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铸,原名陶际华,号剑寒,湖南祁阳人。无论在中共党史还是共和国历史上,陶铸都是一名重量级人物。
这位伟大的革命者一生经历传奇而坎坷,不过今天@风华绝代憨小二要讲的,却是陶铸一段奇特的家庭情感,那是他和唯一的女儿陶斯亮之间的故事。
1954年,曾志与丈夫陶铸及女儿陶斯亮。
爸,我在给您写信。人们一定会奇怪:“你的爸爸不是早就离开人间了吗?”……可是对我来说,您却从来没有死过,……您过去常说我们是相依为命的父女,现在我们依然如此。
——《一封终于发出的信》 陶斯亮
1978年12月,《人民日报》发表了一篇文章,《一封终于发出的信》,这是陶斯亮写给父亲陶铸的信。长达万余字的倾诉,女儿对父亲无尽的思念,勾起了无数人的共鸣和同情。这封信轰动全国,也为文革后平反冤假错案拉开了序幕。
陶斯亮,现任中国市长协会副会长。时隔四十多年,再度问及当年的那封信,陶斯亮顿时眼眶湿润,她说她的父亲,和别人的父亲不一样,她的父亲,是她今生的刻骨铭心。
亲爱的爸爸,十一年了,我不知在默默中给您写了多少封信,我既不能让人知道,又没有可投之处,可我却不停地写,不停地写……写在纸上的我不得不一封封毁掉,可写在心上的却铭刻得越来越深。
——《一封终于发出的信》 陶斯亮
1947年1月,陶铸,曾志在东北
1945年9月,抗日战争胜利一个月后,一支特别的队伍,从延安出发,日夜兼程,经太行、冀中、冀东,辗转数千里,到达了此时中国的一个战略要地,东北。队伍中有一对夫妇,他们一边行军,一边谈着那个留在延安的可爱女儿。
早在抗日战争胜利之前,陶铸已经被委派到东北去组织敌后游击队,而曾志,由于延安的“审干”和“整风”风波,坚持要证明自己政治的坚定和对党的忠诚,主动要求随丈夫北上打游击。
这对边行军,边聊女儿的夫妇,男的叫陶铸,女的叫曾志。四年前,夫妻俩在延安生下了一个女儿。陶铸给女儿取名“斯亮”,意思是,“这儿,最光明”。
四年后,陶铸和曾志夫妇双双被派往东北。年仅四岁的小斯亮,被托付给了一位伤残军人杨顺卿抚养。两人将女儿吻了再吻,挥泪出发。
陶铸和曾志夫妇走的时候,等于是向杨顺卿托孤了,在小斯亮前面的几个哥哥,都是生下来就送人了。因为在战争年代的残酷环境下,四处征战是不可能带孩子养孩子的,所以陶铸和曾志夫妇当时也做好了以后不能再见到女儿的打算。
曾志
一年后,忙于东北工作的陶铸,突然得到了女儿陶斯亮的消息。
那是1946年的8月,正带工作团在基层搞土改的陶铸,这一天忽然接到一个来自延安的电报,电报中说,延安告急,非战斗单位转移,组织上已经安排人将亮亮送往东北。
那是一个非常感人的故事。一个伤残军人,带着一个五岁的小女孩,在兵荒马乱战火纷飞的一个年代,在充满了惊险的路途上,靠双脚,走了一年的时间。
一直等到1947年,陶铸仍然没有见到女儿到达。极度失望的陶铸和曾志,以为女儿在途中已遭不测。
这天,正在开会的辽吉省委书记陶铸突然接到警卫员报告,在省委大院门口,一个要饭的老人带着一个小女孩要见他,说是他的女儿。
陶铸一听,再也难掩兴奋之情,顾不上正在开会,一下子冲出门外。一起开会的人,也都跟着跑了出来。
六岁的小斯亮,被冲出来的一大波人吓坏了。陶铸一把抱起女儿亲了又亲,小斯亮却哭着喊着要到处找她的杨叔叔。
女儿失而复得,让陶铸极为喜悦。两年分别,才六岁的小斯亮,对这个父亲感觉陌生了。重新回家的感觉,是慢慢地在女儿心中生发出来的,最终化作刻骨铭心。
对于这个家庭而言,那是一段刻骨铭心的记忆。
时间到了1951年2月,陶铸到广东主持土改工作,曾志也调到了广州市。
曾志是位出了名的女强人,这位颇有事业心的女性,不愿意生活在丈夫的盛名之下,不愿意只做夫人和配角。1952年,曾志出任中南局工业部副部长兼广州电业局局长和党委书记。她把家安在了电厂里,所有时间都用来调查和学习,周末才回家看看丈夫和孩子。
陶铸也开玩笑抱怨过,说自己回到家里冷冷清清,秘书、警卫、司机和炊事员都是男的,自己像是住在一间和尚庙里。
陶铸和曾志在汉口
陶铸与曾志,是中国共产党历史上七对“弄假成真”的夫妻之一。
1933年,在组织的安排下,两人以夫妻名义从事地下工作。不久之后,两人假戏真做,真的结了婚。
然而曾志这位当年的漂亮女红军,婚后一心扑在工作上,在家里却是不苟言笑。
陶斯亮说自己是“爸爸派”,在家里,她跟爸爸特别亲,一直到小学六年级,父女俩都同睡一张床。
1956年,周恩来、邓颖超在广州与陶铸、陈郁等亲切交谈
在陶斯亮的眼里,父亲就像一团火,而母亲就像一块冰,火与冰一结合,就是水,那就是自己了。
外人眼里,陶铸性格豪放刚强,然而陶斯亮感觉到的父亲却是一副慈母心肠。
她记得父亲虽然工作非常忙,但对她的关心却非常细致。
1958年4月,毛泽东主席在广州珠岛会见陶铸、陈郁等
每天晚上,陶铸都要到床前看看陶斯亮是不是穿了睡衣,蚊帐是不是放好了。
广东的夏天很热,陶斯亮经常穿个背心,陶铸总会拿出睡衣给女儿套上。陶斯亮喜欢光着脚在家里跑,陶铸也总会追着女儿给她穿上拖鞋,他说女孩子赤脚久了,脚丫子就张开了,不好看了。
看见女儿头发太乱,陶铸也会找来梳子,给女儿把头发梳得整齐一点儿,但往往又会嫌梳得太油光滑亮,太呆板了,于是又给女儿头发再弄乱一点。
除了生活上的无微不至,陶斯亮心中的父亲还是一个严父。
陶铸定期给女儿总结优点和缺点,让陶斯亮坚持写日记,并亲自给女儿改日记。
1962年,陶斯亮从广州执信中学毕业,在陶铸的要求下,她报考了上海军医大学。
1960年,毛泽东与陶铸、曾志夫妇在广州合影。
时间到了1966年5月,陶铸从广东被调往北京,担任中共中央宣传部部长、中共中央书记处常务书记兼“办公室”主任。
中宣部、教育部、文化部、新华社、人民日报社、国家广播事业局,这些在那场浩劫中中首当其冲的部门,都在陶铸分管之内。处于风口浪尖上的陶铸,在错综复杂的形势下,对当时的很多作法进行了抵制和斗争,在宣传文化方面做了许多有益的工作。
然而最终,不幸也降临到了刚直的陶铸身上。
爸,我永远不会忘记这一天。一九六七年一月四日,半夜里有几个同学猛然把我从睡梦中叫醒,递给我一张《打倒陶铸》的传单……
——《一封终于发出的信》 陶斯亮
突然而来的家庭变故,让远在上海等待分配工作的陶斯亮,十分担心父亲的状况。1967年8月的一天,陶斯亮想尽了办法,终于回到北京探望父母。
然而,陶斯亮看见的,再不是那个原本生龙活虎、精神抖擞的父亲,而是一个无比苍老的老头。老头佝偻着后背,看见女儿回来,高兴得手臂都有些颤颤巍巍。以前从来厨房都不进的父亲,居然拿抹布擦起了桌子,做起了家务活儿。
巨大的反差,让陶斯亮一下子无法接受。她一头冲进厕所,一边假装着洗脸,一边压抑着声音,哗哗地哭了出来。陶斯亮感觉,自己父亲突然到了英雄末路。
1963年12月,周恩来与陶铸,张治中等参观黄埔军校旧址
性质纵已定,还将心肝掏。苌弘血化碧,哀痛总能消。
——陶铸
失去了人身自由的陶铸,经常在房间里读书练字,用毛笔在旧报纸上写诗。这段时间,陶斯亮也经常跟着父亲一起去赏荷花,听父亲讲一些古代名臣,汉代的范滂,宋朝的范仲淹,还有苌弘血化碧的故事。
在北京碯字廊,陶斯亮陪伴了父亲一个月。回想这段难熬的日子,陶斯亮唯一能安慰自己的是,她给父亲带来了一些欢乐。
那是一个夏日的黄昏,我轻轻地走近您,告诉您我有男朋友了。您高兴极了,激动地拉着我的手仔细地问:他是谁?是个什么样的人?
——《一封终于发出的信》 陶斯亮
作为父亲,陶铸在自己出事以后,特别担心牵连到自己的女儿,担心没人敢跟自己女儿好,没人敢娶她。
为此,陶铸专门给女儿的男朋友写了一封信,郑重地说明了家庭的情况,希望对方好好考虑。他担心人家不了解情况,将来会反悔,所以他就觉得要把形势事先说清楚。
1956年,聂荣臻、罗荣桓与陶铸在珠岛船上
此时的陶铸,内心非常渴望能有一个男人,代替自己,能照顾好他唯一的女儿。信送走后,陶铸整天焦躁不安,这一天似乎格外的长,直到陶斯亮带来了回信。
得到了肯定的答复,陶铸高兴地和曾志商量,他想送点礼物给未来的女婿。可家里却已经没有几件拿得出手的东西。在屋内转了几圈后,陶铸最后将自己身上的一件毛衣脱下,交给了陶斯亮。
一件旧毛衣,一个公文皮包,这么两样东西,就算是女儿的嫁妆了。陶铸的生活一直非常简朴,此时更是家徒四壁,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了。那件毛衣,是他在苏联的时候买的,已经是他所有衣服中,最好的一件了。
1967年9月14日清晨,陶斯亮离开了家,她没有向父亲告别,悄悄地走了。这也成为了她一生当中的一个心结。
陶铸女儿陶斯亮
那天早上很早,陶斯亮就在父亲门口徘徊了很久,还是没有去跟父亲告别。因为她不想走之前还哭哭啼啼,影响父亲的情绪,她想坚强一点,去参加工作,去迎接新的生活和挑战。以后,肯定还有很多机会可以回来见到父亲的。
然而,离开北京以后,陶斯亮一直无法与父亲书信联系。不久之后,陶斯亮更是被调到了西宁汽车团的医务室。
母亲曾志为了不让女儿担心,一直隐瞒着陶铸已经病入膏肓的真相。对于父亲得胰腺癌,病情恶化的情况,陶斯亮一无所知。
直到父亲去世,陶斯亮竟再也没能见到父亲一面。
陶铸
后来在收拾父亲遗物的时候,陶斯亮在列宁《国家与革命》那本书的扉页上,看见了父亲用毛笔写满了的一封信,最后的落款是女儿离家之夜,1967年9月13号。
陶斯亮恍然,那天晚上,父亲原来在那儿看书,也没有睡,一直在等着女儿与自己告别。
那天清晨的不辞而别,成了陶斯亮心中永远的痛。
十一年来,我日日追悔莫及,每当想起这件事,就心如刀绞,泪不能忍……爸爸,在您最困难的时候,我被迫离开了您,我内心负疚,我抱憾终生……
——《一封终于发出的信》 陶斯亮
1969年年底,曾志被下放到广东农村。生离死别之际,陶铸写下一首诗送给妻子。
重上战场我亦难,感君情厚逼云端。无情白发催寒暑,蒙垢余身抑苦酸。
病马也知嘶枥晚,枯葵更觉怯霜寒。如烟往事俱忘却,心底无私天地宽。
——赠曾志 陶铸
1969年11月30日,被隔离在合肥长达一个多月的陶铸去世,时年61岁。
陶铸:心底无私天地宽
陶铸在合肥含冤病逝,陶斯亮仍然不敢公开祭奠父亲,甚至连父亲的骨灰在哪里都不知道。
在父亲去世一周年的那天晚上,陶斯亮找了个借口,一个人回到宿舍,点着煤油灯偷偷写了一篇悼念父亲的祭文,然后来到事先选好的一个晒谷场,对着东方偷偷祭奠自己的父亲。
1978年,曾志和陶斯亮在殡仪馆一个破房子的小角落里,寻见了一个用的是王和的名字的骨灰盒。再见父亲,已是九年之后的一捧骨灰。陶斯亮积压了十一年之久的情感,终于再也压抑不住,释放了出来。
遗憾、愧疚和思念之情,汇聚成了那篇在心中写了无数遍的《一封终于发出的信》。
爸爸,您的女儿是个医生,曾给许多病人看过病,曾在许多病人弥留之际进行抢救,也曾守护过许多病人与生命告别。可是,在您病中,我却没能给您喂过一次药,打过一次针,甚至在您临终之际,我都不能让您看上一眼……
——《一封终于发出的信》 陶斯亮
1978年12月24日,《一封终于发出的信》在《人民日报》发表半个月后,中共中央举行了隆重的彭德怀与陶铸追悼大会。
80年代的小学语文课本里,有一篇陶铸所写的《松树的风格》一文,很多人应该还存有印象。
陶铸倔强刚烈。陶斯亮曾经这样形容父亲,说他是爱也一百度,恨也一百度。陶铸就是这样一个爱憎分明的人,他对女儿真挚的爱,也让我们看到了他的真性情。
最后,@风华绝代憨小二用陶铸写给女儿的词来作结。
伤往事,何悲切?
女长成,能班接。
喜风华正茂,豪气千叠。
不为私情萦梦寐,只将贞志凌冰雪。
1926年 陶铸被保送进入黄埔军校五期学习,随后参加了南昌起义,广州起义
1949年 建国后曾任广东省委第一书记,中南局第一书记
1965年1月 担任国务院副总理
1966年6月 任中共中央书记处常务书记兼中央宣传部部长
1966年8月 在中共八届十一中全会上当选为政治局常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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