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0年3月,我发现迁到广西后,肩上的担子减轻了。因为事务远比以前简单了,我不必再操心那么多难题了,所以在桂南承担了全部军事责任。第十六集团军以及在广西的其他部队都隶属于我。
中枢派遣邵百昌来四战区任炮兵指挥官,还派来丘士深的第二工兵团。黄镇球派陈淦来当四战区防空司令。斯重淦被任命为通讯指挥官。
广西国军女兵
由于伤亡惨重,我的部队打得筋疲力尽,严重缺额。想要补充缺额是极困难的。在广西征兵没有什么不同,像广东一样,同样的问题出现在广西。有一次我亲睹一名壮丁跳到河里逃跑,被湍急的河水冲走。
这一时期我们的装备同在韶关差不多,我们最担忧的是医疗设备与药物的供应。我们有一座后方医院,前线则有一批野战医院与救护站。士兵每月有两元的医药费,但随着通货膨胀加剧,几乎买不到什么东西。有时冬天过去棉衣还没有运到,士兵只好挨冻。随着战事的持续,士兵们的情况无疑日益恶化。
在解除武装后,我们仍视所有日军官兵为敌人,这是国际战争与内战的最大差异。在内战中,我们解除对方武装后,并不视其官兵为敌人,当时交战是由于政治观点歧异。但抗日战争就不同了,是为整个民族的生死存亡而战。我们的箴言,正如蒋先生所说,是“忠党爱国”。
军级单位把战俘移交给我。我们讯问所有日俘官兵,有关部队番号、经历等。讯问后,就押解他们去桂林行营,再转解重庆。实际上,我们俘虏日军不多。日本反帝同盟西南分部是在重庆的一些日本人组织的,由觉醒了的日本战俘组成。
1940年3月11日,我们发起桂西南攻势的目标是有限的,并非志在收复南宁,仅仅是为了同敌军保持接触。在1940年6月法国被纳粹德国占领后,我们的注意力便集中到了越南。7月2日,敌军攻占了桂越边境的龙州。
1940年5月27日,吴石出任战区参谋长,这是林蔚推荐。吴石是桂林行营参谋处处长,保定三期、日本陆军大学毕业。陈宝仓再次担任副参谋长。郝家骏被李昆冈取代,李是陆大毕业生。我的长官部又吸纳了几位陆大毕业生担任高参。
吴石接任参谋长后,1940年夏季战事平静下来了。他带了一名参谋策骑走遍了桂南战场。我再次请求将四战区划分开来。1940年8月4日,蒋先生接受了我的建议,设立第七战区,交余汉谋指挥,但余汉谋一如既往,不肯放弃第十二集团军的指挥权。
七战区包含广东省北、西、东江地区以及海南岛,粤西南仍归我管。我觉得这不公平。无论从地理抑或从军事观点考虑,海南岛都应该隶属于我,但是海南岛卫戍司令王毅是第十二集团军参谋长王俊的弟弟。我对中央说,这样划分不妥当,但中央无视我的意见。我决定辞职,要求另派职位。我不满意时就会请辞,但我的请求被拒绝了。
在广西期间的张发奎
第三十五集团军组建不久,邓龙光就接替李汉魂任总司令,我委派朱晖日任副总司令。七战区成立时,三十五集团军理应划归四战区,但是中央命令新编第二军脱离第三十五集团军,直属于余汉谋,驻扎于西江地区;六十四军移防粤西南,直属于我。这就意味着邓龙光成了无兵司令,他待在西江地区的总部将成孤家寡人。对这一局面,他自然不高兴。
我要求蒋先生保持固有的指挥系统——新编第二军仍然隶属邓龙光,他依序列已归余汉谋的七战区。为了加重分量,我要求蒋先生把我调职。1940年8月27 日,他终于接受了我的建议。
在粤西南,我们握有党政大权,李汉魂属于余汉谋与我双重领导。
1940年9月22日,敌军越过四战区边界进入越南。10月30 日,我军收复南宁,我们又报了一次胜仗。事实上,敌军是自动撤出南宁的。为了宣传目的,敌人每撤退一次,我们便上报一次胜仗。中央对此十分了解,这些都是虚假的胜利。但是,我能肯定,在敌军占领南宁几个月中,我们同它接仗过,有时交火很厉害。
我军向钦州湾追击敌军,当部队经过钦州附近一个村庄时,当地的傀儡组织——“保安会”向我们开火。我的部下包围它几天后将其解除武装。我们问他们为什么开火,他们的回答很简单,全无民族大义:日本鬼子离开前说,他们几天之内就会回来的。我们枪决了“保安会”的头头。11月14日,我们收复钦州与北海,日军从龙州撤往越南。11月30日,我们收复镇南关。至此,我的战区内已无敌军踪迹。
(据《抗日战争回忆记》记载)敌军驻守南宁的人数不到我军的十分之一,因为他们拥有第一流的防御工事与通讯设备。
敌军的空袭给柳州造成很大损失,有时候损毁很严重。有多次我们必须疏散老弱病残,以至于全体居民。我们预料到敌军会用伞兵部队登陆。我们举行过军事演习,训练士兵对付敌军的伞兵,也准备好应付突发事件。
自12月16日至1月22日我率领林蔚、吴石、梁华盛以及首席苏联顾问等人去宾阳、昆仑关、南宁、钦州、防城等地作战地巡视。这种巡视是十分重要的,我们从中研究敌人的设施及部队部署等,我对敌军所筑防御工事的质量留下深刻印象。在占领桂南与粤西南期间,他们在计划修筑的连接北海与钦州、南宁的临时窄轨军用铁路线上,已铺设了一部分路基。我们主持了军事演习,也做了汉奸调查等等。
(据张发奎1940年11月16日与24日日记记载)我要求把四战区合并到邻近的战区,因为军令部下令把六十四军与五十二军拨归军委会直属,除了六十四军的一五五师留在粤西南,我属下两个军都被调离四战区,我感觉自己成了“无兵将军”。蒋先生的政策是“头痛医头,脚痛医脚”。他常常把军级单位调派到危急地区,等原驻地发生危机再调兵回去。我认为,新到达的部队对这一地区肯定不够熟悉。我要求把四战区合并到薛岳的九战区,然而这一要求被拒绝了。
军令部副部长刘斐在中央同我作对。原因很简单,每次去重庆时,我从不请客送礼。余汉谋带许多礼物送给军令部高官,所以他们对他很好。自从吴石接任四战区参谋长后,一切都转入顺境了。但是刘斐与林蔚是死对头。如果这是真的,我为什么起用吴石?因为他与林蔚关系良好。中央又把我属下部队的大部分划到其他战区,仅仅留下十六集团军。
(1941年2月10日至13日,张发奎去韶关出席第七战区的军事会议)我同七战区保持密切联系,因它离我最近。
我住在一艘停泊在码头上的大帆船上,毗邻我的长官部,旁边还有一个山洞,权充防空洞。那儿风景十分优美。我妻子在桂林赁屋居住。我们不时互相探望。
1940 年初在桂林聚会为白崇禧母亲祝寿。前左起:郭德洁、刘景容、马佩璋;后左起:夏威、李济深、白崇禧、何应钦、关麟征、唐生智、张发奎。
我被许多访客包围。去大后方重庆的人们,从韶关与广州湾坐汽车到柳州,由此坐火车到贵州独山然后乘长途汽车去重庆;或者直接坐汽车去重庆。从湖南、江西及广西其他地区去重庆的人们也途经柳州。(陈济棠夫人)莫秀英、(胡汉民夫人)陈淑子及其女儿胡木兰就在大批访客之中。
缪培南应我的邀请来到柳州,他住了几天就去韶关接替李振球任六十五军军长。但是他在这个职位上只做了没多少时间。
1940 年 1 月,陶希圣同汪精卫决裂,在奔赴重庆途中经过柳州,我会见了他,谈话的内容没什么特别。我对他不太了解,他不是汪精卫最初的追随者,叶蓬也不是真正亲近汪精卫。甚至周佛海也不是真正亲近汪精卫,他从来不是改组派的成员。
陶希圣夫妇
1940 年 3 月 30 日,汪精卫傀儡政府在南京粉墨登场,我和其他四战区高级将领发布通电谴斥汪逆。紧接着桂林行营的撤销,1940 年 6 月桂林办公厅成立。李济深的职位低于白崇禧原任的军委会委员长桂林行营主任,他无权指挥军事行动,也无权指导党政机关,他的职位是空的。白崇禧是真正拥有在广西决定一切的权力的人,虽然他身在重庆,但他真正控制着广西省的党政军事务,是广西实际上的“灵魂”。
林蔚留下来担任桂林办公厅副主任,大多数有独到见解的人留下来了。李济深不甚注意我对广西事务的作为,他对我甚有礼貌。在另一方面,我也尊敬他,他曾经是我的长官。
我跟第十六集团军总司令夏威没有辖辖。我指挥军事行动,把集团军的训练、人事与整编事务留给他做。我不太过问广西省的事务。民团的重组是因为中央要使地方民兵系统一体化。
在我迁到广西以后,我同广西党政机关有了更多的直接接触。我必须予以更频密的指导,但是我们之间的关系保持着相当的礼貌。我对他们有求必应。当然,他们不会提出不合理的要求,我这方面也不会强人所难。表面上,每个人都服从我。
军委会战地党政事务委员会四战区分部于1940年10月被解散,这是中央的决定。也许它认为战区司令长官的权力太大了,也许是省主席们对蒋先生表达了他们的不满。分部撤销后,我和广西党政机关的联络工作再次交付战区政治部执行。
省党部与四战区政治部协助省政府负责有关基本人权的问题——出版自由、集会自由等等。由于桂林是一个文化中心,黄旭初必须处理许多这类问题。在柳州,一切都很平静。
长官部决定区内所有参谋人员必须是国民党党员。中央关于所有军人必须加入国民党的规定,此时执行得更严格了。当共产党员加入国民党时,我们假装不知道他们的真实身份。为了利用他们的才能,我不怕使用共产党员。
左洪涛是我的秘书,起初他跟随我是当战地服务队队员。后来我叫他当秘书,因为我发现他有才华。他和妻子胡聪华都是共产党员,胡也是战地服务队队员。他俩是战时在柳州结婚的。
在广西我并没有遭遇共产党困扰,这是因为广西传统上的“闭关”政策。广西当局对党政部门掌控很严格。
我同四战区政治部主任梁华盛之间关系颇融洽,他是黄埔一期,我认为他是蒋先生的得意门生、“十三太保”之一。我认识他的尊翁梁海山——老同盟会员。我待他如子侄辈。在会议之外,我称他“华盛”而不是“梁主任”。梁华盛组织了一个足球队,以他的名字取名“华队”,其队员是在政治部兼职的中山大学毕业生。这个球队很出名。
侯志明是政治部副主任。1929年当我们发起第二次护党救国运动时,我扣押过他。但这不算什么,我们从来不考虑往事,政治就是这么样。
原先的战地服务队又重新建立了,队长是非中共党员的官其慎,这时我已注意不让中共党员出长这个部门。战地服务队后来改组为政治部剧宣四队。就这样,有一阵我们四战区拥有第四、第五两个剧宣队。有一年我过四十几岁生日时,我同第四剧宣队全体成员合影留念。我至今仍保存着这张照片,一到香港就把它挂到书房的墙上。
张发奎在香港的房子
梁华盛就任四战区特别党部执行秘书后,大多数原任职员被调走了,因为梁华盛带来了自己的班子。我仍旧是特别党部的特派员,但我眼开眼闭。
中统局派出新官进驻四战区,他叫陆树珊,浙江人。军统局也派新官入驻,名叫杨继荣,他与李崇诗是湖南同乡,后来他又被另一个湖南人郑兆一接替。我同中统、军统的关系没有差异,我遭遇到同样的鸦片问题,甚至可以说,我到处都遇到这类问题。贵州、云南出产的鸦片通常是经由柳州运到广州湾的。
有一次黄旭初就鸦片运输的事向我请示,我问他有否问过白崇禧。黄说,他已经问过白,白要他问我。按理说,黄应该先请示我。我说我不能扣查中央代销的鸦片,但不允许它在我的战区装卸,然而我可以允许他过境,不会检查运货车厢,这批鸦片是用火车运往韶关的。
后来,国民党中央委员、粤西南籍的陆幼刚路过柳州,他问我:“为什么粤西南要遭受鸦片之毒害?”我说:“这话由何说起?”他解释道,他刚回过故乡,见到许多鸦片。【余汉谋派遣他的宪兵队护送鸦片从韶关运到粤西南。我打电报给邓龙光的弟弟、第六十四军一五五师师长邓鄂查扣鸦片,他说他不能扣押这些鸦片,那是由余汉谋的宪兵一路护送的。
我问他:“你是我部下还是他部下?”他答道,在军事行动上他服从我命令,在其他事务上他不能遵循我的命令。我气愤极了,但又无法报告中央,由于货主本是中央。我想惩罚邓鄂。后来邓龙光派朱晖日来,为他的弟弟说情。】
我扣留了鸦片后,留到每年6月3日禁烟节,将之付之一炬。我决心执行中央的既定政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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