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明电话打来的时候,我正在给一盆快要翘辫子的绿萝浇水。
水珠顺着枯黄的叶尖滚落,像眼泪。
“喂?”我把水壶放下,擦了擦手。
“小伟,你在忙吗?”周明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发虚,带着一种我再熟悉不过的、准备开口要钱的前奏。
我的心,跟着那盆绿萝的叶子,也往下沉了沉。
“没忙,说吧,什么事。”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像是在组织语言,或者说,在组织勇气。
“我妈……要做手术。”
我心里“咯噔”一下。
“什么手术?严重吗?”再怎么说,那也是长辈。
“心脏搭桥,医生说挺急的,最好下周就做。”
我的心揪了起来,“那得不少钱吧?住院费、手术费,医保能报多少?”
“算下来,自费部分大概要八万左右。”
来了。
重点终于来了。
我捏着手机,走到阳台,看着楼下车水马龙,感觉自己的世界一下子就静音了。
“所以呢?”我明知故问。
周明在那头深吸了一口气,声音压得更低了,“小伟,你看……我们家的情况你也知道。我这边……手头有点紧。你看你那儿,能不能先拿出八万来?”
我笑了。
不是开心的笑,是那种从胸腔里挤出来的,又冷又短促的笑声。
“周明,你是不是忘了点什么事?”
“什么?”他显然没跟上我的节奏。
“你妈,我婆婆,她老人家每个月九千块的退休金,是打到狗肚子里去了吗?”
电话那头瞬间死寂。
我能想象到周明此刻的表情,尴尬,窘迫,或许还有一丝被戳穿的恼怒。
“小伟,你怎么能这么说!那是我妈的养老钱……”
“养老钱?”我打断他,音量不由自主地拔高了,“她现在不做手术,这养老钱留着干嘛?带进棺材里去?还是说,她那九千块的退休金,根本就不在她自己手上?”
又是一阵沉默。
这次的沉默,带着明显的默认。
我的心彻底凉了。
“周明,你老实告诉我,你妈的退休金,是不是都给你妹周莉了?”
“没有!你怎么能这么想!”他立刻否认,但那份急切,反而像是在掩饰。
“行啊,没有是吧?”我冷笑一声,“那你让你妈自己去银行把她的养老钱取出来交手术费。如果不够,差多少,我来补。一分都不会少。”
“小伟……”
“别叫我。”我感觉一股火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我只问你,这个方法,行不行?”
周明支支吾吾半天,憋出来一句:“她……她的钱,买了理财,取不出来。”
这个借口,三年前他妹妹周莉结婚我们赞助了五万块的时候,他就用过一次了。
当时婆婆也是说,钱都买了理财,取出来损失利息。
我当时还傻乎乎地信了。
现在想来,我简直就是个天字第一号的傻瓜。
“周明,我今天就把话放这儿。”我一字一顿,说得清清楚楚,“要钱,没有。想让你妈做手术,就把她那九千块一个月的退休金给我一五一十地交待清楚去向。否则,免谈。”
说完,我直接挂了电话。
手机扔在沙发上,我整个人脱力似的坐倒,看着那盆半死不活的绿萝,突然觉得,它好像就是我。
在这段婚姻里,被人一点点吸干养分,慢慢枯萎。
我和周明结婚五年。
当初买这套房子,首付五十万。我爸妈出了三十万,我们自己攒了十五万,周明跟他妈开口,他妈哭天抹泪,说自己没钱,最后东拼西凑,给了五万。
那五万,还是以“借”的名义给的。
房产证上,理所当然地写了我们两个人的名字。
可从住进来的那天起,婆婆就有意无意地跟所有亲戚邻居说,这房子是她儿子买的,她儿子有本事。
我呢?
我就是那个占了天大便宜的外人。
周莉结婚,婆婆找到我,说嫁女儿要风光,让我这个做嫂子的,表示表示。
周明也在旁边敲边鼓,说就这么一个妹妹。
我心一软,拿了五万。
后来我才知道,他们家给周莉的陪嫁,是一辆二十多万的车。
而我那五万块,刚好够那辆车的首付。
从那以后,我就长了个心眼。
家里的钱,我管得死死的。周明每个月工资上交,我给他固定的零花钱。
为此,婆婆没少在我背后骂我,说我就是个母老虎,管家婆。
可她从来不想想,如果不是他们一家人把我当提款机,我至于这样吗?
晚上九点,周明回来了。
他一进门,就看到我坐在沙发上,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他换鞋的动作都慢了半拍。
“小伟,你……还没睡啊?”
我没理他,眼睛盯着电视机,里面正放着一部狗血家庭剧,婆M恶媳妇,儿子夹在中间和稀泥。
的应景。
他磨磨蹭蹭地走到我身边坐下,身上带着一股酒气。
“跟朋友出去喝了点?”我问,语气平淡。
“嗯,心里烦。”
“是啊,老婆不肯拿钱给你妈治病,是挺烦的。”我扯了扯嘴角,满是嘲讽。
周明的脸一下子就涨红了,“小伟!你能不能别这么阴阳怪气的?那是我妈!她现在躺在医院里等着钱救命!”
“医院?”我愣了一下,“什么时候住进去的?”
“今天下午!我给你打完电话就送她过去了!”他吼道。
我的心一紧,但理智很快又占了上风。
“哪个医院?哪个科室?床位号多少?我现在就过去看看。”
周明眼神闪烁了一下,“你去看什么?你又不是医生。”
“我不是医生,但我是她儿媳妇。她住院了,我于情于理都该去看看。怎么?怕我去了,拆穿你们的谎言?”
“我们有什么谎言!”周明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瞬间炸毛,“林伟,你把我们一家人当成什么了?骗子吗?为了钱,连我妈的健康都拿来开玩笑?”
他一声“林伟”,叫得我浑身一颤。
结婚五年,他从来都是叫我“小伟”,或者“老婆”。
连名带姓地喊我,这是第一次。
看来是真的气急了。
我也火了,从沙发上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对!我就是这么想的!周明,你敢摸着你的良心说,你妈那九千块的退休金,一分钱都没给你妹周莉吗?”
他躲开我的眼神,嘴硬道:“那……那是妈心疼莉莉,偶尔给她买点东西,能花多少钱?”
“买点东西?”我气笑了,“周莉身上那件上万块的大衣是买东西?她手上那个两万多的包是买东西?她隔三差五去高档餐厅吃饭是买东西?周明,你别把我当傻子!”
这些事,都是我从周莉的朋友圈里看到的。
她过得比我这个月薪两万的嫂子还滋润。
我以前只觉得是婆婆偏心,现在看来,根本就是拿着我的钱,去填她女儿的虚荣心!
周明被我问得哑口无言,脸一阵红一阵白。
“那……那也是妈的钱,她愿意给谁就给谁!”他最后只能耍无赖。
“说得好!”我拍了拍手,“既然是她的钱,她愿意给谁就给谁,那现在她生病了,也请她花自己的钱。我的钱,我辛辛苦苦赚来的钱,凭什么给你们这么糟蹋?”
“我们是一家人啊!”
“一家人?”我指着自己的鼻子,“在你妈和你妹眼里,我算哪门子的一家人?我就是个会下金蛋的鸡,是个予取予求的提款机!”
“你……你不可理喻!”
“我不可理喻?”我逼近一步,“周明,我再问你最后一遍,你妈的退休金,到底去哪了?不说清楚,这日子,我看也别过了。”
“离婚”两个字,像一颗炸弹,在我们之间轰然炸开。
周明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他看着我,嘴唇哆嗦着,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我们俩就这么僵持着,空气里充满了火药味。
良久,他颓然地垂下头,声音里带着一丝哀求。
“小伟,算我求你了,行不行?先把钱拿出来,把手术做了。其他的事,我们以后再说,好不好?”
“不好。”我拒绝得干脆利落,“今天,此时此刻,现在,就必须说清楚。”
我的态度,前所未有的强硬。
周明知道,这次,他是糊弄不过去了。
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在客厅里来回踱步。
“小伟,你非要逼我吗?”
“不是我逼你,是你们一家人,在逼我。”
他停下脚步,背对着我,声音闷闷的。
“妈的钱……确实大部分都给莉莉了。”
虽然早有预料,但亲耳听到他承认,我的心还是像被针扎一样疼。
“为什么?”
“莉莉……莉莉她老公的公司,去年亏了本,欠了不少钱。莉莉又好面子,不想让别人知道,就……就一直拿妈的钱去补窟窿。”
我气得浑身发抖。
“补窟窿?她老公欠的钱,凭什么拿我们的钱去补?她自己没手没脚不会去赚钱吗?”
“她……她也难。”
“她难?我就不难吗?”我指着自己,“我每天挤一个半小时的地铁上班,加班到深夜,为了省点钱,连杯好点的咖啡都舍不得喝。我省下来的钱,就是为了给她老公还债,给她买名牌包包的?”
我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变得尖利,眼泪不争气地涌了上来。
这五年,我受的委屈,在这一刻,全部爆发了。
周明转过身,看到我哭了,有些手足无措。
他想过来抱我,被我一把推开。
“别碰我!”
“小伟,你听我解释。这件事,我也是最近才知道的。莉莉她……她也是没办法。”
“没办法就可以理直气壮地啃老,啃哥嫂吗?周明,你这个家,就是个无底洞!”
“我知道,我知道是我不对,是我们家对不起你。”他放低了姿态,开始道歉,“可是小伟,现在说这些都没用了。我妈的手术不能再拖了。你就当可怜可怜我,先把钱垫上,行吗?这笔钱,算我借你的,我以后加倍还你。”
“你拿什么还?”我看着他,“你一个月工资一万二,除了房贷车贷,还剩多少?你拿什么还我八万?再说了,这不是还不还的问题,是原则问题!”
“什么原则能比我妈的命还重要!”他急了,又开始吼。
“你少拿你妈的命来压我!”我也吼了回去,“心脏搭桥手术,是很急,但也不是今天不做明天就会死!你们有时间在这里跟我磨嘴皮子,怎么就没时间去把周莉买的那些包包、大衣卖了换钱?怎么就没时间让你那个好妹夫去借钱?”
“他……他借不到。”
“哈,借不到?他自己捅的娄子,凭什么要我们来给他擦屁股?周明,我告诉你,这八万块钱,我一分都不会出。你们自己想办法。”
我下了最后通牒,转身回了卧室,“砰”地一声关上了门。
我靠在门上,身体顺着门板滑落,终于忍不住,放声大哭。
第二天,我顶着两个核桃眼去上班。
一整天都心神不宁。
手机响了好几次,看到是周明或者婆婆家的号码,我一概不接。
我知道他们在想什么。
无非就是催钱。
下午,一个陌生的号码打了进来。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
“喂,是嫂子吗?”
是周莉。
她的声音听起来理直气壮,没有丝毫愧疚。
“有事?”我的声音冷得像冰。
“嫂子,我听我哥说,你不同意拿钱给我妈做手术?”
“是。”
“为什么啊?那可是他妈,也是你婆婆啊!你怎么能这么狠心?”她的声音尖锐起来,充满了指责。
我简直要被她这副嘴脸气笑了。
“周莉,你还有脸来问我为什么?你自己的烂摊子,花了你妈多少养老钱,你心里没数吗?”
电话那头沉默了。
“我告诉你,周莉。第一,你妈的退休金,足够支付这次手术的费用。那笔钱被你花掉了,你应该负责把它补上。第二,你和你老公欠的债,请你们自己想办法还,不要再来吸我们家的血。第三,以后别再叫我嫂子,我担待不起。”
“你……林伟!你别太过分了!我妈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跟你没完!”她开始撒泼。
“好啊,我等着。”我冷冷地回了一句,直接挂断。
把手机调成静音,扔进抽屉里,我感觉整个世界都清净了。
可是,我的心,却怎么也静不下来。
晚上回到家,周明不在。
也好,省得相看两厌。
我随便煮了碗面,吃了两口就没了胃口。
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我想了很多。
想我们刚认识的时候,周明对我百般体贴,温柔备至。
想我们结婚的时候,他对我说,会一辈子对我好,不让我受一点委屈。
可现实呢?
他的承诺,在他们家那个无底洞面前,变得一文不值。
他不是不爱我,他只是,更爱他的家人。
或者说,他没有能力,也没有勇气,去反抗他母亲和妹妹的索取。
而我,就成了那个唯一的牺牲品。
半夜,我被一阵急促的门铃声吵醒。
我迷迷糊糊地走过去,从猫眼里一看,是周明。
他身边,还站着周莉。
我顿时睡意全无,一股怒火涌上心头。
他这是干什么?带帮手来逼宫吗?
我没开门。
“林伟!你开门!我知道你在里面!”周明在外面喊。
“有什么事,明天再说,我睡了。”我隔着门冷冷地说。
“嫂子!你开门啊!我妈……我妈她进抢救室了!”周莉带着哭腔的声音传来。
我的心猛地一沉。
抢救室?
怎么会这么严重?
难道他们没有骗我?
我犹豫了。
“林伟!你快开门!医生说情况很危险,现在急需用钱办手续!你再不开门,就真的来不及了!”周明的声音带着哭腔,听起来不像是假的。
我脑子一片混乱。
万一……万一婆婆真的出了什么事,那……
我咬了咬牙,还是把门打开了。
门一开,周明和周莉就冲了进来。
周明一把抓住我的胳膊,眼睛通红,“小伟,我求你了,快把钱给我!妈真的不行了!”
周莉也在旁边哭哭啼啼,“嫂子,以前都是我的错,我不该拿我妈的钱。你救救我妈,我以后做牛做马报答你!”
看着他们俩的样子,我的心乱了。
理智告诉我,这里面可能有诈。
但情感上,我却无法做到见死不救。
那毕竟是一条人命。
“在哪个医院?”我问。
“市一院,心胸外科。”
我不再犹豫,转身回房,从柜子里拿出我的银行卡。
密码,周明是知道的。
“卡里有十万,够了吗?”
“够了够了!”周明接过卡,如获至宝。
“哥,快走!”周莉催促道。
两人拿到卡,转身就往外跑,仿佛后面有鬼在追。
看着他们匆忙离去的背影,我心里突然涌起一阵强烈的不安。
不对劲。
太不对劲了。
他们拿到钱后的反应,不是感激,而是……解脱?
就好像完成了一个艰难的任务。
我立刻穿上衣服,拿起车钥匙,也冲了出去。
市一院离我们家不远,开车十几分钟就到。
我把车停在急诊楼下,快步跑向心胸外科。
住院部里静悄悄的。
我找到护士站,问:“护士你好,请问今天下午是不是有一个叫王秀兰的病人送来抢救?”
王秀兰,是我婆婆的名字。
护士在电脑上查了一下,摇了摇头。
“没有啊,今天心胸外科没有接收叫这个名字的急诊病人。”
我的血,瞬间凉了半截。
“那……有没有一个叫王秀兰的病人,在这里住院?”
护士又查了一下,“有的,在1203病房。但她不是急诊,是今天下午自己过来办的住院手续,预约了下周三的手术。”
自己办的住院手续。
预约了下周三的手术。
根本没有什么抢救!
他们从头到尾,都在骗我!
一股被愚弄的愤怒,像火山一样在我胸中爆发。
我冲到1203病房门口。
门虚掩着,里面传来压低了的说话声。
“妈,卡拿到了。林伟那个蠢女人,还是心软。”是周莉的声音,带着一丝得意。
“嘘,你小点声。”是婆婆的声音,听起来中气十足,一点也不像个重病号,“密码没错吧?”
“没错,哥已经去楼下取钱了。八万,一分不少。”
“那就好,那就好。”婆婆松了口气,“莉莉啊,这笔钱你先拿去,把你那个网贷的窟窿给堵上。那帮人催得紧,别再闹出什么事来。”
网贷!
原来不是她老公公司亏本,是她自己借了网贷!
“知道了妈,还是你对我好。”周莉的声音带着谄媚,“不像我那个嫂子,一毛不拔,真是个白眼狼。”
“行了,别说她了。等这事过去,我再好好敲打敲打她。一个外人,还想翻天了不成?”
我站在门口,浑身冰冷,气得发抖。
原来,这从头到尾,就是一个局。
一个他们一家三口,合起伙来骗我的局。
所谓的心脏搭桥手术是真的,但根本不急。
所谓的抢救,是假的。
真正的目的,是为了骗我这八万块钱,去给周莉还网贷!
我再也忍不住,一脚踹开了病房的门。
“砰”的一声巨响,吓了里面的人一跳。
婆婆和周莉惊恐地回头,看到是我,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你……你怎么来了?”婆婆结结巴巴地问。
我没有理她,目光死死地盯着周莉。
“网贷?周莉,你可真有本事啊。”
周莉的脸一阵红一阵白,眼神躲闪,不敢看我。
“嫂……嫂子,你听我解释……”
“解释?”我冷笑,“解释你们一家人怎么把我当猴耍?解释你们怎么拿你妈的命来骗我的钱?”
我的声音不大,但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刀子,插在她们心上。
婆婆缓过神来,立刻换上了一副受害者的嘴脸。
“林伟!你这是什么态度!有你这么跟长辈说话的吗?我住院了,你不安慰我就算了,还跑来这里大吵大闹,你是不是想气死我!”
她一边说,一边捂着胸口,一副随时要喘不上气的样子。
要是在以前,我可能就心软了。
但现在,我只觉得恶心。
“收起你那套把戏吧,王秀芬。”我连“妈”都懒得叫了,“护士站我都问过了,你好好地预约了下周的手术,根本没有什么抢救。你现在这副样子,是演给谁看呢?奥斯卡都欠你一个小金人。”
婆婆被我噎得说不出话来,一张老脸涨成了猪肝色。
周莉见状,立刻跳了出来。
“林伟!你怎么能这么跟我妈说话!你还有没有良心!”
“良心?”我看着她,笑了,“我的良心,早就被你们这一家子白眼狼给吃了。周莉,你借网贷买了什么?是那个两万多的包,还是那件上万的大衣?你花钱的时候那么潇洒,怎么没想过自己要还呢?”
“我……我那是投资失败!”周莉还在嘴硬。
“投资?好一个投资!”我步步紧逼,“那你倒是说说,是什么投资,让你连八万块钱都拿不出来,需要你妈装病来骗钱?”
周莉被我问得哑口无言。
就在这时,周明取了钱回来了。
他看到病房里的情景,愣住了。
“小伟?你……你怎么也来了?”
我看着他手里的那个厚厚的信封,里面装着的,是我的钱,我的血汗钱。
“周明,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我的声音冷得像冰,“把钱,还给我。”
周明看看我,又看看他妈和他妹,一脸为难。
“小伟,你看……钱都已经取出来了……”
“我让你还给我!”我厉声喝道。
婆婆见状,立刻开始撒泼。
她从病床上一跃而起,哪还有半点病人的样子。
“不能还!这钱是给我治病的!林伟,你好狠的心啊!你要逼死我啊!”
她一边嚎,一边就往地上坐。
这是她的拿手好戏,一哭二闹三上吊。
周莉也赶紧上来扶着她,“妈,妈你别生气,气坏了身子怎么办啊!”
母女俩一唱一和,演得那叫一个情真意切。
周明夹在中间,满脸痛苦。
“小伟,你别逼我了,行不行?就当是我借的,我以后一定还你。”
我看着眼前这荒唐的一幕,看着这个我爱了五年的男人,突然觉得,一切都索然无味了。
我的心,彻底死了。
我没有再跟他们争吵。
我只是平静地看着周明,一字一句地说:
“周明,我们离婚吧。”
这句话一出口,整个病房都安静了。
周明愣住了。
婆婆和周莉也停止了哭嚎,难以置信地看着我。
“你说什么?”周明颤声问。
“我说,我们离婚。”我重复了一遍,语气异常坚定,“这八万块钱,我不要了。就当我这五年喂了狗,是我买断我们这段婚姻的遣散费。”
“不!我不同意!”周明冲过来,想要抓住我。
我后退一步,避开了他的手。
“你同不同意,不重要了。周明,我累了。我不想再陪你们一家人演戏了。”
我看着他,眼里的最后一丝温度也消失了。
“从今以后,你妈是你妈,你妹是你妹,都跟我林伟,再没有半点关系。”
说完,我转身就走。
没有一丝留恋。
身后传来周明的呼喊,婆婆的咒骂,周莉的尖叫。
我都没有回头。
走出医院大门,外面的冷风一吹,我打了个哆嗦。
眼泪,终于忍不住,决堤而下。
我不是在为那段失败的婚姻哭泣。
我是在为我那死去的五年青春,为我那被践踏得一文不值的真心,感到悲哀。
回到家,我开始收拾东西。
属于我的东西,其实并不多。
几件衣服,几本书,一些化妆品。
这个我曾经以为会是我一辈子归宿的家,此刻看起来,是那么的陌生。
我把属于我的东西,都装进了行李箱。
然后,我坐在沙发上,等天亮。
天亮了,我就去民政局。
第二天一早,周明回来了。
他一夜没睡,眼睛里布满了血丝,整个人看起来憔悴不堪。
他看到客厅里的行李箱,身体晃了晃。
“小伟,你……你真的要走?”
“离婚协议,我已经拟好了。你看一下,没问题的话,我们就去办手续。”我把一份打印好的文件推到他面前。
房子,是婚前财产,首付大头是我家出的,这几年房贷也是我们共同承担。我要求分割属于我的那一部分。
车子,是婚后买的,归他,他补我差价。
存款,我们没什么存款,一人一半。
很公平。
周明看都没看那份协议,他只是红着眼,死死地盯着我。
“小伟,我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我保证,以后我们家里的事,都听你的。我再也不会让我妈和我妹欺负你了。”
他开始忏悔,开始承诺。
可是,太晚了。
信任一旦崩塌,就再也无法重建。
“周明,你知道吗?压垮我的,不是那八万块钱。”我平静地看着他,“是你们一家人,那种理所当然的索取,那种毫无底线的欺骗,和你……一次又一次的和稀泥。”
“我夹在中间,我也很难。”他痛苦地说。
“是啊,你难。”我点点头,“所以,我决定放过你。以后,你就可以毫无负担地去做你的好儿子,好哥哥了。”
我的话,像一把刀,刺得他体无完肤。
他颓然地坐倒在沙发上,双手抱着头,发出了困兽般的呜咽。
我没有再看他。
我拉起行李箱,走出了这个家门。
关上门的那一刻,我听到他在里面撕心裂肺地喊我的名字。
我停顿了一下,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阳光照在我的身上,很暖。
我突然觉得,前所未有的轻松。
就像那盆被我救活了的绿萝,虽然还有些枯黄的叶子,但新的嫩芽,已经冒了出来。
后续的事情,办得很顺利。
周明没有再纠缠。
或许,他终于明白,我是真的下定了决心。
我们在民政局门口分开的时候,他把一张银行卡塞给我。
“这里面是十万。八万是你的,另外两万,是我……是我对你的补偿。”
我没有要。
“不用了。那八万,就当我给你妈的手术费了。也算是我,全了最后一点情分。”
他看着我,眼里的光,彻底熄灭了。
我转身离开,再也没有回头。
后来,我听说,婆婆的手术做得很成功。
但是,周莉的网贷,是一个无底洞。那八万块钱,根本不够填。
追债的人,闹到了他们家里,闹到了周明和周莉的公司。
周明丢了工作。
周莉的老公,也跟她离了婚。
他们一家人的生活,变得一地鸡毛。
这些,都是我从以前的共同朋友那里听来的。
我听完,只是淡淡一笑,没有丝毫波澜。
那已经是别人的故事了。
与我无关。
我用卖房子分到的钱,付了首付,买了一套属于自己的小公寓。
我把那盆绿萝也搬了过来,它现在长得郁郁葱蔥,生机勃勃。
周末的时候,我会约上三五好友,去爬山,去看电影,去吃一顿大餐。
我开始学画画,学烘焙,把自己的生活,安排得满满当当。
有一天,我妈来看我,看着我新家墙上挂着的、我自己画的向日葵,她感慨地说:“伟伟,你现在,看起来比以前开心多了。”
我笑着点点头。
是啊。
离开那个消耗我的人,离开那段窒息的关系,我才发现,原来生活,可以这么美好。
手机偶尔还会收到周明发来的信息。
无非就是一些道歉和忏悔的话。
我从来不回。
有一次,他发来一张照片。
是那盆被他养得快要枯死的绿萝。
他问我:它还有救吗?
我看着那张照片,沉默了很久。
然后,我打下两个字,发送了过去。
“扔了。”
扔掉错的,才能和对的相逢。
无论是植物,还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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