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周后，我收到了第一个面试邀请。
是一家互联网公司，规模比现在这家大得多。职位是技术负责人，年薪开到40万。
比我现在翻了一倍。
我请了一天病假，去参加面试。
面试官是技术总监，三十五岁左右，戴着黑框眼镜，看起来挺好说话。
“苏晓是吧？”他翻着我的简历，“三年独立开发了一套完整的财务系统？”
“是的。”
“说说技术架构。”
我把系统的前端后端、数据库设计、接口逻辑讲了一遍。他听完，点点头。
“不错。”他看着我，“有什么想问的吗？”
“加班多吗？”
他笑了：“实话说，忙的时候也要加班。但正常情况下，六点准时下班，周末双休。加班有加班费，每个月可以调休。”
可以调休。
四个字，像是另一个世界的语言。
“薪资方面。”他继续说，“我们可以给到年薪45万，年假15天。你觉得怎么样？”
45万。
年假15天。
我深吸一口气：“可以。”
“那我们等HR走完流程，很快会联系你。”
面试结束，我走出那家公司的大楼，站在街边，突然有点恍惚。
45万。
是我现在的2.5倍。
年假15天。
比我三年加起来都多。
原来在正常的公司，员工是可以准时下班的。是可以请假的。是可以有尊严地工作的。
我在那家公司待了三年，差点以为全世界都是那样。
该走了。
回到公司，已经下午四点。
刚进门，HR林姐就拦住了我。
“小苏，王总监找你。”
又找我。
我走进办公室，王总监坐在那里，脸色阴沉。
“小苏，你今天请假去哪了？”
“看病。”
“看病？”她冷笑，“看病看了一整天？”
“嗯。”
“你觉得我信吗？”
我没说话。
她站起来，走到我面前：“我告诉你，小苏，你最好老老实实的。公司现在正是用人的时候，你要是敢……”
“敢什么？”我打断她，“敢辞职？”
她愣了一下。
“王总。”我看着她，“我在这家公司三年了。加班三千多小时，调休一天没有。我的功劳，全被你拿去邀功。我的付出，换来的就是一个月涨五百块。”
“你……”
“您觉得。”我笑了笑，“我还有什么不敢的？”
她脸色铁青：“你这是在威胁我？”
“不是威胁。”我转身往外走，“是陈述事实。”
“你给我站住！”她喊道，“苏晓，你要是敢离职，我让你在这个行业混不下去！”
我停下脚步。
“让我混不下去？”
我转过头，看着她。
“那我让你在公司待不下去。”
门在我身后关上。
回到工位，小李看着我，一脸震惊。
“苏晓，你刚才……和王总监吵架了？”
“没有。”我说，“只是说了几句实话。”
“那她……”
“她说让我在行业混不下去。”
小李倒吸一口冷气：“那你怎么办？”
我打开电脑，把考勤记录导出来，存到U盘里。
“我把能用的东西都留好。”我说，“以后也许用得上。”
小李看着我的动作，突然说了一句：“苏晓，你是不是要走了？”
我没回答。
他叹了口气：“早该走了。这个地方，没前途。”
晚上回到家，我收到了新公司的offer邮件。
白纸黑字，年薪45万，入职时间一个月后。
我盯着那封邮件，心里平静得出奇。
三年了。
我终于要离开那个吃人的地方了。
但在离开之前，我还有一些事要做。
我打开电脑，开始整理证据。
钉钉打卡记录，3年1095天的加班记录。
调休申请记录，17次申请，0次批准。
工资条，每个月15000，从来没有加班费。
还有那份入职合同。
我找出合同，翻到“工作时间”那一页。
白纸黑字写着：标准工时制，每日8小时，每周40小时。
不是弹性工作制。
那个HR说谎了。
我把所有证据整理好，存到加密文件夹里。
以后也许用得上。
不。
一定用得上。
第二天，我正常去上班。
表面上，什么都没变。
我还是每天加班，还是改那些永无止境的PPT，还是接那些凌晨两点的消息。
但心态完全不一样了。
因为我知道，一个月后，这一切就会结束。
周二下午，公司来了一个新人。
是王总监招的实习生，刚毕业，长得白白净净的，看起来挺单纯。
“这是小张。”王总监把他带到我面前，“以后让他跟着你学习。”
学习？
我看了王总监一眼，她的眼神躲闪。
她是想让小张接手系统。
“好。”我说，“没问题。”
接下来几天，我开始“教”小张。
当然，我教的都是最基础的东西。系统的核心架构、关键代码、运维逻辑，我一个字没说。
不是我小气，是这些东西，不是几天能学会的。
三年的积累，不是实习生能接手的。
小张倒是挺努力，每天拿着本子记笔记，问东问西。
“晓姐。”他有一天问我，“这套系统你做了多久？”
“三年。”
“三年？”他瞪大眼睛，“就你一个人？”
“嗯。”
“那……要是你不在了，谁来维护啊？”
我笑了笑：“你觉得呢？”
他愣了一下，没说话。
一周后，我收到了新公司的入职通知。
入职时间：下个月15号。
也就是说，我要在这个月的15号之前，完成离职。
我算了一下，还有三周。
是时候提离职了。
但在那之前，我还有一件事要确认。
我找到财务部的老周。
“周姐，我想问个问题。”
“什么？”
“我三年的加班，有加班费吗？”
老周愣了一下，翻开电脑查了查。
“你的工资条上……没有加班费。”
“为什么？”
“HR那边说，你签的是弹性工作制。”
“我签的是标准工时制。”
老周看了我一眼，沉默了。
“周姐，我想查一下我的劳动合同。”
“你自己那份呢？”
“我有。”我从包里拿出合同，“但我想确认一下，公司存档的那份，和我的一不一样。”
老周迟疑了一下，帮我查了档案。
两份合同一模一样。
都是标准工时制。
“这……”老周看着合同，脸色变了，“那HR说的弹性工作制……”
“是假的。”我收起合同，“公司克扣了我三年的加班费。”
老周张了张嘴，没说话。
我站起来：“谢谢周姐。”
走出财务室，我心里反而平静了。
三年，3000小时，按法定加班费计算，公司欠我至少15万。
这笔账，该算了。
那天晚上，王总监又给我发消息。
明天的会议PPT，再改一版。
我看着那条消息，没有回复。
以前的我，会立刻打开电脑，熬夜改完。
现在的我，只想笑。
三周后，我就走了。
这个PPT，爱改不改。
我关掉手机，睡觉。
第二天，王总监在办公室里发了一通火。
“苏晓！你昨晚为什么不回消息！”
“我睡着了。”
“睡着了？你知不知道今天的会多重要？”
“PPT我改了。”我把U盘递给她，“半小时前改完的。”
她愣了一下，接过U盘。
“……下次注意。”
“好。”
我转身回到工位。
小李凑过来：“你胆子变大了啊。”
“是吗？”我笑了笑，“可能是因为我马上要走了。”
“真的走？”
“真的。”
小李沉默了一下：“那个……我也在看机会。”
我看着他，拍了拍他的肩膀。
“早点走吧。这地方，没前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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