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国近5000家的仿制药企还能生存吗?
第十批集采价格出来. 每片不到3分钱的叶酸片、每片不到5分钱的阿司匹林肠溶片、每支1毛6的氯化钾注射液，价格低到连普通民众都害怕的程度。
而更大的隐患是，一旦失去利润，企业家或药企还会愿意生产高质量的仿制药吗？
厮杀过后，有人说，在集采这座“围城”里，城外的人想进去,城里的人想出来。
01
第十批国采开标拟中选结果公布
第十批国家组织药品集中带量采购（简称“集采”）拟中选结果近日出炉，降价幅度，再一次颠覆了大家的认知范围。
从公开出来的拟中选结果来看，来自抗感染、高血压、糖尿病、肿瘤、心脑血管疾病、精神疾病等多个领域的62种共385个药品杀出重围，基本都属于已过专利期的经典“老药”。
39深呼吸结合各个药品全国最低挂网价（可理解为之前卖给公立医院药品的公开报价）及其在集采中的报价，计算了各产品的降价幅度。结果显示：62个品种平均降价达到78%，其中又有近半数，约134个药品降价幅度超过90%，降价幅度和品种数量均创历史新高。
本次集采中注射液品种降价幅度最大，用于治疗急性低血压状态的药物重酒石酸去甲肾上腺素注射液限价7.48元，1ml:2mg规格，津药和平（天津）制药有限公司给出了0.54元/支的报价，比限价降了99%。
为进集采药企间激烈厮杀，刀刀见血，甚至出现药品降价90%以上，也未能中选的情况。
例如今年竞争最激烈的间苯三酚注射液。这种药，主要用来治疗消化系统和胆道功能障碍引起的急性痉挛疼痛，在中国的市场规模超7亿元。此次有36家企业参与竞争报价，最终9家企业中选。
从前期报价情况看，西安安健药业的产品从39.80元/支降到0.68元/支，降价幅度已经超过了98%，依然比中选的最高价0.58元贵了1毛钱，只能无奈接受出局。更令人哗然的是，这款注射药物的最低价来自于四川海梦智森生物制药，报出了0.22元/支的价格。
“这简直就是一场杀戮。”一位遗憾落选的药企代表感叹，完全没想到，今年集采厮杀程度已经惨烈至此。
◎ 这次集采还创下一个史无前例的纪录：进口原研药全部退出，无一中标。/图：全景视觉
国产仿制药企已然杀红了眼，而与此同时，这次跨国药企——进口原研药几乎全部放弃集采。
据39深呼吸了解，在此次62种药品中，原本有超过20个品种的原研药企符合申报资格，但给出的价格与集采前的挂网价基本一致，换句话说就是没有要降价的意思。面对来势汹汹的国产仿制药“低价冲击”，只能选择黯然退出。
比如，抗肿瘤药物瑞戈非尼片，原研药企是拜耳，此次集采给出的报价为每片172元左右，最终国产仿制药以每片4元-6元之间价格中选。
口服降糖药物西格列汀片，原研药企是默沙东，此次集采给出的报价为每片7.37元左右，进入集采的国产仿制药最低已降至每片不到0.2元。
再如抗癫痫药物拉考沙胺注射液，原研药企是UCB Pharma SA，此次集采申报价为333元，国产仿制药以不到8元的价格成功取代。
可以预见，在即将到来的2025年，进口原研药在医院将越来越难买到。
02
药品超低价进集采，患者真的获益了？
商家以量换价，薄利多销本是一种常见的市场营销策略，尽管仿制药成本很低是业界共识，但是此次“自杀式”的报价，特别是需要无菌生产的输液产品报出如此低价，还是让一部分业内人士感到担忧。
有业内人士以间苯三酚注射液举例，一个中硼硅玻璃+胶囊+标签+小包装+大包装+原辅包直接成本至少2-3毛钱，如果加上厂房、设备、水电、研发分摊，即便6毛钱中选，药企也几乎很难挤出足够的利润空间。
“结果集采最低价仅要2毛2分，这是在卖药还是在卖包装？”业内人士感叹，如果企业挣不到钱，生产出来的药物患者还敢用吗？
当然也有部分业内人士表示反驳，集采后的价格挤压掉的是过去虚高的价格水分，包括“灰色地带”，以阿司匹林肠溶片为例，目前原研药在美国最低价也只要3美分/片（0.21元/片），国产仿制药在集采前为0.5元/片还要高于美国，显然不合理。“国内只是因为过去定价不太正常，现在回归正常的逻辑下，反而显得不正常了。”
回归正常价格无疑让患者受益，但同时我们也要注意“非理性”的报价，对于中选药品来说，是危险的。因为中选只是第一步，保质保量保障供应更重要。
2021年华北制药的“断货事件”还历历在目：第三批集采品种布洛芬缓释胶囊的中选企业华北制药股份有限公司就因为集采中选价格太低影响了利润，导致在山东省未能按协议供应约定采购量，造成山东医疗机构出现药品短暂缺货。
虽然后续集采规则越来越成熟，一旦断供，都会有产品及时补位，不会给临床用药造成严重影响，但是对没有用到药的患者来说，其影响都是切身之痛。
◎ 低廉的仿制药确实让更多老百姓吃上了药，但对于部分需要进口原研药的患者，却不能完全切断了渠道。/图：全景视觉
此外，患者会发现，当越来越多的仿制药以超低价进入集采后，你在医院买到原研药难度就越大。
39深呼吸了解到，未来一年，辉瑞的类风湿性关节炎重磅药枸橼酸托法替布缓释片，乳腺癌用药哌柏西利胶囊，拜耳的阿司匹林肠溶片，瑞戈非尼片，默沙东的磷酸西格列汀片，安进的阿普米司特片，爱可泰隆的马昔腾坦片等等都将淡出公立医院。
其实，集采创立之初，跨国药企也曾积极主动“拥抱”过，在2020年的第二批集采中，常用降糖药德国拜耳药业研发的拜唐苹（阿卡波糖）以0.18元/片，降幅超过91%，甚至低于仿制药的价格成功中标。
可随后的事情进展并不如人意，一方面，由于价格低廉导致需求大增，拜耳难以满足，拜唐苹在全国多地出现了断供，不仅仅是医院，还包括药店；另一方面，进入集采并未给拜耳带来收入上涨，2020年二季度财报显示，期内销售额降幅接近75%。在随后的集采续约中，拜唐苹选择放弃全国大部分省份。
拜耳的深刻“教训”，也让之后的跨国药企的在集采上更为谨慎。“现在，无论是在公立医院还是药店，原研药都越来越倾向于让患者自付。”一位在跨国药企的工作的人士说。
03
有些药企扬言:仿制药不能再做了！
进口原研药放弃进入集采，但入选了的国产仿制药企业日子也并不好过。
有药企感慨，现在的局面是不中标活不了，中了标也难活。在集采现场，一家投标成功的药企方表示，药物中标后的价格很有可能收不回成本，以后会考虑仿制药在公司的地位，将更多的资金放在改良药或创新药上。
另一位中标成功的药企方说，进入集采的品种，基本就不指望能赚钱了。
抱着这样目的的药企远远不止一家。
这样的局面，很难说不是集采有意为之，集采带来药品价格下降患者切实获益外，最大的影响其实就是加速对行业洗牌，淘汰竞争力不足的制药企业。
◎ 对于制药这种特殊的行业来说，每一份研发都需要真金白银的投入，没有利润，企业很难生存。/ 图：123rf
“过去10年，我国仿制药技术进步缓慢，仿制药企业还在躺着赚钱，很多企业在带金销售模式下，低效的仿制药进入医药再转换成利润，而且一些企业靠着倒卖手上的批文也过得有滋有味。”E药产业研究院执行院长杜臣在接受媒体采访时表示，现在集采常态化后，倒逼中国药企开始重视提升研发能力、工艺能力和质量管理能力。
首都医科大学国家医疗保障研究院院长助理兼价格招采室主任蒋昌松举例，例如一些数十家、百家药企竞争同一个品种的情况，集中带量采购的方式可以陆续把一些成本控制不好的、规模效应不佳的企业逐步排除在外，行业集中程度也会得到进一步的提升。
行业人士表示，目前全国生物药品制造企业数量超过6200家，最终维持在1000家左右已可以满足临床治疗需求。
此外，通过第十批集采释放出来的信号，越来越多的仿制药企也能感觉到，中国仿制药在这前有狼后有虎的状况下，利润是有限的。中国药企要从严重同质化产品彼此替代竞争的厮杀局面转向生产不同产品去满足未被满足的治疗需求。
毕竟，无底限的低价，不是中国药企的出路，也不是中国未来要走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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