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只看到这位“草鞋书记”谢绝安稳生活,却很少回想,他早在战火年代便认定“树活,则人旺”。1944年滇西反攻,他挑着军粮翻山越岭,肩头磨得血肉模糊。搬运间隙,他在山洼里种下一截柳条,希望前线士兵能有一抹阴凉。柳条没长成,他的表弟却在一次空袭中丢了命。多年以后他说过一句令人唏嘘的话:“川流不息的人都走了,留下的只有树。”

新中国成立后,杨善洲调到摆马乡。那时施甸三个月不下雨,玉米苗黄得直卷叶子,他带着技术员顺沟壑找水源,找不到就架木槽接露水。一到夜里,草鞋踩在湿泥地“吱吱”响。有人问他图什么,他说:“乡下娃能吃饱,老师能安心教书,这官才当得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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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63年保山闹饥荒,许多学校贴出停课通知,县里准备让老师下乡支农。杨善洲拍桌子:“教书人丢下课本去插秧,孩子们以后拿什么和穷根算账?”那一年,施甸一百多位教师保住粉笔,县里扫盲率跃居全省前列。

时间推到1986年,杨善洲两次悄悄踏勘大亮山。山体裸露,雨一冲就成黄泥河,村民白天开荒晚上挑水。有人直言:“书记,这地方连刺竹都懒得活。”杨善洲却在山坳里蹲了半晌,抓一把土抹在掌心:“石头缝里也有生命,只是缺人搭把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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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年,他从工资里抠出几百元,买了上万粒华山松种子,锁进办公桌。旁人好奇,他笑而不答。直到1988年4月,退休文件下发,种子才随他一同进山。大亮山林场指挥部挂牌时,只见十几间油毡棚,一台破手扶拖拉机,一部报废测量仪。蒋从德回忆:“老书记自己扛测量尺,土豆煮熟蘸盐就当两餐。”

造林第一季,雨水连绵。窝棚夜里滴水,杨善洲和工人把床抬到牛圈旁,牛闹腾,他翻身递块干草:“它们白天帮拖树苗,晚上要吃好。”寒风透骨,他仍坚持凌晨点灯记录苗木成活率,数字全写在旧日记本,每页都是汗渍和泥点。

资金缺口成了最大难关。林场发不出工资,他把自己的养老金全塞进出纳本。白洪学一次把500元补贴递到跟前,他倏地瞪眼:“种树要钱,吃饭要钱,脸面不要钱?少跟我客套!”最终只肯要70元月度伙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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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0年春节,母亲病重,他才首次下山。床前陪了九天,老人撒手。他转身回到林场,继续盯着那条14公里的简易公路。没有专业队,他就借来水平仪,按步丈量。工程完工时只花一万元,运输成本却砍掉大半。

六年后,妻子张玉珍胆结石住院。工期紧,他托司机送人进城,自己留下栽杉木。第三天赶到病房,老伴半开玩笑:“你眼里只有树。”他沉默片刻:“树好,山好,你我也才能好。”一句话,让在场护士鼻头发酸。

林场逐渐盈利,木材、药材、蜂蜜轮番见效益。县里要给杨善洲奖金,他推了;市里追加二十万,他先拒后允,随后分作三份:十万给保山一中,三万建瞭望哨,三万修山下澡堂,只剩四万塞给老伴。张玉珍叹气:“这回可别再退回来。”他背过身,耳根微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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户口问题,他更是一次次说“不”。组织拟把妻儿转城镇,他把表格压进抽屉:“庄稼地需要人,书记家也该种粮。”表格一直陪到他去世,纸角发脆,字迹依旧硬朗。

2009年,大亮山林木覆盖率升至八成,估算资产超过三亿元。杨善洲把全部经营权交给国家。交接仪式很简单,一份文件,一把印章。他留下一句话:“树长成了,人就可以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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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年深秋,苍山薄雾。他在保山医院安静闭眼,生前未留任何遗嘱。医生整理遗物,只有一本旧笔记、本地地图、半包没吃完的咸菜。护士轻声感叹:“这位老书记,真是把心全种进了林子里。”

至此,60岁归山的决定,不再只是个人选择,它和漫山松涛一起,成为施甸百姓心中不可替代的风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