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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爱风尘,似被前缘误。花开花落自有时,总赖东君主。

去也终须去,住也如何住!若得山花插满头,莫问奴归处。

——严蕊《卜算子》

雨,无边地落下,敲打着世人浅愁的无眠。索性起身和着一室的柔和灯光,沏了一杯菊花茶,就将宋词翻开了来。

不经意就看到了这么一个女子——严蕊。她站在百花丛中嫣然一笑,整个天空似乎都变得明朗了起来。

比起唐诗的波澜壮阔,锦绣繁华,宋词旖旎婉转了许多,总是少了些恢宏浩大,添了几分小儿女的默默心事。

勾栏瓦肆,女子舞袖长舒,故事便随着裙摆一圈圈荡漾开来。达官贵人,风流才子,争相拜倒。浅吟低唱之间,就上了心间,乱了流年。

这首词却是大有不同。没有女子的纤纤素手,没有随风荡起的秋千,更没有墙里的佳人,墙外的落落少年。不见缠绵与纠葛,不见剪不断理还乱的情丝和愁绪万千,更不见一场雨就迷蒙了千年的不悔爱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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仅仅是一个女子的风骨,一个在悠远历史中地位从来都是低下的营妓的风骨

光明磊落,不卑不亢。即使正史从来不屑于提,她也把脊背挺的笔直。

她叫严蕊,严是姓,蕊 是名,本应如名字一样,生于花的心间,备受呵护,却奈何沦落风尘。

她习琴,高山流水,知音的相遇依旧是难上加难。

她弈棋,楚河汉界,却在红尘中越陷越深,无法自拔,被大千世界狠狠将了一军。

她擅歌舞,歌喉轻起,眉目流转,一生在繁华中还是悄悄落幕。

丝竹管弦,笔底书画,她将一生付诸于此,尽得世人追捧,却留了太多的遗憾。

所以她说,不是爱风尘,似被前缘误。

从古至今,哪一个女子不渴望遇见一个温泉如玉的男子,被细心收藏,妥善安放,琴棋书画,煮酒烹茶,执子之手,与君白头,一走就是一生,她却不能。

然而却无法反抗,这就像是轮回中的宿命,从来不给人回头的机会。

她承认,她也慢慢接受。这世间繁华,不过转瞬即逝罢了,何必在意那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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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偏偏她于尘世间遇见了那样一个人——唐仲友。他怜她才华,惜她悲苦,想免她颠沛流离,护她一生周全。

他是她所在地方的父母官,他站在青天之上向她伸出手,她就拼命地靠近。她不想一辈子站在尘埃里,迎来送往,风尘满面。

是的,她想有一个归宿,在漫山遍野开满繁花之时,有人会凝眸启唇,轻声道:陌上花开,可缓缓归矣。

这是每个不幸的风尘女子的梦,严蕊她也不例外。

他与她从风花雪月谈到琴棋书画,品茗吟诗,自成佳话。

恍惚中她以为,她的一辈子就可以这么过去了,不用再强颜欢笑,也不用看尽人情冷暖。

他为她在台州落籍,让她和母亲一起居住,让她再次体会到了这世间的温暖。

可是她忘了,她和他本就是云泥之别,始终无法正大光明地走在一起,被世俗所容纳。

其实就算她没忘也无法改变任何,这一生都困宥于别人的手中,恩宠苦难,皆是如此。

逃不开,躲不掉,只能接受和顺从。

所以趁还能悠闲自在的时候,便不再徒添许多愁。那些,都不重要。

花开花落,自有它的时节,就像她的命运一样,永远只能依附于别人,早就不能由自己决定。如此,她便选择了随遇而安。

可是红颜似乎命运注定不平。

朱熹巡台州时,因康仲友的永康学派与他的理学对立,便对唐仲友心生了厌烦。文人争闲气,朱熹连上六疏弹劾唐仲友,其中三四状便指责了唐仲友和严蕊的有伤风化之罪。

士大夫与营妓同流,不合伦理纲常,有污圣听。

如此,严蕊被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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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当权者来说,真相是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要的结果。

负责审理案件的人对这个弱女子施了严酷的刑罚,鞭笞之刑让鲜血染满了她的衣衫,几次她都差点儿撑不下去。

他们都以为,营妓由来薄情寡义,更何况如此重的刑罚,严蕊那娇滴滴的样子怎么扛得住,她会说的,想让她说什么她就会说什么。

可是他们都错了,她比他们想象的坚韧和倔强。她扛过来了,半生风浪,这个才华卓绝的女子什么没见过。

死亡,可怕吗,可怕。可是这人世间的冰凉,那将是一种比死更可怕的东西。

所以她即使怕死,也不能去污蔑曾给过她的温暖的人,因为她更怕寒冷,怕一颗刚温热起来的心就此冷寂,活着此后了无生机。

这是一场漫长的救赎,他带她脱离了苦海,她不能不顾道义地把他推向深渊。

世上东君主有无数,都能决定花的命运,可只有那么一个,是爱花惜花之人。他叫唐仲友,是严蕊心里最特殊的一个名字。

“身为贱妓,纵合与太守,科亦不至死。然是非真伪,岂可妄言以污士大夫,虽死不可污也。”她如是说,以此来表明心迹。

有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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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蕊无疑是聪明的,她知道就算她与唐仲友有情意,也罪不至死,她懂得为自己辩解。

然而到底孰是孰非,自有公断,她又怎么能污蔑一个对她有情有意有恩,名节对他而言又是如此重要的士大夫呢。她把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无悔无惧。

此话一出,朝野震惊。皇帝自是知道个中缘由,找了个借口把朱熹调任,另派了官员,严蕊便被放了。

有情有义的女子这世间很多,才华横溢的亦不少,心思玲珑剔透的却不多见。这三样都占全的,严蕊便是其中一个,她不愿辜负自己,更不愿辜负他人,所以她可以誓死抵抗。

新上任的官员问她以后作何打算时,让她陈词,她答,若得山花插满头,莫问奴归处。

多么简单的一个愿望,踏过千山万水,看遍世间繁华,她要的就是如此的平平淡淡,不再活在风口浪尖,活在别人的言语里。她只愿做一个普通的妇人,了此一生。

终究是要离开的,可是要去的地方,她却无法到达。这万丈红尘太深,一步一错,就会没了回头路。

她被判从良了,这算是个不错的结局。

她转过身,再次向无知的前路走去。天向来最妒红颜,这个尘世欠她的,还不清了。而她的风骨,却是最值得称颂的故事。不管历史屑与不屑,都会被世人铭记。

她叫严蕊,花开花落,哪怕零落成泥碾作尘,她的风骨都不该让她落个任人践踏的命运,所以上天放她归于尘土,笑看江湖。

这样,最好不过。来日雨停花开之时,也再不要问,她将去往哪里。于她而言,没有归宿,或许就是最好的归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