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2年11月的一个深夜,大别山的风跟刀子似的,刮在脸上生疼。
在红军的一处秘密驻地里,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屋里坐着两尊大神:一位是后来大名鼎鼎的“徐老虎”徐海东,另一位是早已威震天下的西北军“战神”吉鸿昌。
但这可不是什么老友重逢喝大酒的场面。
当时的吉鸿昌满脸通红,把那张破木桌子拍得震天响,冲着徐海东就是一通吼:“海东同志,我也是入了党的,凭什么就不能留在红军?
难道红军真的容不下我吉鸿昌吗?”
说实话,这大概是吉鸿昌这辈子最憋屈的时候。
为了投奔苏区,他高官厚禄不要了,差点被老部下打成筛子,九死一生才跑到这儿。
结果呢?
组织上派徐海东来,竟然是为了给他下“逐客令”。
很多人读这段历史,第一反应就是苏区领导层“不近人情”,甚至觉得是不是红军当时有点“排外”。
但你要是真把1932年那个冬天的局势扒拉清楚了,绝对会惊出一身冷汗——徐海东这番“赶人走”,不仅救了吉鸿昌的命,更是给两年后的华北抗战,埋下了一颗惊天大雷。
要把这事儿说明白,咱们得把时间轴往回拨一个月。
那年秋天对吉鸿昌来说,简直就是一场噩梦。
作为冯玉祥手下的头号猛将,吉鸿昌这人有个特点,性子烈、认死理。
九一八事变后,看着日本人占了东北,老蒋还在搞“攘外必先安内”,他气得直接跟蒋介石拍桌子。
结果可想而知,兵权被夺,人被逼着去国外“考察”。
等他在1932年秘密回国入党后,脑子里就一个念头:拉队伍,干鬼子。
他把目光盯上了湖北宋埠。
那是他的起家部队第30军的驻地,从军长张印相到师长彭振山,哪个不是他一手提拔起来的?
吉鸿昌当时的想法特别单纯:凭我在老西北军的威望,只要登高一呼,这就是一支现成的抗日铁军。
但他忘了,人是会变的,特别是在乱世。
当吉鸿昌兴冲冲走进第30军军部时,现实给了他一记响亮的耳光。
那个曾经对他唯命是从的军长张印相,听说老上司来了,吓得连面都不敢见,找个借口溜到了汉口;师长彭振山倒是见了,但满嘴官腔,几句话就把他打发了。
吉鸿昌不死心,又给老部下彭国桢打电话,得到的回答更绝望:“总指挥,您快走吧,这里没人敢跟您干了。”
那一刻,吉鸿昌站在宋埠的寒风里,看着那些熟悉的营房,心里的血都凉了。
以前那是生死兄弟,现在全是看人下菜碟的军阀,那个热血的西北军魂,早就散了。
不甘心的吉鸿昌想孤注一掷,既然头头们不干,他就带兵走。
他策动了第90旅准备起义,结果电报泄露。
曾经喊他“老军长”的彭振山,竟然派出手枪营截杀他。
激战中,吉鸿昌身边的联络副官燕鸿甲惨遭杀害,吉鸿昌带着几名随从,在枪林弹雨中硬生生杀出一条血路,才逃进了鄂豫皖苏区。
你可以想象一下吉鸿昌当时的心情:众叛亲离,走投无路。
当他在长冲见到鄂东北道委书记郑位三和游击总司令吴焕先时,那种感觉就像迷路的孩子终于找到了家。
他在参观苏区的列宁小学、红军医院时,看到伤员用草药疗伤,战士们吃着红米饭南瓜汤却斗志昂扬,激动得眼泪都在眼眶里打转。
他认定了,这就是他要找的队伍,死也要死在这儿。
所以,当省委书记沈泽民对他表示欢迎时,吉鸿昌立刻提出:我要留在苏区,哪怕当个马前卒,只要能跟红军一起打仗就行!
这个要求过分吗?
一点也不过分。
一个身经百战的将军主动投诚,换了谁都该敲锣打鼓地欢迎。
但中共鄂豫皖省委的领导们,这会儿却纠结得不行。
这里的背景太关键了:1932年底,正是鄂豫皖苏区最难的时候。
红四方面军主力两万多人刚刚被迫西撤,留下的红25军正在重组,缺枪少药,国民党的围剿大军正如铁桶一般围过来。
这时候留下吉鸿昌,有两个巨大的风险:第一,吉鸿昌目标太大,一旦他在苏区公开露面,蒋介石势必会调集更疯狂的兵力来“围剿”,这对刚遭重创的苏区可能是灭顶之灾;第二,苏区现在打的是游击战,让习惯了大兵团作战的吉鸿昌来指挥,未必能发挥长处,甚至可能因为战术理念冲突出乱子。
可是,怎么跟这位一腔热血的将军开口呢?
这个恶人,只能由徐海东来做。
徐海东当时是红79师师长,打仗那是出了名的猛,说话也直。
他见到吉鸿昌后,没有绕弯子,这就回到了开头那一幕。
面对吉鸿昌的质问,徐海东沉默了一会儿,说出了一番极具战略眼光的话。
徐海东说:“吉总指挥,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
苏区现在的这点家底你也看到了,你留在这里,顶多也就是帮我们带一个旅、一个师。
多你这一杆枪,改变不了鄂豫皖的危局。
但是,如果你走出去,利用你的声望在外面拉起一支抗日的大旗,那就是在蒋介石的后院点火!”
这一番话,如醍醐灌顶。
吉鸿昌是个聪明人,慢慢冷静下来,开始琢磨徐海东的建议。
是啊,把他困在大别山打游击,那是大材小用;放他回北方去啸聚山林、号令群雄,那才是龙归大海。
“海东同志,你说得对。”
吉鸿昌长叹一口气,紧皱的眉头终于舒展,“我不仅是个军人,更是个党员,我听党的安排。
我这就走,去外面闹他个天翻地覆!”
临走的时候,吉鸿昌把自己随身珍藏的一副“水晶养目镜”送给了徐海东,以此表达他对这位“红军老虎”的敬意。
而在随后的送行路上,更是发生了一件特感人的事儿。
负责护送吉鸿昌离开苏区的,是手枪团团长傅春早。
到了分别的周党畈,傅春早说:“首长,前面就是白区了,我们不能再送了。”
吉鸿昌停下脚步,突然从怀里掏出一包沉甸甸的东西——那是整整几百块银元。
在那个年代,这是一笔巨款,能在北京买个四合院了。
但吉鸿昌把钱往傅春早手里一塞,笑着说:“我是新党员,没给党做过什么贡献。
这点钱,算是我交的党费,也是给弟兄们买点药。”
傅春早推辞不过,含泪收下。
吉鸿昌则脱下了将军服,换上了一身粗布衣裳,扮成了一个普通的老百姓。
他最后回头看了一眼大别山的群峰,然后头也不回地向北方走去。
历史证明,徐海东的建议和吉鸿昌的决定是多么英明。
仅仅几个月后,1933年5月,吉鸿昌就在张家口建立了“察哈尔民众抗日同盟军”,就任前敌总指挥。
这支队伍迅速壮大到10多万人,连克康保、宝昌、沽源、多伦四县,把日本人赶得鬼哭狼嚎。
如果当年吉鸿昌留在了苏区,历史上可能多了一位英勇牺牲的红军指挥员,但绝对少了一位在华北大地让日寇闻风丧胆的民族英雄。
所谓战友,不仅仅是生死与共,更是在关键时刻,能为你指一条最艰难、但也最正确的路。
1932年的那次“劝离”,恰恰是党组织对吉鸿昌最大的信任与保全。
1934年11月24日,北平的刑场上响起了枪声,吉鸿昌倒在了雪地里,他就义前用树枝在地上写下了“抗日”二字,那年他才39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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