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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丨韩浩月

答丨汤哲明

最近,“南京博物院馆藏明代仇英《江南春》图卷现身拍卖市场”引发社会广泛关注。

国有博物馆对捐赠品的认定与处置、文物捐赠人权益如何保护等焦点问题之外,这件作品是真迹还是伪作,同样牵动人心。

这件《江南春》曾经的收藏者庞莱臣,是与张伯驹并称为“南庞北张”的民国顶流收藏大家,可谓以一个人的收藏,撑起大半个江南的博物馆。1961年,此作却又被三位顶流鉴定大家张珩(张葱玉)、韩慎先、谢稚柳集体判定为伪。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是鉴定大家集体走眼了吗?

美术史论家、上海市美术家协会理论与策展委员会副主任汤哲明近日结合1961年三位鉴定大家的意见,细细研究了南京博物院馆藏明代仇英《江南春》图卷(以下简称“南博版《江南春》),有了一些颇具价值的发现。本号独家采访,请他披露详尽的分析与看法,也由此揭示古代书画鉴定超乎常人想象的复杂性,以及文物守护之不易。

韩浩月:是什么引起了您对南博版《江南春》的研究兴趣?

汤哲明:今年上半年,嘉德曾带着这件作品来上海办过一个小范围的闭门预展。我有幸去看了个把小时,印象相当深刻。当时我感觉这幅画非常震撼,非常好。我当时认为这是近二三十来市场上罕见的仇英剧迹。卷后文徵明的晚辈一批题跋尤显精彩,惟文徵明的书法感觉稍弱。当然这只是我个人直观的浅见,并不足为凭。

近日原藏南博的此画流向拍场引发的一连串新闻报道中,我留意到新华社披露的信息称,1961年,张葱玉、韩慎先、谢稚柳三位全国顶尖的书画鉴定专家到南博进行书画鉴定时,对这幅画给出的意见是:“江南春图卷,伪,一般,陈鎏题引首真,后面题跋完全不对,伪做得很好,原庞家是当真的藏的”。最初感觉,难道是鉴定大家集体走眼了吗?带着这样的疑问,这些天我搜集了很多相关资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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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葱玉、韩慎先、谢稚柳的鉴定意见

韩浩月:经过一番研究,您现在的结论是?

汤哲明:我曾经怀疑过权威专家们的意见,甚至求证过他们是否真的看过。现在我认为三大家不但看过,而且意见确实不同凡响。他们说的“题跋完全不对”,极有道理,尤其是对其中沈周和文徵明的题跋而言。

韩浩月:题跋通常是古代绘画的副产品,为什么“题跋完全不对”就断定这件作品是假的呢?这会不会有些以偏概全?

汤哲明:这就要说到《江南春》的特殊之处了,却也显出了鉴定三大家的高明。

先说问题,南博版《江南春》,其实不应被称为《江南春》图卷或仇英《江南春》。《江南春》(诗词)卷才是它更确切的名字。流传于世的《江南春》,也不止一卷。上海博物馆也有一卷《江南春》卷,其中的画是出于文徵明的手笔,它很可能是三大家否定南博《江南春》题跋的依据之一。

南博《江南春》中最大的问题,是沈周、文徵明的题跋和上博《江南春》卷后的沈、文题跋,不但文辞相同,甚至沈周书法连形态、位置都几乎一致,这就形成了书画鉴定中常说的所谓“双胞”。“双胞”是古书画鉴定中的大忌,几乎可以肯定其中必存一假。而且比对之下,可以明显感觉到,上博版的沈周笔力老健,神采焕然,而南博版的则墨枯力弱,偶有败笔,且上博本沈文的印鉴也明显优于南博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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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博本《江南春》倪瓒文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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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博本《江南春》文徵明配图

更要命的是,南博版的题跋文词相比上博版,出现了重大破绽。

上博本中沈周跋出现了两次,第一次题了一篇辞,第二次则题了三篇,前后共四篇。两次题写时间相隔十年左右,因而在上博卷中也被其他人题辞隔开。在其后文征明的题中称沈周一共作辞四首,约相隔十年左右分两次完成,时间线索十分清晰。而南博版沈周只题写了一次,内容则集合了上博版中的第一次和的一篇和第二次和其中的第一篇。并且,欲盖弥彰的是,南博本中文征明在沈后的题语,也相应表述成了沈周共题了两篇,与上博本严重不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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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博本沈周第一次题,辞一篇(约1498年 七十二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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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博本沈周第二次题,辞三篇(年八十余,中间隔开了祝枝山、杨循吉、文徵明、徐祯卿、唐寅、蔡羽等多人题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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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博本沈周题 辞二篇 七十二岁与八十余岁的题跋合于一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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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图:上博本沈周第二题后的跋语;右图:南博本沈周题后跋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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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图:上博版文徵明跋:“凡四和”。据此跋可知,沈周第二次题年八十余;右图:南博版文徵明跋:“凡再和”,据此跋,沈周二辞所题时间均为八十余

韩浩月:这说明了什么问题呢?题四篇与题二篇的区别有那么重要吗?

汤哲明:千万不能小看四篇与二篇的差别,也就是题跋中 “四和”与“再和”的差别,这是破解“双胞”的关键。而且整个事件的复杂程度,还远不止此。

我们必须耐住性子,了解整个《江南春》事件。

《江南春》本来就远非一幅画作那么简单。在当年,这是一次持续了几十年、几乎涉及到所有吴门文人的艺坛盛世,并且在后世不断地追忆与怀想中成了一个经典的文化符号。

上面说的这些《江南春》卷中文辞,是将以沈周包括文徵为首的后人,对元代倪瓒也即这位后世文人画的精神领袖所写《江南春》的唱和,集成一卷。

上海博物馆藏有另一版较南博更为壮观的《江南春》卷,也很可能是出于南博版《江南春》曾经的同一藏家。

所谓的《江南春》中的题跋,和的并不是其中的画,而是倪瓒的一首《江南春》文辞。这意味着,对于形形色色的《江南春》卷来说,诗文及书法才是主角,画甚至只是可有可无的配角。画的存在只是在长诗词之意,是否出现其实无关宏旨。仇英或者文徵明《江南春图》的叫法,其实是不知史实的误称。以张葱玉为首的鉴定小组,如因沈、文跋文来判定此卷真伪,其实是有其根据的。

此卷的起因,是引发整个“江南春”事件的倪瓒手书《江南春》辞。上博版《江南春》卷中的倪瓒文辞,其实早已被确定为伪作,是后人为增添此卷价值的“蛇足”。但倪瓒的真迹,在沈周时代确实存在,而且一度被明人误解为是三首诗。

上博版祝枝山和辞中对此曾专门说明,根据韵脚判定,倪瓒这首《江南春》文辞,并不是“三首诗”,而是应分上下两章的一首特别的辞章。其上段有56个字,像是首七言律诗。下段则有55个字,开头第一句话由两组三字的短句,如“春风颠,春雨急”……至于倪文究竟应称为诗还是词,当时并无定论,因为它也不合真正的《江南春》词牌。所以也可以说它非诗非词,因被时人视为倪瓒的独创,并反复唱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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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博版祝枝山跋倪瓒辞:“乃是两章而题作三首”

上博版倪瓒书后,有从吴门画派的领袖沈周到其后辈如祝允明、杨循吉、徐祯卿、文徵明、唐寅、蔡羽、袁褧、文嘉、文彭等人的应和,这也被现代人误解为是诗词卷中配画的题跋。在这其中,“江南四大才子”俱齐,和句均与倪瓒原作合辙,是比南博版《江南春》远为豪华的另一卷《江南春》。

第一位倪辞唱和者沈周与此后多人的题跋,都同样透露了这样一层信息:一个叫“国用”的人得到了倪瓒《江南春》辞稿,邀其应和。徐祯卿在其和辞后还题了跋,大意为:倪瓒先生写了一首高妙的诗词,国用啊你须好好收藏……

由此可知,一个名叫“国用”的士人得到了倪瓒的《江南春》后,首先请到了吴门艺苑魁首沈周应和,随之也引发了祝枝山、文徵明、唐伯虎、徐祯卿等人相继纷纷应和。如此不断和下去,文稿数量日多,为人收集合成,便形成了《江南春》诗卷或词卷。继而藏者再请如文徽明、文嘉乃至仇英作画相长,便形成了名动后世的《江南春》卷。

引发唱和倪辞热潮的,乃是吴门文苑魁首沈周,此后的主角又成了继起的吴门领袖文徵明。沈周于1498年72岁至80余岁,一共和了二次,第一次和了一首,第二次则和了三首,这都被其门生文征明及后人吴荣光忠实地记录了下来。作为对老师的继承,文徵明不但前后两度唱和倪辞,而且在沈周仙去后承担起了他继承发扬倪瓒精神的遗志。这使得这场规模罕见的江南文苑雅集,从沈周第一次题跋的1489年开始,时间持续长达五六十年之久。

1523年,从上博版文征明二子文嘉与文彭的借观款书中,我们可以确知这些珍贵的文献,已从原收藏者“国用”那里递藏到了江南名士袁永之手中。而这位袁永之,便正是南博版《江南春》约请仇英补画的主人。

20年前我在做博士论文《国画之江南》中,详细关注过这段史实。文中我曾引述云:“‘明代成、弘年间,吴中许国用收藏元人倪瓒手书的两首《江南春》词在当地士人中间引起了争相唱和的热潮,以沈周、文徵明为首的五十余名知名之士相继命笔,后编辑成集,于嘉靖十八年(1539年)付梓。’这标志着倪瓒这位古今诗画家的楷模地位,在以苏州为核心的吴中地区得到了正式确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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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做博士论文《国画之江南》中,详细关注过这段史实

这里的许国用,正是在各种《江南春》卷中反复出现的那位“国用”。在许国用之后收藏了《江南春》文献的袁永之,如前所述不但是约请仇英配画南博版《江南春》的主人,而且就是编辑《江南春》文献集的出版人。他是沈、文的忠实拥趸,其弟袁褧,也是在《江南春》中唱和倪文的名士之一。袁褧是江南著名的书籍收藏家,不但曾予穷困潦倒时的文徵明弟子王宠慷慨资助,而且很可能在《江南春》文集刻印过程中起到过重要作用。需要郑重说明的是,《江南春》文献付梓时,原本在形制上难以命名的倪瓒《江南春》,此刻正式已被定名为《江南春》词。而在南博版《江南春》卷中,早在40年前书写和辞的沈周笔下,却已未卜先知地明确命名其谓“江南春词”,这不可不谓是南博版《江南春》中的又一漏洞。

唱和《江南春》热潮,是关乎江南文苑审美大转折的一个至关重要的事件,无论怎么评价都不会高估其意义。

倪瓒包括王蒙两位直系再传弟子沈周与文徵明,他们倡导并引发唱和倪瓒《江南春》的热潮,令原本在元代被黄公望、倪瓒、王蒙奉为精神领袖的赵孟頫,其地位在明代中期以后,被倪瓒与黄公望彻底替换。这在文人画长达六七百年的兴盛史上,是一次巧换神主牌的重大事件。倪瓒《江南春》群起的唱和事件,事实上成了仙逝许久的这位古人被动加身的一件“黄袍”。

因此,在倪瓒“黄袍加身”的《江南春》唱和事件中,作为老师的沈周究竟和了四首还是两首,作为传人的文徵明怎会不密切关注?就算80余岁的沈周老迈失忆,在上博版《江南春》中明确说明沈周共和四首的文徵明,又岂会在《南博》本中刻意附和而不加说明?却“居心叵测”地用了句“凡再和”予以遮掩搪塞呢?

实际上,不同的《江南春》卷中重复出现沈周和辞,几乎是不可能的。不但因为沈两次唱和之间时间相隔十年左右,而且从未有任何文献能证明过沈周有过誉写记录。袁永之生年较晚,并无直接接触沈周的可能,他收藏的这些文献,应来自许国用。在上博卷中留下第二次唱和、年已八十多岁沈周,为许国用誉写旧辞,非但没有必要的,并且他如果有誉写,其晚辈也必然会为此时已成众望所归的吴门领袖,留下记载。

至此我们也可了解,沈周、文徵明的文辞,才是《江南春》卷真正的灵魂,绘画皆属配件。《江南春》绘画在后世成为主角,实是商品经济兴起后“好字不如烂画”的观念使然。

通过研究,我初步相信,三位鉴定大家的观点应该是准确的。也难怪他们在评语中特别说明:“伪做得很好,原庞家是当真的藏的”。他们中间肯定有人见过上博版《江南卷》,更对明清时文人的著录与文集、笔记了然于胸,无有铁证,凭他们跟庞家的私交,是不可能发出“完全不对”这么决绝的断语的。当然,这只是对手卷中的文辞而发,并未涉及仇画。

韩浩月:这就是说,“江南春”这个主题,包括沈周究竟有过几和,吴门文人应该都是很熟悉的吧?

汤哲明:何止熟悉,这个主题被文人反复唱和,画家一再配画。甚至就在当时,在文征明及其一众弟子都在世的时代,就有人做了一模一样的副本,就是复制品。沈周究竟有几“和”,他们怎么会不清楚?

韩浩月:副本?复制品?那不是作伪吗?

汤哲明:绝对不是,这非但不是作伪,而且还得到了《江南春》卷的收藏者袁永之的首肯与嘉许,并且得到了文征明及其子文嘉的大力揄扬,因为这是倪氏后人对倪瓒的纪念与发扬,与沈周、文徵明一贯的主张可谓志同道合,更被后人视为“艺林佳话”(翁方纲语)

当然,在当时直至后世,这卷副本或者说复制品大有可能成为了许多伪作的源头,这却是当时人始料未及的。

韩浩月:这么有趣!那您介绍一下这个副本。

汤哲明:由于《江南春》诗词卷在当时苏州文坛影响巨大,文徵明在世时,倪瓒的后人倪师原,专门从收藏者袁永之处摹写了一件复制品,并送文徵明处请益。文氏父子十分嘉许倪师原的“高义”,共襄盛举,一同助力他完成了这次复制。

具体的做法是,文徵明为这个复制品题了隶书引首,文嘉则为其配画《摹云林笔意图》。这当然不是做伪,而是他们推广倪瓒的义举,故称“佳话”。

为了玉成这段佳话,在文氏父子的倡导下,被摹唱和文辞的原作者,纷纷为倪师原补钤了真印章。此外,文嘉还支持作者在卷上挖去了原本书写其中“友人重摹”的四字,令这个复制品成了堪能乱真的上品。

到了清代中期,这件复制品为广东名收藏家吴荣光购藏,作品的细节被吴一丝不苟地著录进了《辛丑消夏记》一书。此外,吴荣光还特邀翁方纲为此作做赋,其事其本,因此被详细记入了翁氏的《复初斋诗集》中。两书参看,严丝合缝。

韩浩月:那么这件复制品,是否能够用来证明今天上博与南博的两版《江南春》?

汤哲明:当然!

正因为当时这件堪称乱真的复制品资料的存在,能够充分证明上博、南博两版《江南春》中特别是沈、文和辞的真伪。

两相对照,上博本沈周与文徵明的“四和”之说不但准确无误,而且上博本中绝大多数名士如如祝枝山、杨循吉、徐祯卿等人的和辞,与复制品几乎完全能够对应。这至少就反证了南博版中沈、文的“双胞”中为伪,完全符合三大家称南博《江南春》“题跋完全不对”的论断。至于南博版《江南春》后面的王宠、文彭、文嘉、王榖祥、彭年等题跋真伪如何,我觉得还需要进一步的研究,特别是其中的王宠……

韩浩月:真是千头万绪。《江南春》中和辞的情况居然那么复杂,有真有假,那么仇英的画呢?题跋有问题,是不是对画的真伪有影响呢?

汤哲明:到目前为止,我还是不倾向判断《江南春》中仇英的画是假的。

虽然基本可以判定南博《江南春》中沈文和辞为伪,但并不是说全卷为伪,三大家不也明确论断陈鎏引首为真迹吗?何况上博版《江南春》中也有伪品存在,倪瓒《江南春》便是伪作。而其中唐伯虎的和辞虽然写得极佳,但文字与复制品同样也不能对应。当然,这也不是说唐书为伪,而是说情况太过复杂,不能因其中存在赝品就推翻整个作品,更不能用真、伪的概念简单地判定传世古画。比如吴荣光收藏的《江南春》复制品,本身当然是赝品,但其中其实也包含着真迹,文徵明的引首与文嘉《摹云林笔意图》,不就是真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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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博版王宠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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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博版王宠题

韩浩月:三大家确实目光如炬,那是否会影响庞莱臣的虚斋的收藏声誉呢?

汤哲明:绝不能这么看。

其一,在没有确切证据出现的前提下,《江南春》的仇英之画目前并不能被证伪。此画水准很高,按张葱玉在江苏鉴定笔记可以推论,三大家对庞家捐赠出现的争论,很可能就是针对此件而发。也就是说,在认定“题跋完全不对”的前提下,当时对仇画完全可能有人是坚定看真。

其二,也是最坚实的依据,是早在南博版《江南春》最早的知名收藏者王任堂的时代,《江南春》早已出现了真赝相杂、难以认定的好些版本。我们也可以推想,或许早在文徵明时代,《江南春》卷就可能有不止一本可以乱真的复制品存在。

早在明代中晚期,据张丑《清河书画舫》记载,上博版含倪瓒伪书的《江南春》可能已经行世。换言之,上博版《江南春》虽更佳,实际也有真赝相杂的问题,只是赝少真多而已。而至康熙年间,上博版《江南春》可能仍在流传,但要比如今要多出周天球、钱榖、陆治、黄姬水、陆师道、王宠及其兄长等不少名家的和倪瓒辞。

并且现存上博版的文辞,从沈(周)、文(徵明)、杨(循吉)、徐(祯卿)、祝(允明)、唐(寅)、蔡(羽)等吴门中心人物开始,但其后除了王宠,直接便是晚明人,似乎少了吴门中后期一批文徵明学生辈的踪迹。

这些题跋后来哪里去了?当然肯定是被移出了,但会不会被拼入了包括南博《江南春》在内其他作品中去了呢?按前述吴荣光记载可知,他在购入倪师原《江南春》复制品之时,已曾见到吴人作伪的《江南春》卷,“不一而足”。何况当年倪师原复制那些印真书赝的高仿品,会不会也被接入了今天包括不同版本的《江南春》在内仍在流传的古书画作品中了呢?这都有待研究。

《江南春》诞生同时即有赝本行世,本出于纪念、推广倪瓒的目的,不想却成为后人做伪牟利的原材料。这是班班相望的可靠历史,我们能因此质疑收藏了南博版《江南春》的话雨楼与过云楼的水准与声誉吗?显然不能,那我们又有什么理由去质疑被公认民国第一、后来的庞虚斋呢?我听闻过往收藏世家的旧事,谓上博版《江南春》原亦过云楼旧藏。如实,则过云楼释出比上博差一些的《江南春》,庞虚斋纵有神目,又何从知晓呢?更何况,此作在明清时已成名迹,只是被后人添入了“蛇足”,建国初已被文物局局长郑振择列入国家博物馆必收之物,又岂会有损虚斋声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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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汤哲明,1970年出生于上海,祖籍浙江萧山。1992年毕业于上海工艺美术学校。2000年毕业于上海大学美术学院国画系,获硕士学位。2005年毕业中国美术学院美术史系,获博士学位。曾任上海书画出版社副总编辑、副编审。现任教于上海大学美术学院国画系,为硕士生导师。为中国美术家协会会员,美协上海分会理事,上海美术家协会理论委员会委员。致力于山水画创作与中国绘画史研究,尤为醉心北宋山水画的厚重磅礴、包罗万象。著有《多元化的启导》、《国画之江南》等专著,并为大型丛书《中国山水画通鉴》、《中国花鸟画通鉴》副主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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