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提辖三拳打死镇关西”实际是“伤害致死”,跟直接打死是有区别的,郑屠并没有当场毙命,这在水浒原著中写得很清楚:郑屠家中众人,救了半日不活,呜呼死了。”

笔者年轻的时候采访到一个案件:甲跟乙打架,失手将乙直接打死,但是其朋友却架着乙“活动”了半天,说乙就是一拳被打中胸口“闭气”,活动活动就能活过来,人都凉了还在架着“走”。

一开始很多人都觉得这种“救治”纯属无用功,但法院判决下来,才知道那些“朋友”的精明。

鲁智深三拳将镇关西打得“口里只有出的气,没了入的气,动弹不得,面皮渐渐的变了”,可能是颅脑损伤淤血或内出血,也可能只是脑震荡晕厥,放在今天是有可能救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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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屠的家人忙活半天也没能救活,鲁提辖则是在三拳打完后就准备跑路:“俺只指望痛打这厮一顿,不想三拳真个打死了他。洒家须吃官司,又没人送饭,不如及早撒开。”

鲁智深身为经略府提辖,应该是懂得一些军法律条的,而且在跟郑屠打架之前,也“耍了一点花招”:他一方面拖延时间,一方面也是在激怒郑屠,让他抢先动手。

只要是正常的朝代,打架先动手和后动手都是有区别的,除非都头衙役收了黑钱,才会直接判定为“互殴”。

郑屠是动了凶器的:“郑屠大怒,从肉案上抢了一把剔骨尖刀,托地跳将下来,鲁提辖早拔步在当街上。”

鲁智深不在肉铺里与郑屠交手,而是先在大街上等着,这就成了郑屠“持刀追杀朝廷军官”——鲁智深还是提辖的时候,身穿鹦哥绿纻丝战袍,腰系一条文武双股鸦青绦,足穿一双鹰爪皮四缝干黄靴,这就是七品以上武官的装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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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着屠刀杀向百姓,被打死也是应该,更何况鲁智深还是正规军官,所以鲁智深将其三拳“重伤致死”,是可以判定为“正当防卫”甚至“执行公务”的——如果是在肉铺内打斗,性质可能就不一样了,而事实是鲁智深已经离开肉铺来到大街上,郑屠虽然被摔了一脸肉末,但他持刀上街,就已经不是“防卫”了。

不管怎么说,按照《宋刑统·斗讼律》的规定,郑屠持刀都是大罪:“诸斗以兵刃斫射人不著者杖一百,兵刃谓弓箭刀矟矛之属,即殴罪重者从殴法若刃伤,刃谓金铁无大小之限堪以杀人者。诸斗殴杀人者绞,以刃及故杀人者斩。”

《宋刑统》说得很明白,只要是金属家伙,不论大小,只要能杀人的,都可以按兵刃量刑,郑屠拿的剔骨尖刀,无疑是可以判定为兵刃的。

鲁智深能被老种经略相公派往渭州“帮护”小种经略相公,自然是种家军中出色的军官,而且我们都知道,鲁智深是一个有大智慧的好汉,如果连一点法律都不懂,老种怎么会选派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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鲁智深知道自己打死了镇关西要吃官司,他犯愁的不是自己会受到怎样的刑罚,而是“没人送饭”,牢饭他又吃不下,还不如一走了之。

如果说鲁智深是害怕受罚而“畏罪潜逃”,那就低估了鲁智深的水平:他不是不懂法律,而是看透了世情,正所谓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达练即文章,鲁智深知道自己不走可能会有三种结果,这三种结果,都不是他想要的。

鲁智深到渭州,属于“借调”性质,渭州府尹并没有处置鲁智深的完全权力,这一点小种说得很明白:“如若供招明白,拟罪已定,也须教我父亲知道,方可断决。怕日后父亲处边上要这个人时,却不好看。”

小种的意思,就是鲁智深打死镇关西后可能有的第一种结果,那就是被老种经略相公调回去“军法从事”,至于那“军法从事”是打二十军棍还是罚酒三杯,渭州府尹不会管,郑屠的家属也没资格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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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老种经略相公罩着,别说是郑屠家属,就是渭州府尹,也拿鲁智深无可奈何,但鲁智深显然不想仗势欺人,所以这第一种结果,绝不是他想要的。

不要老种庇护,鲁智深也有办法脱罪,那就是反诉郑屠持刀行凶,自己身为提辖官人,不能不依法制止,以免他伤害其他无辜百姓。

郑屠的行为,放在任何朝代都是不被法律允许的,只要鲁智深找一个好讼师,那么在公堂之上,鲁智深就会从“误伤人命”的犯罪嫌疑人变成“秉公执法”“见义勇为”的英雄,这就是第二种结果:鲁智深不但没有受罚,反而由渭州府行文经略府,请求对鲁提辖进行奖赏。

这第二种结果,当然也不是鲁智深想要的,因为他知道郑屠罪不至死,打一顿就可以了,打死实在是处罚过分,自己因此立功受奖于心不忍良心难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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鲁智深最怕的第三种结果,那就是小种经略相公不管不问,经略府的“同袍”也装聋作哑,自己在牢房里无酒无肉饱尝世态炎凉。

笔者看这段故事,一直有些奇怪:杨志在大名府留守司当提辖,“渐渐地有人来结识他”,武松在张都监府上,“相公见爱,但是人有些公事来央浼他的,武松对都监相公说了,无有不依。外人都送些金银、财帛、段匹等件”,鲁智深受老种器重,在小种麾下当提辖,怎么一个朋友都没有?

鲁智深跟史进英雄惜英雄一见如故,似乎能从侧面反映出鲁智深在渭州没有什么看得上眼的同僚——如果小种麾下也有杨志、林冲、武松那样的好汉,鲁智深就未必那么“珍惜”史进了。

渭州经略府可能都是李忠周通之流,鲁智深比较孤独,所以不管是老种庇护、讼师抗辩还是牢中挨饿,这三种结果,都不是鲁智深想要的,孤独的鲁智深只能选择孤独地离去,天孤星注定是一位寂寞的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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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说鲁智深拳打镇关西是没事找事滥用私刑,那是没看清镇关西郑屠有多可恶:他不但“虚钱实契”霸占金翠莲多日,后来还对金家父女进行了敲骨吸髓的欺榨,店小二也奉郑屠之命限制金家父女的人身自由——郑屠的做法,跟缅柬的某些人简直如出一辙。

鲁智深那三拳,跟杨志那一刀一样,都是为民除害,可是偏偏有人赞赏杨志那一刀而指责鲁智深那三拳,甚至对武松血溅鸳鸯楼横加指责,我们不能说那些人跟西门庆、张都监、蒋门神、郑屠有亲戚关系,但“乱世先杀圣母”是绝对没错的。

读者诸君可以试想一下:如果您就是当年的提辖鲁达,面对持刀追杀过来的郑屠,还会轻手轻脚生怕将其打死打伤吗?郑屠强霸金翠莲并对着身穿军官战袍的鲁智深动刀,按《宋刑统》应该如何治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