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清乱世，群雄并起。
有这样一个人，不到三十岁就已经权倾一方，手握重兵，威震西南。
他斩杀封疆大吏如同儿戏，率军收复失地三月之内便凯旋而归。
袁世凯见了他都要睡不着觉，四川的大小军阀提起他都得恭恭敬敬喊一声师长。
可就是这么一个风云人物，正当壮年时却突然从历史舞台上消失了，销声匿迹几十年。要读懂民国初年四川那团乱麻，尹昌衡这个名字是个绝佳的切口。
现在的历史叙事里，有人把他捧成“最博学的儒将”，说他是27岁坐镇一方的少年英雄。也有人把他看作混世魔王，一身匪气，靠兵变起家，私生活更是烂账一堆。
其实把这两个极端的形象揉碎了看，才是一个活生生的尹昌衡——一个在乱世缝隙里野蛮生长，最后又被时代洪流狠狠拍在沙滩上的“矛盾体”。
如果不看那张年轻得过分的脸，单看他做事的狠辣程度，你很难相信这还是个不到三十岁的留学生。
1884年出生在四川彭县书香门第的尹昌衡，早年那是标准的精英路线，考进四川武备学堂，紧接着公派日本，在振武学校和陆军士官学校镀金，甚至还跟蔡锷、蒋方震这些人并称“士官三杰”。
按理说，受过新式教育的人，回国搞革命应该是一身正气，但尹昌衡回国后的路子，走得那叫一个“野”。他在广西任职时不招巡抚张鸣歧待见，觉得才华无处施展，回了四川又赶上新军第十七镇那帮本地军官排挤外地人，他一看这是机会，立马跟着起哄，靠骂人、拉帮结派积攒人气。
你说他是革命党吧，同盟会他倒是加入了，不过那是辛亥年武昌起义枪声都响了，为了上位前三天才填的志愿书，这时间点掐得，既像投机又像是在找最后的护身符。
他上位大都督的过程，与其说是众望所归，不如说是一场精心计算的豪赌。成都兵变一起，原来的头面人物蒲殿俊、朱庆澜都没了主意跑路了，尹昌衡反倒像只看见血的鲨鱼，借着平乱的名头，把兵权一抓，大汉四川军政府的大旗就这么扛了起来，那年他才27岁。
为了坐稳这把椅子，他什么招都敢用。哪怕受的是日本士官教育，转过头就能跟四川本地的哥老会拜把子，自封“大汉公舵把子”，黑白两道通吃。
一边在明面上跟重庆的蜀军政府谈合并，硬是逼得张培爵让步，完成了四川统一。一边在暗地里那是毫无顾忌，私生活乱得让人没眼看。
今天强占衣店老板娘，明天把花旦杨素兰弄进府里作乐，被抓住把柄了就发个不痛不痒的“罪己诏”糊弄一下舆论。这种混杂了留洋精英底色和袍哥江湖习气的行事风格，成了他最大的标签。
最能体现他性格张力的，莫过于对待清朝遗臣赵尔丰那一出。赵尔丰本来已经交了权，尹昌衡还是不放心，用钱买通了赵的部下，先把人骗住，再找个由头直接逮捕斩首。
1912年，西藏局势在英国人的搅和下彻底乱套，刚刚搞定内部的尹昌衡，又要披挂上阵去填这个大窟窿。28岁挂帅西征，翻着海拔4000多米的大雪山，这仗打得确实硬气。
起初也是用了脑子，搞什么“先抚后剿”，又是派翻译招降又是集中火力攻坚，短短个把月就收复了川边失地，直逼拉萨门户，这一刻的他确实配得上“民族英雄”的高光，北京那边袁世凯又是封中将又是加上将衔，一时风头无两，人称“尹大将军”。
但荣耀背后的烂疮也没少捂着，他为了整顿那烂得掉渣的军纪，甚至当场枪毙了纵兵劫掠的旅长。可实际上呢？大部队的掳掠烧杀根本止不住，到了后来进攻乡城大败亏本，还得硬着头皮瞒报军情，这种报喜不报忧的操作，其实早就给他的结局埋下了雷。
那个年代的军阀就像走马灯，谁冒头最快，谁就被盯得最死。尹昌衡手握重兵又那么年轻，早就成了袁世凯的心头刺。1913年，针对他的绞索开始收紧了。
表面上是胡景伊在那儿煽风点火，背后其实全是老袁的算计。先是一道命令让他把四川都督的位子让给胡景伊，改任什么川边经略使，实际上就是把他往边境上赶，变相剥夺实权。尹昌衡这人也是心气高，加上确实有病，干脆请假去北京疗养，谁知道这一去就是自投罗网。
到了北京没多久，胡景伊和赵尔巽早已准备好的黑材料就递了上去，什么贪污公款、擅权专杀，新账旧账一起算。原本还是座上宾的“陆军上将”，一夜之间就被摁进了监狱，判了有期徒刑。
在29岁这个本来应该大展宏图的年纪，尹昌衡的人生直接断崖式下跌，从四川最有权势的人变成了编号囚徒。这一关就直到袁世凯1916年死了，才赶上黎元洪大赦被放出来。
在这场权力的过山车里，蹲大牢反倒让他那颗膨胀的心冷了下来。在狱中的那几年，那个不可一世的“尹大将军”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个抱着《周易》苦读的学者。
他在牢里写出了《止心篇》、《止园自记》，甚至把这辈子的感悟凑成了230多万字的《止园丛书》，政治军事、哲学宗教无所不谈。后人都说他是“民国最博学上将”，这话里多少带着点惋惜。
出狱后，哪怕旧部们都有意无意地躲着他，怕沾惹是非，他自己似乎也看开了，1920年虽然短暂地跟孙中山接触过，试图在川滇一带再搞点动静，但终究没成气候，很快就在1921年发了那个著名的《归隐宣言》，彻底断了重回军政巅峰的念头。
晚年的尹昌衡，倒是活出了另一种通透。抗日战争时期当个在野军人会的闲职，解放后也就老老实实呆在四川。谁能想到，那个曾经敢把赵尔丰脑袋砍下来示众的狠角色，那个敢带着川军翻雪山打英军的狂人，最后在诗里写的是“老来只合住江村”。
1953年5月26日，他在重庆大井巷的寓所里走完了这复杂的一生。若是没有他当年的铁血手段，成都的局势不知道要乱成什么样。若是没有那几年牢狱之灾，川军的格局乃至西南的历史走向，恐怕又是另一番光景。
他这颗流星划过去的速度太快，亮度太高，最后留下的，是一段让人怎么评说都觉得不够全面的传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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