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语》读书笔记:

子曰:“其言之不怍,则为之也难。”

“其言之不怍”,何晏的《论语集解》里引用马融的批注说,“怍,惭也”,其言之不怍,就是其言之不惭,讲话不会惭愧。孔子说,大言不惭的人,说过的话大多不算数,说起来容易,要真正实行就难了。确实,从古到今,这样的人都不少,平日里口若悬河,仿佛无所不能,但一到真正做事的时候,他就什么也干不成了,这样的人做出的承诺是最不可靠的。

子路问事君。子曰:“勿欺也,而犯之。”

子路问怎样事奉君主。孔子说:“不能欺骗他,但可以犯颜直谏。”这是孔子提倡的下级对待上级的态度,下级不应该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地去欺骗上级,但当上级有了错误的时候,你可以不顾情面地去劝谏他。可是在实际当中,人们大多反其道而行之,变成了“勿犯也,而欺之”。顶撞上司那是绝对不行的,哪怕他犯了天大的错误,也要顺着他说好话,但你可以欺骗他,只要能哄得他高兴,怎么骗他都行。而上位者也最吃这一套,甜言蜜语怎么骗他都行,你一旦不顺着他,说得再正确也不行。

子曰:“君子上达,小人下达。”

“上达”“下达”指的是什么,历来有不同说法:上达于仁义,下达于财利;上达于道,下达于器;上达是日进乎高明,长进向上,下达是日究乎污下,沉沦向下等等。

何晏的《论语集解》说“本为上,末为下也”,邢昺的注疏把“达”解释为晓,就是知晓,“君子上达,小人下达”就是君子知本,小人知末。那么,本与末又是什么呢?《大学》里说:“德者本也,财者末也。”又说:“自天子以至于庶人,壹是皆以修身为本。”在儒家看来,本就是道德修养,至于财物利益等等身外之物,都是末。

皇侃认为这里的“达”是通达的意思,据此,杨伯峻先生把这一则译为:君子通达于仁义,小人通达于财利。

子曰:“古之学者为己,今之学者为人。”

孔安国注释这一则说:“为己,履而行之。为人,徒能言之。”履而行之,就是把学问拿到实处去实行。徒能言之,就是拿学问去向别人讲说,来炫示自己,并没有真正的实行。

学习的目的是什么,是为了提高自己,还是为了给别人看,这是现代人也必须搞明白的事情。学问不扎实,往往是因为本末倒置。其实不仅是学习,工作,生活,何尝不是如此呢?若能时常想想做某件事情到底是为自己还是为别人,我们做事的态度和方法或许就会大不相同了。

或曰:“以德报怨,何如?”子曰:“何以报德?以直报怨,以德报德。”

“以德报怨”是道家的思想,《老子》说:“大小多少,报怨以德。”孔子不赞成这种观点,他说,用恩德来报答怨恨,那用什么来报答恩德呢?所以,孔子认为,正确的做法是“以直报怨,以德报德”。直是正直,就是用正直来报答怨恨,用恩德来报答恩德。别人对我有怨,我不要放在心上,不以旧恶旧怨而改变自己的公平正直,这就是孔子所说的“以直报怨”。

子曰:“莫我知也夫!”子贡曰:“何为其莫知子也?”子曰:“不怨天,不尤人。下学而上达,知我者其天乎!”

“下学而上达”该怎么解释,皇侃的《论语义疏》说:“下学,学人事;上达,达天命。我既学人事,人事有否有泰,故不尤人。上达天命,天命有穷有通,故我不怨天也。”但杨伯峻先生的解释和这种说法不同,他把这一句翻译成:学习一些平常的知识,却透彻了解高深的道理。

子曰:“贤者辟世,其次辟地,其次辟色,其次辟言。”子曰:“作者七人矣。”

孔子虽然不愿意做隐士,但对那些避世隐居的贤者的评价还是很高的。“贤者辟世”,就是说贤人逃避黑暗的社会而隐居,就像《易经》里说的“天地闭,贤人隐”。“其次辟地”,辟地就是择地而居,次一等的贤人择地而居,选择一个比较适合的地方,去做自己的道德学问,就像他在《泰伯篇》说的那样:“危邦不入,乱邦不居。”“色”是脸色,“言”是言语,再次一等的贤人侍奉君主时,看到君主脸色不对,言辞不对,他已经厌烦自己了,不再信用自己了,就赶紧离开,这就是“辟色”“辟言”。

“作者七人矣”,孔子说能做到上面所说的已经有七个人了。这七个人是谁,历来也没有一个确定的说法,朱熹说:“言起而隐去者,今七人矣。不可知其谁何。必求其人以实之,则凿矣。”他认为这七个人已经无法知道是谁了,而且也不用去刻意探求。也有人(比如王弼、郑玄)认为这里指的是伯夷、叔齐、虞仲、夷逸、朱张、柳下惠、少连七人,因为《微子篇》提到了这七个人的名字,称他们为“逸民”。

子路宿于石门。晨门曰:“奚自?”子路曰:“自孔氏。”曰:“是知其不可而为之者与?”

“知其不可而为之”,这是孔子思想中最为光辉灿烂的一面,也是儒家思想中最为激励人心的一面。不知后世的多少仁人志士,都是在这种精神的感召下,把国家和人民的责任放在自己的肩上,不惧牺牲,勇往直前,知其不可而为之。

子击磬于卫,有荷蒉而过孔氏之门者,曰:“有心哉,击磬乎!”既而曰:“鄙哉!硁硁乎!莫己知也,斯己而已矣。深则厉,浅则揭。”子曰:“果哉!末之难矣。”

“深则厉,浅则揭”,这是引用《诗经》里面的诗句,“揭”就是把衣服提起来,“厉”就是不提起衣服,直接蹚着水过河。这句话的意思是说,过河时,如果水深就穿着衣服过去,水浅就撩起衣服过去。这里是比喻用法,水深比喻社会非常黑暗,这时撩起衣服也没用,只能听之任之;水浅比喻社会黑暗的程度不深,还可以使自己不受沾染,就像撩起衣服免得湿掉。“深厉浅揭”后来成了一个成语,比喻处理问题要因地制宜。

“蒉”是用草编的一种盛物的器具,“荷”是担着,“荷蒉”就是一个担着草编箩筐的人,这个人是个隐士,是一个休养很高的人,因为他从孔子的音乐声里听出了他的心声。他劝告孔子不必太固执,现在天下无道,应该归隐,你再努力也成功不了。

原壤夷俟。子曰:“幼而不孙弟,长而无述焉,老而不死,是为贼。”以杖叩其胫。

原壤是孔子的老朋友,但和孔子的思想不同。《礼记·檀弓》记载说,他的母亲死了,孔子去帮助他治丧,他却站在棺材上唱起了歌,孔子只好假装没听见。大概是一个像后世魏晋名士一样狂放任性的人。

“夷俟”,马融批注说,夷是踞,俟是待,就是叉开双腿坐着等待孔子,这在古代是非常不礼貌的动作,是不符合礼的。所以孔子批评他,说他年轻的时候就不遵守“孙弟”之礼,“孙弟”就是“逊悌”,就是不谦顺,不恭敬长上;“长而无述”,是说他年长了也不能够学习圣人之学,所以无所阐述,也就是没有贡献,没有成就;“老而不死,是为贼”,这里的贼,何晏批注是说“贼害”,就是说对人没有益处,反而有害处。这是骂他老了还不死,白浪费粮食,真是个害人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