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年,一幅明代仇英《江南春》在拍卖行高调亮相,估价高达8800万元,瞬间引爆文博圈。谁也没想到,这幅本该静静躺在南京博物院库房里的国宝级文物,会牵扯出一桩横跨学术、文博两界,历时十余年的身份造假大案——南京博物院原院长徐湖平孙女徐莺,冒充民国收藏巨擘庞莱臣后人,沽名钓誉、骗取资源的黑幕,就此被彻底撕开。
这场骗局的起点,要追溯到2013年。彼时的徐莺,还是个与文博圈八竿子打不着的生物学硕士,主攻植物病毒研究。每日泡在实验室里观察培养基、记录菌株变异的日子,显然满足不了她对名利场的渴望。在她看来,生物学领域既枯燥又难出人头地,远不如文博圈那般光鲜亮丽,动辄便能与千年文物、百年世家挂钩,轻易就能博得“名门之后”的光环。
可一个毫无文博背景的生物学硕士,要想挤入这个讲究资历、门第的圈层,谈何容易?徐莺深知,若想一步登天,必须给自己披上一件足够唬人的“外衣”。而民国收藏界的“龙头”庞家,成了她眼中最完美的目标。
庞莱臣,字莱臣,号虚斋,是清末民初首屈一指的收藏大家,其“虚斋”所藏书画,上至唐宋,下至明清,几乎囊括了半个中国美术史,数量之丰、质量之精,堪称民间收藏之最。即便百年之后,庞家的名头在文博圈依旧如雷贯耳,若能攀上这层关系,徐莺便能瞬间从一个默默无闻的生物学硕士,摇身一变成为“名门后裔”,这无疑是一条捷径。
但难题摆在眼前:徐莺与庞家毫无血缘关系。要实现身份造假,第一步便是篡改历史,凭空捏造一个能将自己与庞莱臣扯上关系的“中间人”。这个时候,温州商人沈迦与杭州师范大学教授陶水木,成了徐莺造假之路上的“关键推手”。
沈迦常年混迹于收藏圈,深谙其中门道,却一直苦于没有足够分量的身份加持;陶水木则是专攻民国史的学者,手握编纂《浙江民国人物大辞典》的权力。三人一拍即合,一场篡改典籍的阴谋悄然展开。
彼时,《浙江民国人物大辞典》正处于修订阶段,庞莱臣的亲弟弟、辛亥革命功臣庞青城本是辞典中明确记载的人物。庞青城不仅是革命志士,更是庞家产业的重要继承者之一,在庞氏家族谱系中占据着不可或缺的地位。可在沈迦与陶水木的操作下,庞青城的条目被硬生生从辞典中删除,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凭空杜撰出来的名字——庞赞臣。
为了让这个虚构的人物看起来真实可信,三人可谓煞费苦心。他们给庞赞臣安上了“庞莱臣堂弟”的身份,还编造了一套“庞赞臣曾掌管虚斋部分藏品,后因战乱辗转南下”的履历。更关键的是,他们在辞典中埋下了一个“伏笔”:庞赞臣的外孙女,正是徐莺。
这一番操作,堪称“偷天换日”。《浙江民国人物大辞典》作为公开出版的学术典籍,具有极高的权威性。一旦庞赞臣的名字被载入其中,便意味着这个虚构的人物有了“正史”背书。而徐莺与庞家的关系,也就此有了“官方依据”。
2013年深秋,修订后的《浙江民国人物大辞典》正式出版。当看到“庞赞臣”三个字白纸黑字印在书页上时,徐莺的嘴角扬起了一抹得意的笑。她知道,自己的身份漂白计划,已经迈出了最关键的一步。
2014年,是徐莺身份造假的“爆发年”,也是这场骗局逐渐走向巅峰的一年。这一年的7月,浙江省社科联突然立项了一个以“庞莱臣虚斋收藏研究”为核心的专项课题。这个课题的负责人,不是深耕庞家收藏多年的资深学者,而是刚刚“摇身一变”成为庞氏后人的徐莺。
一个连书画基本鉴赏常识都不懂的生物学硕士,凭什么能拿下如此重量级的社科课题?答案不言而喻。在沈迦和陶水木的运作下,徐莺的“庞氏后人”身份已经在小范围内得到了认可,再加上南京博物院原院长徐湖平的孙女这层关系,课题审批一路绿灯。
有了专项课题的加持,徐莺的下一步计划顺理成章——跨界考入中国美术学院艺术史博士。艺术史博士是文博圈的“金字招牌”,但对于一个生物学硕士来说,跨专业报考难如登天。正常情况下,别说录取,就连报名资格都未必能拿到。
可徐莺有“庞氏后人”的身份buff加持。2014年9月,她以“庞莱臣后人,致力于传承家族收藏文化”的名义,申请以委培生身份进入中国美院。在面试现场,她故作深情地讲述着自己“听着庞家收藏故事长大”的经历,言语间满是对“家族先辈”的敬仰。
面试评委中,不乏对庞家历史颇有研究的学者。可当他们看到徐莺拿出的《浙江民国人物大辞典》复印件,看到那白纸黑字的“庞赞臣外孙女”字样时,大多选择了缄默。毕竟,学术典籍的权威性摆在那里,再加上背后有人暗中疏通,没人愿意去深究这个“庞氏后人”的身份真假。就这样,徐莺毫无悬念地被录取,成了中国美术学院艺术史专业的一名博士生。
如果说课题立项和考入博士,只是徐莺身份漂白的“热身”,那么2014年12月南京博物院举办的“庞莱臣虚斋名画合璧展”,便是将她的虚假身份推向“权威认证”的巅峰。
这场展览是当年文博圈的一大盛事,南博拿出了馆藏的数十件庞莱臣旧藏书画,声势浩大。作为策展人的庞欧,本该是最清楚庞氏家族谱系的人,却在开幕式上,当着众多媒体和文博界大佬的面,公开宣称徐莺是“庞赞臣曾外孙女,庞莱臣先生的后人”。
更具分量的背书,来自时任南京博物院院长的徐湖平。徐湖平是徐莺的祖父,在文博界深耕数十年,地位尊崇。他亲自站在徐莺身边,笑着对众人说:“这孩子是庞家后人,对虚斋收藏有很深的感情,未来可期啊。”
院长的亲口认证,策展人的公开表态,再加上《浙江民国人物大辞典》的“正史”依据,徐莺的“庞氏后人”身份,就此被盖上了权威的印章。一时间,媒体争相报道,称她为“名门后裔,传承世家文脉”。徐莺穿着精致的旗袍,穿梭在展览现场,与各路专家学者侃侃而谈,举手投足间,俨然一副“收藏世家传人”的模样。
为了让这场骗局更加逼真,徐莺还精心编造了一套“家族收藏往事”。她对外宣称,自己的曾外祖父庞赞臣当年曾是虚斋藏品的重要管理者,抗战时期为了保护这些国宝,曾冒着生命危险辗转多地,将藏品妥善保管。甚至还煞有介事地说,自己家中至今还藏着当年庞赞臣留下的“藏品清单”。
可谎言终究是谎言,再精心的编造,也难免露出破绽。一次公开访谈中,徐莺谈及“家族往事”时,称自己的外祖母是“庞赞臣的女儿,出嫁后依旧姓庞”。此言一出,立刻引起了有心人的质疑。要知道,在民国时期,已婚妇女大多冠夫姓,这是基本的历史常识。一个所谓的“世家后裔”,连这一点都不知道,未免太过荒唐。
但彼时的徐莺,早已被名利的光环包裹,根本不在意这些细枝末节的破绽。凭借着“庞氏后人”的身份,她在文博圈和学术界混得风生水起。不仅顺利拿下了288万元的国家科研补助,还在核心期刊上发表了多篇以“庞莱臣收藏研究”为主题的论文。这些论文大多由沈迦和陶水木代笔,徐莺只需要署上自己的名字,便能轻松获得学术声誉。
2016年,徐莺顺利完成博士学业,凭借着“艺术史博士+庞氏后人”的双重光环,毫无悬念地入职杭州师范大学,成了一名副教授。此时的她,已经彻底完成了身份的漂白,从一个生物学硕士,摇身变成了文博界的“青年才俊”,前途看似一片光明。
可她忘了,纸终究包不住火。庞莱臣的真正后人,从未放弃过追寻真相。
庞叔令是庞莱臣的直系后裔,多年来一直致力于整理庞氏家族谱系和虚斋收藏的相关资料。当他得知徐莺冒充庞家后人,甚至篡改典籍、骗取国家补助时,怒不可遏。2015年,庞叔令拿出了压箱底的**《庞氏宗谱》原件和1949年庞莱臣的遗嘱手稿**,正式向公安机关报案。
《庞氏宗谱》清晰地记载了庞莱臣的家族成员,从其父辈到子侄辈,脉络分明,根本没有“庞赞臣”这一号人物。而1949年的遗嘱更是明确写道,庞莱臣的所有藏品,均由其子女继承分配,不存在任何“堂弟掌管藏品”的说法。铁证如山,徐莺的谎言,第一次被狠狠戳穿。
2016年,法院开庭审理此案。面对《庞氏宗谱》和遗嘱这两份无可辩驳的证据,沈迦和陶水木当庭承认了篡改《浙江民国人物大辞典》的事实。最终,法院判决徐莺身份造假成立,杭州国立公证处撤销了此前为徐莺出具的“庞氏后人”相关公证,南京博物院也因在展览中发布虚假信息、侵犯庞氏后人权益,被判承担相应的民事责任。
本以为这场骗局会就此落幕,可令人瞠目结舌的是,徐莺并未受到任何实质性的惩戒。她依旧拿着288万元的国家补助,依旧在杭州师范大学担任副教授,甚至还在继续以“庞氏后人”的身份参加各类文博活动。
而更令人心惊的,是这场身份造假背后牵扯出的国宝流转黑幕。庞家曾向南京博物院捐赠了137件珍贵文物,这些文物本应属于国家,属于公众。可在徐莺、徐湖平等人的操作下,这批文物中竟有5件下落不明。其中,明代仇英的《江南春》,更是被南博鉴定为“赝品”,以6800元的“白菜价”对外“调剂”。
2025年,这幅被标为“赝品”的《江南春》现身拍卖场,估价高达8800万元。经权威机构鉴定,这幅画确系仇英真迹,是当之无愧的国宝。这一消息曝光后,舆论哗然。人们这才意识到,徐莺的身份造假,或许不仅仅是为了名利,更是为了掩盖背后文物倒卖的利益链条——通过虚假身份掌控庞家捐赠文物的话语权,再将真品鉴定为赝品,低价转出,最终在拍卖场上牟取暴利。
一场历时十余年的身份漂白骗局,最终牵扯出学术腐败、文博乱象、国宝流失等多重黑幕。徐莺为了一己私利,不惜篡改历史、伪造身份,沈迦和陶水木为了从中分一杯羹,甘愿沦为帮凶,而部分文博机构和学术单位的把关不严、权力寻租,更是为这场骗局提供了温床。
2025年下半年,国家文物局正式介入调查此案。随着调查的深入,更多的细节被曝光,更多的相关人员被牵扯其中。这场闹剧,终究让文博圈和学术界蒙羞。
它也给世人敲响了一记警钟:文博与学术的殿堂,容不得半点虚假。无论是“名门之后”的光环,还是学术典籍的背书,都不能成为造假者的遮羞布。历史的真相或许会被暂时掩盖,但终究会水落石出。任何试图篡改历史、沽名钓誉的人,终将被钉在耻辱柱上,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而那些流失的国宝,那些被玷污的学术声誉,那些被践踏的历史真相,却需要花费更长的时间,去一一挽回与修复。这场骗局留下的伤疤,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里,都将成为文博界和学术界难以磨灭的教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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