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的话：1731年就与中国开展贸易往来的汉堡港，和成为中希共建“一带一路”合作典范的比雷埃夫斯港，都因其包容、开放的特点，与中国共同谱写着共赢的故事。今年12月，习近平主席在会见法国总统马克龙时说，中欧双方应该坚持伙伴关系定位，秉持开放态度推进合作，确保中欧关系沿着独立自主、合作共赢的正确轨道发展。汉堡港和比港都见证了中欧合作共赢的正确轨道。

汉堡港见证着中欧经贸关系的不断深化
孙彦红（中国社会科学院欧洲研究所欧洲经济研究室主任、研究员）：自1731年开启对华贸易以来，汉堡港始终是中欧经贸往来的重要枢纽。汉堡港与中国的互动，先后经历了早期中国商品输入欧洲、德国工业化后的双向贸易往来以及中国改革开放至今等不同阶段。整个历程见证了中欧经贸关系的不断演进与深化。

18世纪上半叶，汉堡商船首次直航中国广州，标志着汉堡港正式进入中欧贸易网络。当时的贸易以欧洲输入中国茶叶、丝绸、瓷器等商品为主，汉堡由此逐步发展为欧洲北部重要的中国商品集散地。不同于当时的殖民型港口，汉堡的对华贸易更多依托商人自治和自由港制度及金融服务能力。这一实践为后续中欧经贸合作注入了更多市场化因素。

19世纪后期德国工业化之后，汉堡港在对华贸易中由单向商品输入逐步转向双向往来。德国机械设备、化工产品及其他工业制成品通过汉堡港出口至中国。与此同时，中国原材料与初级工业品则由汉堡港进入德国和欧洲市场。这段时期的合作强化了中欧的产业分工互补，也使汉堡港逐步发展为连接欧亚工业体系的枢纽型港口。

在中国改革开放后，特别是冷战结束后，汉堡港迅速转型为中欧供应链的关键节点。集装箱运输、多式联运和数字化物流推动汉堡成为中国商品进入欧洲腹地的重要门户。进入21世纪，中欧班列的开通进一步强化了汉堡在海铁联运体系中的地位，使其成为连接中国制造与欧洲市场的综合枢纽。2017年，中远海运以股权合作形式参与运营部分汉堡港设施，更好地促进了中欧物流联通与产业链协同。如今汉堡港与中国的互动已超越传统贸易，延伸至投资、港口管理、物流和绿色航运等领域。

郑春荣（同济大学德国研究中心主任）：如今，在汉堡港装卸的集装箱中，每3个就有1个来自或将运往中国，中国是汉堡港最大也是最重要的集装箱来源地。在港口贸易额持续保持高位的同时，中国与汉堡之间的双向投资也在增加。汉堡成为中国企业进入德国及欧洲市场的桥头堡。目前，汉堡已经有500多家中国企业，居德国之首。中远、中海、中外运、宝钢等中国公司都在汉堡设立了德国或欧洲总部。同时，人员往来也在增加，汉堡拥有德国最大的华人社区，在那里学习、工作、生活的中国人达到了1万多人。

作为德国最大海港，汉堡港数十年来日益遭遇欧洲内部竞争对手的挑战，2014年，它还是欧洲排名前二的海港，现在则是鹿特丹和安特卫普之后的欧洲第三大海港。2021年，中远海运发起对汉堡港“福地”集装箱码头的收购，给汉堡港集装箱业务的发展带来了新机遇。然而，部分德国政治人士一度将这样正常的商业合作进行泛政治化、泛意识形态化、泛安全化解读，并加以阻挠。时隔一年多后，德国政府最终批准了一项妥协方案，中远海运才得以收购“福地”码头24.9%的少数股权。“福地”码头也由此有机会成为中远海运处理亚洲和欧洲之间货物运输的首选靠泊码头。自此，汉堡港对华贸易集装箱吞吐量持续稳定增长。

黑尔佳·策普·拉鲁什（德国政治与经济智库席勒研究所创始人）：汉堡港与中国引人入胜的互利故事，激发了德国社会对中国历史、语言和文化的浓厚兴趣。汉堡大学的中国语言文化系成为德国汉学的摇篮，并逐步与中国多所高校的中文系建立联系。汉堡工艺美术博物馆于19世纪末开始收藏中国艺术品，共计展出过3000余件中国文物，使德国及国际观众得以近距离感受中国文化之美。

近年来，中国已成为汉堡最大的贸易伙伴。自2015年起，汉堡港承担了德国约30%的对华贸易量。中远集团投资运营的集装箱码头，显著提升了汉堡作为海铁联运枢纽、服务广阔腹地的地位。在共建“一带一路”倡议项目的整合下，汉堡港的这一枢纽功能仍有巨大提升空间。

2024年，汉堡与中国的直航集装箱吞吐量约为220万标准箱，凸显中国作为该市最重要贸易伙伴的地位。正因如此，港口和市政当局始终保持务实和自信，顶住了外界要求德国“去风险”的压力。汉堡与中国建立的整体关系，已经成为德中关系的典范。

比港成功转型，为中欧开展合作提供可推广的经验
郑春荣：自19世纪中后期起，比雷埃夫斯港就确立了希腊最大港口的地位，它也是地中海乃至欧洲最重要的港口之一，通常被视为通往欧盟市场的重要商业门户。然而，2008年全球金融危机叠加2009年欧债危机，比港遭遇经营巨亏，核心航运客户大量流失，集装箱吞吐量大幅下降。由于希腊主权信用崩塌，港口融资渠道断裂，比港的私有化进程推进阻力重重。在这一背景下，中远海运的投资成为“及时雨”，给比港带来翻天覆地的变化。

如今，比港早已不是当年那个濒临破产的小港口，在中方运营下，它以500万标准箱以上的年集装箱吞吐量，持续保持地中海第一、欧洲前五大港地位。中远带来的远不只是资本，还有港口的运营理念。中远推进数字化转型和绿色港口建设，集装箱运输、邮轮停靠、汽车物流于一体，给比港带来实实在在的生机。最重要的是，中远结束了比港长期以来铁路衔接不足的局面，开通了“中欧陆海快线”。这是一条以比港为枢纽的海铁联运通道，它不仅为远东商品进入中东欧腹地提供了高效通路，也对构建比港的集散体系、巩固其欧洲南部门户地位至关重要。近年来，比港核心业务部门表现强劲，收入和利润均创历史新高。

孙彦红：比港的成功转型为中欧开展务实合作提供了可推广的经验。第一，资金投入与治理改革有效结合。中远海运并不是以短期金融投资者身份进入比港，而是通过控股与长期经营权安排，深度参与港口治理改革。在遵守希腊法律、欧盟竞争法、环保法规和一系列监管要求的前提下，引入绩效导向管理和中长期投资规划。这表明，中欧基础设施合作的关键不在于资金规模，而在于资金是否能够与治理改革有效结合。

第二，基础设施升级与港口运营效率同步提升。中方系统推进比港码头扩建、装卸设备更新和信息化改造，同时优化管理流程和精细化调度，大幅提高了港口的单位泊位和人均吞吐效率。换言之，硬件投资必须与管理能力和数字化水平同步提升，才能转化为可持续的运营收益。

第三，拓宽视野，融入区域供应链与多式联运网络。中远海运控股比港后将其定位为地区供应链的枢纽，特别是覆盖巴尔干、中欧腹地和中东欧的铁路与物流体系。这种以区域互联互通为导向的布局，既符合中欧互补优势，也在一定程度上提高了比港对周边国家和地区供应链整合的支撑作用。

第四，以港口升级切实拉动当地经济增长与就业，真正夯实中欧经济利益共同体。根据希腊学者的相关研究，在中远海运的长期投资及运营下，至2024年中，比港已为当地带来约3000个直接就业岗位和约1万个间接就业岗位，对希腊GDP的贡献达到1个百分点，有力促进了当地经济增长与就业。

拉鲁什：无论执政党派如何更迭，希腊历届政府都因港口扩建对本国经济的显著利好而予以支持，而欧盟委员会与德法政府的批评则完全出于地缘政治考量。最初是美国提出与中国“脱钩”，欧盟随后将其淡化为“去风险”，这两种概念都建立在错误的经济逻辑之上。

如今，在美国对欧发动关税战的背景下，欧洲应当认识到，对美一味顺从并未带来任何好处，中国才是他们更加可靠的合作伙伴。南欧和东欧的一些国家看到大型基础设施项目对本国现代化的裨益，已经公开支持共建“一带一路”倡议。

当前，国际秩序的结构性变化已经波及欧洲。美国新版国家安全战略报告甚至抛出欧洲面临“文明消亡”的说法，并公然宣称对欧洲自由派政府进行政权更迭。一些强硬的大西洋主义者，如德国基民盟政客勒特根，已坚称美国不再是值得信赖的盟友。

随着中国发展获得全球普遍认可，以及欧洲经济下行难以回避，现在正是向欧洲国家重点推介共建“一带一路”倡议以及四大全球倡议，尤其是全球治理倡议的良机。通过与全球多数国家合作开展更多类似比港的基础设施项目，欧洲可由此找到摆脱当前经济困境的出路。

正如德国哲学家莱布尼茨所言，中欧合作属于历史必然
郑春荣：汉堡港和比港虽然与中国相遇的时间不同，但它们都分别在中德和中希之间谱写了合作共赢的绚丽篇章。汉堡港是在传承与中国历史友谊的基础上谋求创新性发展，比港则是在变局中通过与中国的合作开新局。双方的合作既成就了彼此又惠及世界，给当下的中欧关系也提供了重要经验与启示。

一是坚持开放合作、互利共赢。港口的开放是其发挥物流枢纽、贸易节点和经济引擎作用的核心前提，而且开放的程度直接决定港口的辐射范围与竞争力。汉堡港和比港都因为对中资的开放，在自身遭遇发展瓶颈的时候，迎来新的发展机遇，使它们在激烈的欧洲港口竞争中实现自身地位的稳固。两个港口参与共建“一带一路”倡议，增加的不仅是港口的集装箱吞吐量，而且带来了可观的就业岗位，并产生对当地营商环境的催化作用，吸引更多的中资企业及国际企业入驻，由此形成良性循环。

二是推动产业联动、陆海联运。如果说近300年前，汉堡港连接的只是来自中国的茶叶、丝绸和瓷器，那么如今通过中欧之间的港口合作，相互联通的更是资本、技术、管理经验、金融服务与城市更新。尤其值得关注的是，中远海运近年来推进了两个港口的数字化与绿色转型进程。而且，两个港口还利用各自广阔的腹地，与铁路运输相结合，发挥海铁联运网络优势，成为中欧经贸往来的关键节点。

三是加强信任筑基、人文交流。汉堡港和比港在中德、中希关系中都是经贸先行，继而带动人文交流。中资企业坚持共商共建共享原则，推进本地化运营，给当地社区和港口所在城市带来切切实实的发展红利。而且，港口的“硬联通”产生积极的溢出效应，促进了“软联通”，在带来当地旅游业发展的同时，也促进了中希和中德文化交流活动的开展，增进了中欧民众之间的互信，夯实了中欧互联互通以及经贸合作的韧性。

孙彦红：自1731年开通对华航线以来，汉堡港经历了由早期商品贸易往来，逐步拓展至港口物流枢纽建设，并进一步迈向产业链协同与供应链整合的渐进升级过程。比港则生动展示了中国资金、技术与管理经验嵌入如何在相对薄弱基础上推动欧洲港口现代化升级，并进而形成显著的区域经济拉动效应。这两条不同的发展路径都表明，中欧经贸合作已超越单一的货物流通，正稳步向基础设施共建、产业链协同和供应链深度联动拓展，为双方开辟了更为广阔的合作空间。

当前，世界百年未有之大变局加速演进，地缘竞争上升，大国博弈与合作交织，全球供应链处于深度重构期。在这一背景下，鉴于中欧各自的经济分量，双方经贸合作的重要性进一步凸显。一方面，全球价值链重构与贸易保护主义抬头，使中欧在关键产业、基础设施和供应链环节的合作具有更加突出的现实意义；另一方面，地缘政治因素上升、经济竞争加剧和制度差异带来的摩擦，也更加需要通过长期互信与务实合作加以管控和化解。

汉堡港与比雷埃夫斯港的不同发展路径，勾勒出中欧经贸合作从货物流动向产业联动逐步升级的底层逻辑。两个港口的合作实践表明，中欧之间不仅仍然拥有广阔的互利共赢空间，而且能够携手为稳定全球供应链作出重要贡献。

拉鲁什：无论是汉堡港还是比雷埃夫斯港，这些港口及其所在城市的成功，很大程度上都得益于与中国建立的贸易关系。港口管理机构和市政官员都毫无保留地强调这一点，他们都亲身感受到了这种实实在在的益处。

如今，国际秩序正在发生深刻变化，这使得建立一个新的全球安全与发展秩序显得尤为迫切，它必须切实兼顾所有国家的安全与发展利益。在这方面，最具前瞻性的方案是中国提出的全球治理倡议。在这个框架下，中欧可以发挥突出而独特的作用。正如德国哲学家莱布尼茨在1697年出版的《中国近事》中讲述的那样，中欧合作属于历史必然。他写道：“我认为，这似乎是命运的奇妙安排。人类文明的精华如今仿佛集中在我们大陆的两端——中国与欧洲。中国装点着东方，正如欧洲装点着地球的另一端。或许至高的天意如此安排，让这两个最文明、最遥远的民族彼此伸出双臂，使居住其间的民众得以逐渐迈向更美好的生活。”

‍让我们携手合作，共同实现莱布尼茨的愿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