财务部王姐的电话响起时，我正在审核下个月的采购计划。
"小陈，你用工号订的那45瓶飞天茅台，说是给客户送礼用的，现在要报销，你确认一下。"
我手中的钢笔啪嗒一声掉在桌上。
45瓶飞天茅台？我什么时候订过这个？
"王姐，你等等，我查一下。"我强压着心中的震惊，手指在键盘上快速敲击着。
系统显示确实有这笔订单，时间是三天前下午，使用的正是我的工号，总价值将近十万块钱。
我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绝对不是我订的，但为什么会用我的工号？谁能拿到我的工号权限？
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身影——堂哥陈晓宇。
前几天他确实找过我，说是公司有个大项目要谈，需要一些好酒招待重要客户。
当时我以为他只是随口一提，没想到...
"小陈，你还在吗？"王姐的声音把我拉回现实。
"在在，王姐，这个...我需要核实一下情况，稍后给你回复可以吗？"
"行，但是要快点，老板等着要这笔报销单。"
挂掉电话，我瘫坐在椅子上。
如果真的是堂哥干的，那我该怎么办？
01
小时候，我和堂哥陈晓宇就像亲兄弟一样。
我们俩只相差两岁，他比我大，从小就护着我。村里有孩子欺负我，他总是第一个冲出来。
"谁敢动我弟弟，先过我这关！"这句话伴随了我整个童年。
爸爸去得早，妈妈一个人拉扯我不容易。叔叔陈国强经常接济我们家，堂哥的衣服穿小了就给我穿，他的课本用完了就传给我。
上初中的时候，我成绩比堂哥好，考上了县里的重点中学。堂哥虽然成绩一般，但他从不嫉妒我，反而经常鼓励我好好学习。
"小峰，你脑子聪明，将来一定能有出息。"他总是这样说，眼神里满是自豪，仿佛我的成功就是他的成功。
高考那年，我考上了省城的大学，堂哥却落榜了。
我记得查成绩那天晚上，全家人都为我高兴，只有堂哥一个人坐在院子里抽烟。我走过去陪他，他拍拍我的肩膀说："弟弟，你要好好读书，将来别像哥哥一样没出息。"
那时候我就暗暗发誓，等我有了能力，一定要帮助堂哥。
大学毕业后，我进入这家贸易公司工作，从业务员一路做到采购部主管。堂哥则在老家开了个小建筑队，承接一些工程项目。
这些年来，堂哥的生意时好时坏，但我们兄弟俩的感情一直很深。
每年过年回家，他总是说："小峰，你在大城市混得好，哥哥为你骄傲。"
我也总是回答："哥，你在老家照顾叔叔婶婶，我才应该谢谢你。"
前年我结婚的时候，堂哥特意包了一个大红包，足足五万块钱。我知道那时候他刚承接一个工程，资金紧张，但他还是毫不犹豫地拿了出来。
去年我儿子出生，他又是第一个赶来看望，带来了一堆婴儿用品。
婉清常说："你堂哥真是个好人，对你这么用心。"
是啊，堂哥对我确实很好。
这也是为什么上个月他找到我时，我想都没想就答应了帮忙。
那天是个周六，堂哥突然出现在我家门口，脸色有些疲惫。
"小峰，我遇到点困难，想找你帮个忙。"他开门见山地说。
"哥，你说，能帮的我一定帮。"
"我们公司在谈一个大项目，对方是市里的国企，要求很高。项目负责人说了，想要拿下这个工程，必须拿出诚意来。"
我倒了杯茶递给他："什么意思？"
"就是要送礼，而且要送好的。他们指定要飞天茅台，至少要几十瓶。"堂哥喝了一口茶，继续说道，"小峰，我知道你们公司经常采购高档酒水招待客户，能不能帮我想想办法？"
我当时没有多想，堂哥有困难找我帮忙，这很正常。
"这个...我可以帮你问问采购渠道，不过价格可能比市面上便宜不了多少。"
"不是，小峰，我是想..."堂哥犹豫了一下，"我是想能不能用你们公司的名义采购，这样价格会便宜很多，而且质量有保证。"
我愣了一下："用我们公司名义？那不行啊，这属于私人采购，违反公司规定的。"
"小峰，你听我说完。"堂哥拉住我的手，"这个项目对我很重要，如果能拿下来，我这几年的困难就都解决了。而且我不是白用，酒钱我照样付，只是借用一下渠道。"
看着堂哥恳切的眼神，我心软了。
"哥，这样不合适..."
"小峰，我求你了。"堂哥站起身，几乎是哀求的语气，"我知道这样做不对，但我真的没办法了。这个项目如果谈不下来，我的建筑队就要散了，十几个工人跟着我，我不能让他们失业啊。"
我看着堂哥，想起了小时候他保护我的样子，想起了他对我的种种好。
"哥，你真的只是借用采购渠道，酒钱你自己出？"
"当然，我又不是占你便宜。只是用你的工号下个单，钱我来付，你什么损失都没有。"
我犹豫了很久，最终点了点头："好吧，但是你要保证，这事绝对不能让公司知道。"
堂哥紧紧握住我的手："小峰，谢谢你，我保证不会给你添麻烦的。"
现在回想起来，我当时真是太天真了。
02
其实堂哥的生意确实不好做。
去年年底的时候，他就跟我提过，建筑行业竞争激烈，很多项目都被大公司垄断了，像他这样的小建筑队很难接到好工程。
"现在不像以前了，小峰。"那次他喝了不少酒，话也多了起来，"以前只要你能干活，就有活干。现在不行了，要有关系，要会送礼，要懂门道。"
我劝他："哥，你技术好，口碑也不错，慢慢来总能好起来的。"
"技术好有什么用？现在拼的是关系。"堂哥苦笑着摇头，"你不知道，为了拿一个工程，我前前后后跑了三个月，请客吃饭花了两万多，最后还是被别人截胡了。"
婉清在一旁听着，忍不住说："现在做生意确实不容易，到处都要送礼。"
"可不是吗，嫂子懂得。"堂哥点点头，"像你们小峰在大公司工作，稳定，不像我们搞建筑的，风险大。"
那晚堂哥走的时候，我给他包了个红包，两万块钱。他推辞了半天才收下。
"小峰，哥哥记住你的好。"他拍拍我的肩膀，"等哥哥缓过来了，一定好好补偿你。"
春节期间，堂哥回老家过年，我们见了几次面。
他的精神状态明显不如以前，经常一个人发呆，话也少了很多。
婶婶刘玉芳偷偷跟我妈说："晓宇这孩子压力太大了，工程队的事情愁得他天天睡不着觉。"
"那些工人每个月都要开工资，可是没有工程，哪来的钱？晓宇都是硬撑着，自己的积蓄都贴进去了。"
妈妈听了很担心："国强家的日子过得这么难吗？"
"何止是难，简直是举步维艰。去年接的那几个小工程，甲方拖欠款项，到现在还没结清。晓宇为了维持工程队运转，连房子都抵押出去了。"
我听到这些话，心里很不是滋味。
堂哥从小就要强，什么困难都不愿意让别人知道，更不愿意向别人求助。
这次他主动找我帮忙，说明情况真的已经很严重了。
正月十五那天，我单独找堂哥谈了一次话。
"哥，你的事情我都听说了，需要帮忙就开口，别客气。"
堂哥沉默了很久，才开口："小峰，哥哥不想拖累你。你现在有家有业的，自己的日子要紧。"
"哥，你这是外话。从小到大，你帮了我多少，现在我有能力了，帮帮你不是应该的吗？"
"可是...哥哥现在需要的不是一两万，而是一大笔钱。你帮不了的。"
我想了想，说："哥，你具体需要多少？"
"至少要五十万。"堂哥苦笑，"你看，我说了你也帮不了。"
五十万确实不是小数目，但也不是完全拿不出来。
我和婉清这几年攒了一些钱，加上房子能抵押贷款，凑五十万还是可能的。
"哥，钱的事情可以想办法，但是你要告诉我，这五十万能解决你的问题吗？"
堂哥眼睛亮了一下，但很快又暗了下去："小峰，你有这个心意哥哥已经很感激了，但我不能要你的钱。万一我生意失败了，还不上怎么办？"
"哥，你别多想，咱们是兄弟，兄弟有难我不能袖手旁观。"
"不行，绝对不行。"堂哥坚决地摇头，"小峰，你的好意我领了，但这个钱我不能要。我宁可工程队散了，也不能连累你。"
看到堂哥如此坚持，我也不好再说什么。
但我心里已经下定决心，一定要帮助堂哥度过难关。
没想到，机会这么快就来了。
上个月堂哥找我帮忙采购茅台的时候，我想的是，这样既能帮到他，又不用我出钱，何乐而不为呢？
现在想来，我当时的想法真是太简单了。
03
堂哥提出要用我工号采购茅台那天，我确实犹豫了很久。
公司有明确规定，员工的采购权限只能用于公司业务，严禁私用。
但堂哥的话让我心软了。
"小峰，我真的没办法了。这个项目是我最后的机会了，如果拿不下来，工程队就得散伙。"他的声音有些哽咽，"你知道吗，那些跟着我的工人，有的是我从老家带出来的，有的跟了我好几年了。他们信任我，把家庭生计都押在我身上。如果我失败了，他们怎么办？"
我想起那些淳朴的工人，他们确实不容易。
"而且小峰，我不是要占公司便宜，酒钱我照样出，只是借用一下采购渠道，拿到更好的价格和质量保证。对公司没有任何损失。"
堂哥继续解释："你想啊，公司采购茅台也是为了招待客户，我采购茅台也是为了客户关系，本质上是一样的。只不过我的客户不是你们公司的客户而已。"
这个逻辑听起来似乎有道理，但我心里总觉得不踏实。
"哥，这样做还是有风险的。万一被发现了..."
"不会被发现的。"堂哥很肯定地说，"我已经了解过了，你们公司经常采购高档酒水，这笔订单看起来很正常。而且我会让供应商把酒直接送到我的工地上，不会经过你们公司。"
"那财务那边怎么办？他们会要报销单的。"
"这个我也想过了。"堂哥掏出一个文件夹，"我已经准备好了假的客户合同和会议纪要，证明公司确实需要这批酒水招待重要客户。"
看到堂哥准备得如此充分，我更加犹豫了。
一方面，这说明他确实很重视这件事，另一方面，也说明这件事的风险确实不小。
"小峰，我求你了。"堂哥突然站起来，对我深深鞠了一躬，"这是我最后的机会了，如果你不帮我，我真的没有其他办法了。"
看到堂哥如此低姿态，我的心彻底软了。
从小到大，堂哥从来没有向我低过头，这次他能这样做，说明他真的走投无路了。
"好吧，哥，我帮你。"我终于点了头，"但是你要保证，这件事绝对不能出差错。"
"我保证！"堂哥紧紧握住我的手，眼中闪着泪花，"小峰，你救了哥哥的命。"
那天晚上，堂哥在我家吃了饭才走。
饭桌上，他一个劲地给小宇夹菜，逗得孩子咯咯直笑。
"堂叔，你什么时候再来看我呀？"小宇稚嫩的声音让堂哥眼眶有些湿润。
"等堂叔忙完这阵子，就经常来看小宇，给小宇买好多好多玩具。"
婉清在一旁看着，悄悄对我说："你堂哥真的很喜欢小宇，将来小宇长大了，一定要记住堂叔的好。"
是啊，堂哥对我们家确实很好。
那晚堂哥走后，我躺在床上想了很久。
虽然答应了帮忙，但心里总是不踏实。
"你怎么了？翻来覆去睡不着。"婉清察觉到了我的异常。
"没什么，就是有点工作上的事情。"
"是不是堂哥找你帮的那个忙？"
我愣了一下："你怎么知道？"
"我又不是傻子，今天堂哥来了一趟，你就心事重重的，肯定是有什么事情。"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把事情的经过告诉了婉清。
听完后，婉清皱起了眉头："这样做不合适吧？用公司的名义给私人采购，这不是违规吗？"
"我也知道不合适，可是堂哥现在确实困难，而且他说了，钱他出，只是借用一下渠道。"
"那也不行啊。"婉清坐起来，"你想想，如果被公司发现了怎么办？轻则处分，重则开除，你的前途就毁了。"
"不会的，堂哥都安排好了，不会被发现的。"
"你怎么能这么肯定？"婉清的语气有些严厉，"晓峰，你要想清楚，堂哥固然重要，但你的工作也很重要。我们还有小宇要养，还有房贷要还，你不能冲动。"
婉清的话很有道理，但我已经答应了堂哥，不能反悔。
"放心吧，不会有事的。堂哥做事很谨慎，而且这次对他真的很重要。"
婉清看我态度坚决，也不再多说什么，只是叹了口气："希望你不要后悔。"
三天后，堂哥用我的工号下了订单。
45瓶飞天茅台，总价值将近十万块钱。
订单下达后，我一直提心吊胆，生怕被人发现。
好在公司确实经常采购高档酒水，这笔订单看起来并不突兀。
我以为这件事就这样过去了，没想到今天财务部的王姐突然打电话要我确认报销。
现在想来，堂哥应该是准备用那些假材料来报销这笔费用。
也就是说，他不仅要用我的工号采购，还要让公司为这笔费用买单。
这和当初说好的完全不一样！
04
接到王姐的电话后，我立刻拨通了堂哥的号码。
电话响了很久才接通。
"小峰啊，怎么了？"堂哥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匆忙。
"哥，你在哪？我找你有急事。"
"我在工地上，正在和客户谈事情。什么急事啊？"
"就是茅台的事情，财务那边找我确认报销，你不是说钱你自己出吗？"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钟。
"小峰，这个...情况有点变化。"
"什么变化？"我的心沉了下去。
"是这样的，客户那边的要求比我预想的高，光是茅台还不够，还需要其他的一些费用。我的资金有点紧张，想着能不能先从公司那边走个账，等项目拿下来了，我再想办法还回去。"
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哥，你当初不是这样说的。你说钱你出，只是借用渠道。现在怎么又要公司出钱了？"
"小峰，你听我解释..."
"我不想听解释！"我压低了声音，但语气很严厉，"哥，你这是在骗我！当初如果你说要公司出钱，我绝对不会同意的！"
"小峰，你别激动，事情还有转机..."
"什么转机？财务已经在等我确认了，老板也在等报销单，我现在怎么办？"
堂哥在电话里叹了口气："小峰，哥哥对不起你，但是现在情况就是这样，我确实没有那么多现金。"
"那你当初为什么不说实话？"
"我怕你不同意帮忙。"
这句话让我彻底愤怒了："所以你就骗我？哥，我们是兄弟，你怎么能这样对我？"
"小峰，我不是有心要骗你的，我只是..."
"你只是什么？你只是想让我和公司一起承担你的风险？"我越说越生气，"哥，你知不知道，如果这件事被发现，我会丢掉工作的？我还有老婆孩子要养，我还有房贷要还！"
"不会被发现的，我都安排好了..."
"你安排好了？"我冷笑了一声，"你安排好了还会让财务找我确认吗？"
电话那头又沉默了。
过了一会儿，堂哥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几分哀求："小峰，哥哥求你了，就这一次，帮哥哥渡过这个难关。等项目拿下来了，我一定第一时间把钱还给公司。"
"万一项目拿不下来呢？"
"一定能拿下来的，我有把握。"
"你有把握？"我苦笑，"哥，你连采购茅台的钱都拿不出来，你拿什么保证项目能拿下来？"
这句话似乎深深刺痛了堂哥，电话那头传来他粗重的呼吸声。
"小峰，你这话说得太重了。"
"重吗？哥，我觉得不重。从小到大，我把你当最亲的人，你却这样骗我，利用我。"
"我没有利用你！"堂哥的声音也激动起来，"我是真的遇到困难了，才找你帮忙的！"
"帮忙是应该的，但不是这种方式！"我深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哥，现在我问你最后一次，这笔钱你到底出不出？"
电话那头又是长时间的沉默。
最终，堂哥的声音带着几分绝望："小峰，我真的拿不出这么多钱。"
我闭上了眼睛。
"好，我知道了。"
"小峰，你..."
我没等他说完就挂断了电话。
坐在办公室里，我感到前所未有的孤独和愤怒。
从小到大第一次，我对堂哥如此失望。
他不仅骗了我，还把我推到了一个进退两难的境地。
如果我配合他，用那些假材料报销这笔费用，就等于参与了欺诈。
如果我不配合，拒绝报销，那么这笔钱就要我自己承担，将近十万块钱，对我来说也不是小数目。
更重要的是，无论我怎么选择，这件事都已经违反了公司规定。
用公司名义进行私人采购，这本身就是违规行为。
我想给婉清打电话，但又不知道该怎么说。
她当初就反对我帮这个忙，现在证明她是对的。
我想给妈妈打电话，但又怕她担心。
我甚至想直接去找老板坦白，但又担心会连累到堂哥。
就在我不知所措的时候，同事小刘走了过来。
"陈主管，你没事吧？脸色看起来不太好。"
我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没事，就是有点工作上的问题。"
"要不要帮忙？"
"不用了，谢谢。"
小刘走后，我突然想起一件事。
公司的采购部有监控摄像头，所有的采购行为都有记录。
如果我能调出那天的监控录像，就能看到底是谁用我的工号下的订单。
虽然我已经基本确定是堂哥做的，但我需要确凿的证据。
我走到监控室，找到负责监控的老张。
"张师傅，我想调取一下前天下午采购部的监控录像，可以吗？"
"可以，什么时间段的？"
"下午2点到5点。"
老张帮我调出了录像，我仔细查看了整个过程。
2点45分，堂哥出现在采购部的办公室里。
他环顾四周，确认没人后，走到了我的工位。
然后他拿出一张纸，对照着在我的电脑上操作。
整个过程持续了大约20分钟。
看着监控录像中堂哥的身影，我的心彻底凉了。
他确实是趁我不在的时候，偷偷用我的工号下了订单。
而且从他熟练的操作来看，这显然不是临时起意，而是早有预谋。
"陈主管，有什么问题吗？"老张看我脸色难看，关切地问道。
"没事，谢谢张师傅。"
"录像需要拷贝吗？"
我犹豫了一下："先帮我拷贝一份吧。"
拿到U盘，我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
现在证据确凿，堂哥确实欺骗了我，利用了我。
但我该怎么办？
把录像交给老板，堂哥会面临什么后果？
可如果我不交，那我自己又该怎么办？
05
回到办公室后，我反复观看着那段监控录像。
录像里的堂哥看起来如此陌生，那种鬼鬼祟祟的样子，完全不像我印象中那个正直善良的哥哥。
更让我心寒的是，他操作我电脑时的熟练程度，说明他早就计划好了这一切。
我想起那天他来我家的情景，那种诚恳的表情，那些动情的话语，原来都是演戏。
手机响起，是堂哥打来的。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
"小峰，刚才的话你别往心里去，哥哥是真的没办法了。"堂哥的语气很轻，似乎在哄着我。
"哥，我想问你一个问题。"我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那天你来我家，说要借用工号采购，是真心的吗？"
"当然是真心的，我怎么会骗你呢？"
"那为什么你要偷偷用我的电脑下订单？为什么不等我帮你操作？"
电话那头突然安静了。
过了好一会儿，堂哥才开口："你...你怎么知道的？"
"监控录像都在，你觉得我不会知道吗？"我的声音开始发颤，不是害怕，是愤怒，"哥，你真让我失望。"
"小峰，你听我解释..."
"解释什么？解释你是怎么计划这一切的？解释你是怎么骗我的？"
"我没有骗你！我只是...只是怕你反悔，所以提前下了单。钱的问题我会解决的，我会想办法还给公司的。"
"你拿什么还？"我冷笑，"你连十万块钱都拿不出来，拿什么还？"
"项目谈成了就有钱了..."
"万一项目谈不成呢？万一你的那些假材料被识破了呢？万一老板要追究责任呢？"我一连串的反问让堂哥哑口无言。
"到时候所有的责任都是我承担，对吧？你可以拍拍屁股走人，反正损失的不是你的工作，坐牢的也不是你，对吧？"
"小峰，事情不会那么严重的..."
"不会那么严重？"我几乎是吼出来的，"哥，你知不知道，挪用公司资金十万块钱，已经构成职务侵占罪了？你知不知道这要判刑的？"
电话那头传来堂哥急促的呼吸声。
"我...我真的不知道会这么严重。小峰，要不这样，我想办法把钱凑出来，把这笔账平了。"
"你拿什么凑？卖房子吗？抵押工程设备吗？"我苦笑，"哥，你要是有这个能力，一开始就不会找我帮忙了。"
"那...那你说怎么办？"堂哥的声音带着哭腔，"小峰，你要救救哥哥啊，哥哥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
听到堂哥哭了，我的心情很复杂。
一方面，我对他的欺骗和利用感到愤怒和失望；另一方面，看到他如此绝望，我又心软了。
毕竟，这是从小保护我、疼爱我的堂哥。
"哥，现在的情况你也知道，财务在等我确认，老板在等报销单。我必须做出选择。"
"什么选择？"
"要么我配合你，用假材料报销这笔费用，我们一起承担风险。"
"要么我把真相告诉老板，让公司处理这件事。"
"小峰，你不能告诉老板！"堂哥的声音很急，"你要是告诉了老板，我就完了！"
"那我就要承担十万块钱的损失，还要承担违规使用职权的责任。哥，你觉得这公平吗？"
电话那头又沉默了。
良久，堂哥才开口："小峰，我知道这样对你不公平，但是...但是我真的走投无路了。如果这个项目拿不下来，我的工程队就要散了，跟着我的那些工人就要失业了。而且我还欠着银行的贷款，如果还不上，我的房子就要被拍卖了。"
"小峰，哥哥这辈子没求过谁，但这次我真的求你了。就当哥哥欠你的，等我将来有钱了，十倍百倍地还给你。"
堂哥的话让我心情更加沉重。
我知道他说的都是真的，他确实面临绝境。
但我也不能因为同情就违背原则。
"哥，我需要时间考虑。"
"小峰..."
"你别说了，让我静静想想。"
挂断电话，我瘫坐在椅子上。
这时候，王姐又打来了电话。
"小陈，报销的事情你考虑得怎么样了？老板催得比较急。"
"王姐，再给我半个小时，我马上给你回复。"
"好的，但要快点，老板等着呢。"
放下电话，我看了看时间，下午4点30分。
还有半个小时，我必须做出决定。
是选择家庭亲情，还是选择职场原则？
是选择包庇堂哥，还是选择保护自己？
我拿起那个装着监控录像的U盘，在手中反复摩挲着。
这个小小的U盘里，装着改变所有人命运的证据。
如果我把它交给老板，堂哥的秘密就会被揭穿，他将面临法律责任。
但如果我不交，那我就要承担所有的后果。
我想起婉清，想起小宇，想起我们的家庭，想起我的职业生涯。
我也想起堂哥小时候保护我的样子，想起他对我的种种好，想起他现在的困境。
良心和现实在激烈地斗争着。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我的内心越来越煎熬。
突然，我想起婉清昨晚说过的一句话："晓峰，你要想清楚，堂哥固然重要，但你的工作也很重要。我们还有小宇要养，还有房贷要还，你不能冲动。"
是啊，我不能冲动。
我有我的责任，我的家庭，我的未来。
我不能因为一时的感情用事，就毁掉这一切。
而且，从法律和道德的角度来说，堂哥的行为确实是错误的。
他欺骗了我，利用了我，现在还想让我和他一起承担风险。
这本身就是不公平的。
我深吸了一口气，拿起了电话。
但手指在拨号键上悬停了很久，始终按不下去。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被推开了，张总走了进来。
"小陈，听王姐说你在核实一笔茅台采购的报销？"
我的心跳瞬间加速："是...是的，张总。"
"什么情况？有问题吗？"
我看着张总关切的目光，又看了看手中的U盘。
这一刻，我必须做出选择。
我缓缓站起身，手指紧紧握着那个U盘。
心中涌起无数个念头，但最终，只剩下一个声音在回响。
我打开电脑，将U盘插了进去。
"张总，这个监控视频您需要看一下..."
我的手指悬停在发送键上，整个人僵在了那里。
06
我的手指在发送键上停留了足足五秒钟。
这五秒钟里，我的脑海中闪过无数个画面：小时候堂哥保护我的身影，他在我结婚时包的那个大红包，他抱着小宇时慈祥的笑容，还有监控录像中他鬼鬼祟祟操作我电脑的样子。
最终，我还是点击了发送。
张总接收到视频后，仔细观看了整个过程。
他的表情从疑惑变成震惊，再变成愤怒。
"这是你的亲戚？"张总的声音很冷。
"是我堂哥。"我低着头回答。
"你事先知情吗？"
我抬起头，看着张总的眼睛："不知道。他骗我说只是借用采购渠道，钱他自己出。我绝对没有想到他会擅自下单，更没想到他会要公司报销。"
张总点了点头，显然相信了我的话。
"这件事的性质很严重，涉及欺诈和盗用公司资产。我会立即报警处理。"
"张总，能不能..."我想为堂哥求情，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你想说什么？"
"没什么，您处理就好。"
张总看了我一眼："小陈，我知道这对你来说很难受，毕竟是亲人。但是公司有公司的制度，法律有法律的底线，这些都不能因为私人感情而妥协。"
"我明白，张总。"
"不过，考虑到你是被欺骗的受害者，而且主动揭发了这件事，公司不会追究你的责任。但是，今后要引以为戒，无论是什么人，都不能违反公司规定。"
"是的，张总，我一定记住这个教训。"
张总离开后，我瘫坐在椅子上，感到前所未有的疲惫。
半个小时后，警察来了。
他们调取了监控录像，询问了详细情况，然后去找堂哥了。
晚上7点，我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家。
婉清一眼就看出了我的异常："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
我把今天发生的一切都告诉了她。
听完后，婉清沉默了很久。
"你做得对。"她最终说道，"虽然我知道你心里不好受，但你做得对。"
"可是堂哥他..."
"堂哥他错了，错得很离谱。"婉清打断了我的话，"晓峰，你要明白，真正的亲情不是无原则的包庇，而是在关键时刻能够阻止对方犯更大的错误。"
"你觉得堂哥会恨我吗？"
"也许会吧，但时间会证明你是对的。"婉清握住我的手，"而且，你想想，如果你今天选择包庇他，配合他用假材料报销，那你们就都成了罪犯。到时候不仅你的工作没了，你还要坐牢，我们的家也就毁了。"
婉清的话让我心情稍微好了一些。
是啊，如果我今天选择了包庇，后果会更严重。
晚上10点，我接到了警察的电话。
"陈先生，你堂哥已经被我们带走了。根据他的交代，这批茅台确实是他私自采购的，准备用于行贿。目前我们正在进一步调查相关情况。"
行贿。
听到这个词，我的心更沉了。
原来堂哥不仅是欺骗了我，还准备用这些茅台去行贿，这比我想象的严重得多。
如果我今天选择了包庇，那我就不仅仅是职务侵占的同谋，还是行贿的同谋。
想到这里，我更加庆幸自己做出了正确的选择。
07
三天后，我收到了叔叔陈国强的电话。
"小峰，晓宇的事情我都听说了。"叔叔的声音很沉重，"这孩子真是糊涂啊，怎么能做出这种事情来？"
"叔叔，我..."
"你不用解释，小峰，这件事你处理得对。"叔叔的话让我很意外，"虽然晓宇是我的儿子，但我不能因为这个就不分是非。他错了，就要承担责任。"
"可是叔叔，堂哥他现在..."
"现在他被拘留了，我知道。"叔叔叹了口气，"但这是他咎由自取，怨不得别人。小峰，你千万不要有心理负担，这不是你的错。"
"可是我觉得对不起你们。从小到大，你们对我那么好..."
"正因为对你好，我们才更不能让你犯错误。"叔叔的声音很坚定，"如果今天你为了包庇晓宇而选择违法，那就是我们害了你。小峰，叔叔为你的选择感到骄傲。"
听到叔叔这样说，我眼眶湿润了。
"叔叔..."
"好了，不用多说了。晓宇的事情我会想办法处理，但我不会求你帮忙掩盖什么。该承担的责任，他必须承担。"
挂断电话后，我心情复杂。
叔叔的理解让我感到欣慰，但想到堂哥现在的处境，我还是很难受。
又过了一周，案件有了进展。
警方查明，堂哥确实准备用这批茅台行贿某国企的项目负责人，金额巨大，性质恶劣。
更严重的是，这不是他第一次行贿。
过去两年里，他为了拿工程，先后向多个项目负责人行贿，总金额超过五十万。
这些钱都是他通过各种方式筹集的，包括抵押房产、借高利贷等。
也就是说，堂哥之所以陷入财务困境，根本不是因为市场竞争激烈，而是因为长期的违法行为导致资金链断裂。
他欠下的巨额债务，大部分都是用于行贿的。
得知这些真相后，我彻底震惊了。
原来我一直同情的堂哥，竟然是一个惯犯。
原来他找我帮忙，不是因为一时困难，而是因为长期违法积累的恶果。
如果我当时选择了包庇他，那我就成了他犯罪链条中的一环。
想到这里，我更加庆幸自己的选择。
一个月后，堂哥被正式起诉。
法院审理后，以行贿罪和诈骗罪判处他有期徒刑三年，并处罚金二十万元。
宣判那天，我没有去法院，但婉清陪着叔叔婶婶去了。
回来后，婉清告诉我，堂哥在法庭上哭了。
"他说对不起你，说他不应该骗你，更不应该利用你。"
"他还说什么了吗？"
"他说，如果当初能听你的话，走正道做生意，就不会有今天的结果。他说他现在终于明白，违法的钱再多也不是自己的，只有通过正当途径赚来的钱才踏实。"
听到这些话，我心情很复杂。
一方面，我为堂哥的觉悟感到欣慰；另一方面，我也为他付出的代价感到惋惜。
如果他能早一点明白这些道理，就不会有今天的悲剧了。
08
半年后，我收到了堂哥从监狱里寄来的信。
信很长，字迹工整，显然是经过深思熟虑写的。
"小峰，你好。
写这封信的时候，我想了很久，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首先，我要向你道歉。对不起，是我错了，是我利用了你对我的信任，是我把你推到了一个进退两难的境地。
这半年来，我在这里每天都在反思自己的行为。我终于明白，当初你选择揭发我，不是背叛，而是拯救。
如果你当时选择了包庇我，我们现在可能都在这里了。你不仅救了你自己，也救了我。
是的，你救了我。
虽然我现在在监狱里，但我的心比以前任何时候都轻松。因为我终于不用再撒谎，不用再欺骗，不用再为那些违法的事情提心吊胆。
我现在明白了，真正的困难不是没钱，不是生意不好做，而是失去了做人的底线。
当我开始行贿的那一刻，我就已经走上了不归路。后来的一切，都是这个选择的必然结果。
小峰，谢谢你。谢谢你在关键时刻做出了正确的选择，谢谢你阻止了我继续犯错。
虽然我要在这里待三年，但这三年也是我重新做人的三年。
我会好好改造，争取早日出去。出去后，我要重新开始，用正当的方式做生意，做一个对得起家人、对得起朋友的人。
还有一件事我要告诉你，爸妈他们都不怪你。爸爸说，你做得对，如果换了他，也会做同样的选择。
小峰，我们还是兄弟，永远是兄弟。等我出来后，我会亲自向你道歉，然后我们重新开始。
请代我向嫂子和小宇问好，告诉小宇，堂叔犯了错误，要学习改正，让他不要学堂叔，要做一个正直的人。
祝你们全家幸福健康。
你的堂哥
晓宇
2024年6月15日"
读完这封信，我哭了。
这是我第一次为这件事哭。
不是因为后悔，而是因为感动。
感动于堂哥的觉悟，感动于叔叔婶婶的理解，感动于自己当初的坚持。
婉清看到我哭了，走过来抱住了我。
"怎么了？"
我把信给她看。
她看完后，也红了眼眶。
"看吧，我说过的，时间会证明你是对的。"
是啊，时间证明了一切。
那天在办公室里，我做出的那个艰难决定，最终拯救了所有人。
拯救了我的事业和家庭，也拯救了堂哥的灵魂。
虽然代价很大，但这个代价是值得的。
因为它让我们都成为了更好的人。
现在，每当遇到原则问题时，我都会想起那个下午。
想起我握着U盘时的纠结，想起点击发送键时的决绝。
那一刻的选择，不仅改变了堂哥的命运，也改变了我的人生。
它让我明白，真正的亲情不是无原则的包庇，而是在关键时刻能够坚持正确的选择。
它让我明白，有些底线是绝对不能碰的，无论面对什么样的压力和诱惑。
它让我明白，做人最重要的不是聪明，不是能力，而是品格。
三年后，堂哥出狱了。
他变瘦了，头发也白了一些，但精神面貌比以前好了很多。
出狱后的第一件事，他就来找我道歉。
"小峰，对不起。"他深深地鞠了一躬，"谢谢你当年的选择。"
我们拥抱在一起，都哭了。
这一次，我们都成了更好的人。
现在，堂哥在老家开了一个小餐馆，生意虽然不大，但很踏实。
他经常说："现在赚的每一分钱都是干净的，睡觉都踏实。"
而我，也在那次事件后更加珍惜自己的工作和家庭。
我明白了什么是真正重要的，也明白了什么是绝对不能放弃的。
有时候，最难的选择往往是最正确的选择。
有时候，最痛苦的决定往往是最值得的决定。
因为它们让我们成为了更好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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