着就跟真的一样。
郭老汉在旁边本来腿都软了,听闺女这么一喊,也赶紧反应过来,顺着话茬往下接。他哆哆嗦嗦地凑上去,弯着腰说:“是啊老总,这病厉害着呢,村里前两天都死了好几个了。这不,正发高烧呢,满身都是疹子,又是吐又是拉的,千万别沾上晦气。”
一听“伤寒”、“过人”这几个字,那几个伪军的脸色立马就变了。
这帮人平时欺负老百姓那是耀武扬威,但其实比谁都怕死。那时候医疗条件差,传染病那就是催命符,谁沾上谁死。带头的那个伸出去想要掀被子的手,就像是被火烫着了一样,猛地缩了回来。
他捂着鼻子,一脸嫌弃地往后退了好几步,又不甘心地往床上瞅了一眼。
只见郭瑞兰正趴在那个男人身上哭天抹泪,那男人躺在那一动不动,脸色蜡黄(其实是失血过多),确实像是个快不行的病秧子。而且屋里确实有一股子难闻的中药味,混合着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霉味,更加重了那种“重病”的氛围。
“真晦气!走走走!”
那伪军骂骂咧咧地挥挥手,像是赶苍蝇一样,带着人扭头就跑,生怕晚一步就被传染上。那一群人来得快,去得也快,没一会就消失在院子外面。
等脚步声彻底远了,郭瑞兰才感觉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身子一软,差点瘫在炕上。这一关,算是拿命和清白赌赢了。
04
这事过后没多久,蔡永的伤稍微好了一点,他就执意要走。
他心里清楚得很,这地方不能久留。敌人这次虽然被骗过去了,但万一回过味来,那这一家子就彻底完了。而且,那姑娘为了救他,搭上了一辈子的清白,这份恩情,比天还大,比山还重。
临走的那天晚上,月亮特别亮。蔡永换上了一身老百姓的衣服,头上戴了个破草帽遮住伤口。
他走到郭老汉和郭瑞兰面前,也没说什么豪言壮语。那时候的人,感情都在心里憋着。蔡永腿脚本来就不利索,但他硬是跪在地上,给郭老汉磕了个头。
看着那个瘦弱得一阵风就能吹倒的姑娘,蔡永把这份恩记在了骨头里。他告诉郭家父女,等把鬼子打跑了,等天下太平了,他一定回来报恩。
这一别,就是整整40年。
蔡永归队后,那是南征北战,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过日子。从抗日战场打到解放战争,后来又跨过鸭绿江去了朝鲜。身上受过多少伤,立过多少功,那都不用细说。1955年全军大授衔的时候,他成了开国少将。
可是,这位在战场上流血不流泪的硬汉,心里始终有个解不开的疙瘩。
这些年,只要一有机会,他就派人去当年那个豫皖苏边区打听。可战争年代,兵荒马乱的,老百姓为了躲战乱,也是四处逃难,今天在东村,明天就得跑西村。
那个村子早就物是人非,郭老汉一家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一点音讯都没有。
甚至有那么几年,蔡永都在夜里偷偷抹眼泪,心想那一家子是不是在战乱里遭了难。毕竟那个年头,人命比草芥还贱。一想到那个18岁的姑娘为了救自己,可能遭了毒手,这老将军心里就跟针扎一样疼。
05
但老天爷终究还是开了眼,没让好人寒了心。
到了1980年,国家也安定了,日子也好了。蔡永终于打听到了郭瑞兰的确切消息。这时候的蔡永,已经是满头白发的老人了,走路也得拄着拐棍。
当他坐着吉普车,颠簸了一路来到那个破旧的小院子时,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
院子里坐着的那个老太太,背已经驼了,头发全白了,满脸都是岁月刻下的皱纹,正在那低着头择菜。那双手,粗糙得像老树皮一样。
谁能认出来,这就是当年那个敢跟伪军斗智斗勇、敢钻进男人被窝救人的俊俏大姑娘?
蔡永颤颤巍巍地走过去,喊了一声那个在梦里喊了无数次的名字。
那老太太抬起头,浑浊的眼睛盯着看了半天,手里的菜突然掉在了地上。
“是你?”
“是我,我回来了。”
没有抱头痛哭,也没有什么惊天动地的场面。蔡永就那么看着她,知道了郭老汉早些年就病死了,郭瑞兰后来嫁了个普通人,日子过得清贫,但也没去向组织伸手要过什么待遇,更没拿当年的事去换什么好处。
这位当年的“假媳妇”,用自己的名节换回了一位将军的命,却在之后的几十年里,把这事烂在了肚子里,从来没跟外人显摆过一句。她觉得,那是她该做的,是中国人该做的。
那吴信荣为了荣华富贵当了汉奸,最后落了个什么下场?那是遗臭万年,被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抠都抠不下来,连他的后代都抬不起头。
反观这郭家父女,大字不识几个的庄稼人,却在那个要把人逼疯的世道里,守住了一条命,也守住了中国人的脊梁。
蔡永最后要把郭瑞兰接到城里去养老,这老太太摆摆手拒绝了。她对蔡永说:“只要你还活着,还记得咱们,这就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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