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子说“君子不器”,老辈人却最怕子孙不成器,究竟谁错了?

中国古代流传四句关于“宝”的名言:“天有宝日月星辰,地有宝五谷金银,国有宝忠直良臣,家有宝孝子贤孙”。这话最早是北宋时期的名臣吕蒙正说的。在这里,“宝”指的是最为珍贵的东西。

在古人看来,一个家庭最为重要、珍贵的东西是后辈子孙。子孙的贤德与否,代表的是一个家庭乃至一个家族的希望、潜力和方向。即便到了今天,一个人最为悲哀和失望的事情就是:子孙不成器。

中国的传统文化重视血脉绵延、注重福泽深厚,建功立业关注的是“前人栽树,后人乘凉”;道德选择和个人修养,也更加倾向于“争千古不争一时”,以求流芳百世。不仅仅活在当下,更要瞻前顾后,这才是一个传统中国人的格局。所以,倘若子孙不成器,就会被视为人生极大的失败。

但是,早在春秋时期,儒家的开山鼻祖孔子却说:“君子不器”。这话记载在《论语•为政篇》。显然孔子“不器”的说法与老辈人经常念及的“成器”发生了冲突。一个究竟该“成器”还是“不器”?究竟是谁错了?

要搞清楚孰是孰非,就必须理解两种说法的真实含义。首先,探索一下孔子说的“君子不器”的含义。孔子说这句话的时候,有一个背景:孔子的弟子子贡因为家庭富裕,本人似乎也注重个人形象,所以经常穿着华丽的服装,把自己打扮得玉树临风、光彩照人。

于是,孔子就说子贡“君子不器”。子贡起初不理解这句话的本义,认为这是自己的老师在表扬自己,就更加沾沾自喜。后来,在子贡的再三追问之下,孔子才解释说,这里的“器”指的是“瑚琏之器”。

什么是“瑚琏之器”?就是在举行重大祭祀活动的时候,用来盛放黍稷的器皿。孔子是一个伟大的教育家,他似乎是特别讲究语言艺术,也似乎是出于保护弟子的自尊心,所说的“君子不器”乃至后面的“瑚琏之器”的话语,含义都是模棱两可,似是而非的。

从正面的解释看,“瑚琏之器”是重大祭祀活动使用的物品,摆放的位置重要而显赫,发挥的作用神圣而重大,用“瑚琏之器”来比拟子贡,似乎在赞美子贡仪表堂堂、器宇不凡,是那种堪当大任的人。

从反面解释,哪怕是“瑚琏之器”这样重要的器皿,无论外表多么华美精致,内部都是空虚的。而后世儒家对孔子“君子不器”以及“瑚琏之器”的解释,都倾向于反面,都认为孔子是在委婉而隐晦地批评子贡。在孔子看来,一个人更应该重视道德、学识的修养,而非过于注重外表,成为一个“银样镴枪头”或者包着一包糠的“绣花枕头”。

随着后世对孔子及其著作的不断注解,“君子不器”这句话的内涵被理解得越来越丰富,除过一个人不应该将人生的重心放在梳妆打扮这层意思之外,另外又引申出了三层含义。

在探讨这三层含义之前,必须说明一下“君子不器”中“君子”的概念。孔子时代的“君子”,侧重于社会地位,特指社会中地位较高的人。后来的“君子”,则指的是德才兼备的人。而孔子在说“君子不器”这句话的时候,所说的“君子”不但指社会地位高,而且还指那些负有管理社会职能的人。

用现代人的观点看,这里的君子就大体是当官的,或者说各个领域、不同层次的领导者。

第一层含义:君子不应该把自己当作一件物品。因为所有的物品都是人为制作的,在制作一个物品之前,人们会赋予这个物品特定的形状和功能,而这些形状和功能,会影响这个物品的使用范围。例如子贡那样的“瑚琏之器”,就只能用来祭祀,而不能用来吃饭、饮水、养花,乃至干其他事情。

如果用来指人,那就是指那些具有特定能力或者说局限能力的人,只能从事某项特定的工作,处理某个自己擅长的事。但“君子”是领导者,是要管理人、处理各种事务的,就必须打破“器”的局限,是一个不受能力、功能、知识结构、性格等限制的“通才”。

而且,所有的“器”都是有特定容量的,但凡是容量确定的“器”,不论多么广大都有“满”的时候。而在儒家的思想里,“满”是一种非常不好的状态,《周易•丰卦》里就说:“日中则昃,月盈则食”。一个君子胸怀应该广大无边,而要实现这个的唯一途径就是“不器”。

第二层意思:君子应该是通达无碍的。这里的“器”也是指局限性,但意思更加倾向于人生态度和处世智慧。一条鱼(也是某种意义上的“器”,放在水里就会自由自在、生活如意,一旦放在了沙漠里,就会须臾结果了性命。

而孔子所强调的君子,则应该豁达而随和,放在哪里都能顺心如意,用孔子的原话说,那就是“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这层意思非常接近老子“上善若水”的其中一个解释,水是“不器”的,没有特定的形状,容器是什么样子,水就是什么样子;在天为云彩,在地为河流,暖为流水,寒成冰霜。但水的本质却始终没有发生任何变化,因为“不器”而成就了“永恒之器”。

第三层意思:君子的认识论和方法论都应该是圆融无碍的。一个目标的达成与否,取决于外部条件和主观因素。在孔子看来,外部条件就是“天”,“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尽人事以听天命”“天意自古高难问”,外部条件不是人力可以左右的。

而人的主观因素则包括认识水平和执行手段。一个人,很容易被已有的经验和知识禁锢自己的思维,用佛学的思想解释这个就更加形象,这就是通常所说的“法执”;达成目标的手段也常常受到执行者的能力、价值判断等各种因素的影响。

按照儒家的思想,一个君子就应该是以“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为己任的,为了这个目标的实现,就敢于打破一切思想和行为上的障碍,勇于探索,不断突破,想人所不敢想,为人所不能为,以获取价值和成果的最大化。

孔子在努力“打破”“器”对人的局限,实现“君子不器”,而传统的老辈人却最怕自己的子孙“不成器”,两者之间是否就形成了冲突呢?

其实两种说法并不冲突,而且都是正确的。老辈人所说的“成器”,重点指的是子孙能够保持积极上进的状态,端端正正做人处世。就好比一棵树苗,不要歪歪扭扭,不要满身病害,向着阳光、植根大地,端端正正地长成大树。

一旦成了大树,那就是有用之“材”,就可以根据人们的需要制作成栋梁、舟船、家具等各种器物,半路夭折或自甘堕落,误入歧途的,都无法具备相应的价值,这种情形就是不“成器”。

一个人更是如此,如果不能积极向上、健康成长,就失去了成为对家庭有贡献、对社会有价值的各种“器”的可能性,“成器”也可以看作是老辈人对子孙后代最基本的要求。

而孔子所追求的“不器”,显然是一个更高层次、更大价值的生命状态。“成器”与“不器”之间的关系,可以简单概括为:前者是人生的基础,后者是生命价值的拓展和升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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