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757年秋天,河南商丘的一处刑场上,发生了一幕极其荒诞又极其解气的场面。
一个身穿官服的大老爷被按在地上摩擦,马上就要挨那顿要命的“杀威棒”——也就是杖杀。
这人可不是什么小角色,他叫闾丘晓,是当时的亳州刺史,手底下捏着几万大军,妥妥的一方诸侯。
就在行刑官的大棒子举起来的那一瞬间,这哥们儿彻底破防了,也不顾什么官体颜面,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冲着上面的监斩官喊,说自己家里还有八十岁的老娘要养,孩子还那么小,能不能高抬贵手,留条狗命让他尽孝?
这话要是搁在平时,在那个把“孝道”顶在头上的唐朝,没准还真能保他一命。
可是坐在监斩席上的那位爷,是大名鼎鼎的宰相张镐。
张镐连眼皮都没抬,只是冷冷地反问了一句。
张镐说的那意思大概是:你想留着命养你的亲人,那王昌龄的亲人,谁来养?
这句话一出,刑场上一片死寂,随后就是噼里啪啦的棍棒声,直到把闾丘晓打成一滩烂泥。
在这个世道,有些人的名字,比千军万马还要沉重。
这桩发生在安史之乱背景下的血案,其实挺让人寒心的。
谁能想到,写出“秦时明月汉时关”这种硬汉诗句的盛唐顶流巨星,没死在安禄山的叛军手里,也没死在边疆的战场上,最后竟然窝窝囊囊地死在了自己人的屠刀下。
要把时间往前推几个月,估计打死王昌龄他都不信自己会是这个下场。
那是安史之乱爆发的第二年,整个北方乱得跟一锅粥似的。
大家脑补一下那个画面:在那张著名的“逃难图”里,杜甫在流亡,李白在到处乱窜,所有人都恨不得多长两条腿往南跑。
只有59岁的王昌龄,是个异类。
这老头牵着一头瘦得皮包骨头的驴,逆着逃难的人潮,死倔死倔地往北走。
他刚丢了官,从湖南龙标——就是现在的怀化那边——出发,非要回老家山西太原。
这一路上,他看着就是一个落魄的糟老头子,衣服洗得发白,包袱里除了几卷书啥都没有。
路边的难民谁能猜到,这个不起眼的老头,就是三十年前让整个长安城疯狂的“七绝圣手”。
当年的他有多火?
一句“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让多少热血青年嗷嗷叫着去参军;一句“洛阳亲友如相问,一片冰心在玉壶”,又把多少异乡人感动得稀里哗啦。
说白了,如果李白是天上的仙,那王昌龄就是地上的侠,最懂人间烟火气。
但坏就坏在这个“侠”字上。
王昌龄这人吧,性格那是相当的“缺心眼”。
他在官场混了几十年,混到现在还是个九品芝麻官,最大的毛病就是“不护细行”。
翻译成大白话就是:大大咧咧,嘴上没把门的,还特爱管闲事。
他年轻时候去过边塞,那是真见过死人堆的,所以他对官场上那套弯弯绕绕特别看不惯,觉得太虚伪。
最典型的一件事,就是他对朋友那股子“要命”的热情。
就在这次回老家之前,他路过襄阳去看孟浩然。
那时候孟浩然背上长了个大毒疮,医生千叮咛万嘱咐,绝对不能吃海鲜这种发物,不然会死人。
结果王昌龄一到,大概是觉得“咱哥俩谁跟谁啊,见面哪能不喝酒吃肉”,硬是拉着孟浩然吃海鲜、喝大酒,聊得那叫一个嗨。
结果呢?
这顿酒喝下去,孟浩然旧病复发,没几天就走了。
虽然这是个意外,但也足见王昌龄那股子莽撞劲儿——他对铁哥们都这么不拘小节,对那些他看不上的庸官,那态度绝对好不到哪去。
当王昌龄牵着驴走到亳州地界的时候,这种性格终于把雷给引爆了。
那时候的亳州刺史就是闾丘晓,这人是个典型的乱世投机分子。
出身豪门,眼高手低,当时著名的睢阳保卫战打得那叫一个惨,隔壁张巡都在那吃人肉守城了,天天盼星星盼月亮等援军。
而离得不远的闾丘晓呢?
为了保存自己的实力,拥兵自重,死活不肯发兵去救。
这就是典型的拿着公家的资源,算计自己那点可怜的私利。
王昌龄路过亳州,按理说你一个被贬的老百姓,低调路过也就完了。
但他偏不。
以他那个暴脾气,看到闾丘晓这种占着茅坑不拉屎、见死不救的行为,怎么可能忍得住?
虽然史书上没写具体的吵架细节,但我刚才去查了一下相关资料推测,大概率是在某个接风酒宴上,王昌龄喝高了,用他那张骂过宰相的嘴,狠狠羞辱了闾丘晓一顿。
没准还搬出了以前的好朋友张九龄的话来讽刺时局,甚至可能直接指着闾丘晓的鼻子骂他是懦夫。
对于心胸狭隘的闾丘晓来说,这简直就是找死。
一个手无寸铁的落魄老头,敢当面教训手握重兵的刺史?
更关键的是,闾丘晓心里有鬼啊,他怕王昌龄这个拥有巨大话语权的“大V”,把他消极避战的丑事给捅出去。
于是,一场鸿门宴就摆下了。
没什么审判,也没什么罪名,就在那个黑灯瞎火的晚上,大唐最豪迈的声音,被一把冰冷的钢刀永远切断了。
闾丘晓杀人之后,草草把尸体处理了,对外就说王昌龄是得急病死的。
这操作,跟现在某些为了掩盖真相删帖控评的路数简直一模一样。
王昌龄死后没多久,局势就变了。
朝廷派出了铁面无私的宰相张镐来整顿淮南防务。
张镐一上任,第一件事就是查睢阳为什么会失守。
这一查,就查到了闾丘晓拥兵不救的头上。
而在调查过程中,王昌龄莫名其妙“病死”在亳州的真相也浮出了水面。
所以才有了开头那一幕。
张镐杀闾丘晓,名义上是因为他延误战机导致睢阳失守,但在最后时刻把“王昌龄”的名字搬出来,其实就是在告诉天下人:在这个礼崩乐坏的乱世,有些底线是不能踩的,踩了就要付出血的代价。
说实话,王昌龄的死,某种意义上标志着盛唐浪漫主义的终结。
在他之后,那种“不破楼兰终不还”的自信狂傲再也没了,取而代之的是杜甫那种“国破山河在”的沉痛。
他就像一个时代的休止符,用最惨烈的方式画了个句号。
那个从太原走出来的少年,那个在玉门关外狂饮的剑客,最终还是没能回到家。
但他留下的诗,比那个杀他的刺史,比那个混乱的朝代,活得都要长久。
直到今天,咱们读到“但使龙城飞将在”的时候,依然觉得热血沸腾。
闾丘晓杀死了王昌龄的肉身,却无意中让他的名字,永远刻在了历史的耻辱柱和光荣碑的交界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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