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王庙街6号,地处大同市最繁华的中心地带,是这座古城的一处著名的历史建筑,声誉远播。几十年前还是格局明显的四合院。随着近些年人口增多,这个院子不断加塞加建,显得“臃肿”不堪,被有关部门视为“破旧民居”而列入拆除名册。经过一番争议,这一本该拆掉的院子竟然保存了下来。

其实,这些年大同的市政建设屡有“大动作”,除了大量的诸如马王庙街6号这样的“破旧民居”一拆了之,代之以清一色的明清仿古建筑,连绵延7.34公里的古城墙、城市地标钟楼等标志性建筑也惨遭厄运,古城的历史纹理在拆除和重建中不断逝去,从世人的记忆版图中日渐消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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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年,官方对大同古城的修复工作盖棺论定:“古城或历史文化街区内大拆大建、拆真建假。”当地政府拆迁工作被叫停,“宏伟”的古城改造计划放缓,人们也开始反思古城的“建设性破坏”所带来的问题。为了改变这种大拆大建的现状,有关部门给了大同三年整改期。

富有历史底蕴而年久失修的民居,被圈入拆除范围,马王庙街6号并非孤例,这样的历史建筑轰然倒于推土机下,报端也是屡有披露。何以故?这与我们的市政建设存在着一个认识误区有关。

因为当下我国各地都在进行着大规模的“旧城改造”。旧城改造”中的那个“旧”字值得质疑,值得反思。一座城市,如果说是“旧城”,那么,“旧的不去,新的不来”,无疑亟需拆除旧的,重建新的。倘若我们把“旧”字改为“老”字,叫作“老城”,意涵迥然不同,因为“老城”深藏着历史,对“老城”是不能轻易地大动干戈的。倘若像法国人那样,将“旧城”直接唤作“古城”,那就更是敬畏有加了。我颇为激赏阮仪三教授的观点:“‘改造’这个词儿不好,因为‘改造’这两个字一向都是针对不好的事情。怎么能把自己的历史当作不好的东西呢?我认为应当把‘改造’也换了。换成‘老城整治’,或者干脆就叫作‘古城保护’!”可别小觑这几个字的改动,其彰显出“文明的觉醒”!

城市是有生命的存在,它如同一条从历史深处蜿蜒流淌至今的河流,记载着往昔的岁月,赓续着祖辈的记忆。当我们心安理得地享受着现代化带来的物质文明的同时,人类的城市也因传统与独特人文气息的日趋淡化而变得日渐类同。人们时常会不经意地自问:这个亮丽的城市难道仍是我们记忆中的家园么?城市的历史可读性究竟在哪里?城市的历史可读性首先要有可读的对象。这个对象便是富有历史底蕴的历代建筑、街区、民宅、寺庙等,它们叙述着不可重复的故事,标示着无法重塑的形象。从这些“历史沉淀物”中,人们可以读到大量的当年政治、经济、伦理、文化、宗教等方面的“立体”知识,寻觅当年人们生产、生活、生态的诸多密码。

然而,那些热衷于“政绩工程”的官员们则对自己大刀阔斧的动作振振有词。如大同市有关方面称,如此规划是“一举多得”:改善困难群众住房条件,拉动内需,拓展城区发展空间,培养新的经济增长点。要改善民生、发展经济就必须以牺牲城市的历史可读性为代价吗?笔者近读日本学者西村幸夫《再造魅力故乡》一书,体悟到日本在走向现代化的道路上是如何保持城市的历史可读性的。战后日本走的是一条重视经济的道路,1968,日本国民生产总值在资本主义国家中已排到了第二位。

在大拆大建的现代化开发过程中,城市不仅出现了严重的公害,那些有着厚重历史文化的建筑、街区也濒临被拆毁的危机。自上世纪七十年代以来,日本从政府到市民,持续兴起保存历史文化街区的运动。以小樽、近江八幡、伊势崎为代表的老城整治,体现着居民对家园的集体记忆以及对故乡的美好想像,它不仅使具有历史文化传统的城市风貌得以完好保存和开发,让传统街区重新焕发魅力,而且使日本从片面追求经济、追求高效的时代过渡到重视历史传统和人文景观的时代。

目前,我国有135座国家历史文化名城。这份名单自1982年2月公布以来尚未有一座古城被剔除。有识人士建议:有关部门可以考虑建立像足球、篮球联赛中的升降级制度,对于保护不合格的城市进行降级并限期整改;整改没有进展,摘除历史文化名城的牌子。如是,让马王庙街6号院子这类悲剧不再重演。

作者 | 沈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