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生,再生,轮回

业力,禅定,证悟

心性,心要,心思

一场融碎时空的修行仪式,灵魂献祭是极致的震荡。

戏铸九载,梦徊舞台。这是一场追梦之旅,9年时间,无数的人和事,共同构筑起一个无限复杂又无限精彩的当下社会,通过戏剧艺术的呈现与表达与时代同频共振。无数观剧者因各种不同的契机走进剧场,打开戏剧与灵魂结合的大门。

被誉为“剧场史诗”的话剧《如梦之梦》是21世纪之初华人剧场最受瞩目的话剧之一,由赖声川担任编剧,而后在央华戏剧总制作人王可然的规划制作下诞生了央华版《如梦之梦》,与前身相比,央华版《如梦之梦》由宏大叙事风格转为对于一个个微小个体的注解,表达层次更加细腻丰富,贴合当下个体命运与集体命运共同体的关联与矛盾,开启了关于生命、死亡、轮回、信仰、爱与自由的终极命题的思考,引领着无数人去探寻和解答关乎于自我人生谜题的密码。

极富创意之处在于剧场环形环绕式舞台的设计与莲花池座位的设定,打破了以往观众与演员的区隔,观众身在其中感受观剧体验的同时,自身也是话剧的组成部分之一。莲花池观众的观剧独特体验与表现和看台观众相互映照,形成镜像投射,巧妙诠释了主题“看见自己”。莲花池的特殊座位设置极富感官艺术,充分考虑到了观众观剧视角调度的自由度,旋转座椅的安排给予观众360度环绕的观剧体验,视线可随演员绕场自由切换,感受不同近距离视角的视觉盛宴。四方环绕型舞台搭建又给予了演员充分的走位空间,使移步换景、场景切换更加丰富多元,满足了《如梦之梦》本身跨越多个时空、纵横交错的巨大体量和广阔空间。

观剧时不难发现其中有一些类似于宗教朝圣般的仪式,例如开场时众演员一圈圈顺时针环绕舞台或缓慢行走或急促小跑,首幕带领观众入梦和剧终唤醒观众梦醒的铃铛声,演员诉说梦境故事时点燃的蜡烛。由此不得不追溯至赖声川导演的创作灵感与契机。

整个剧作的构想与灵感来源于一次印度的朝圣之旅,融合了其多年来的旅行经验、思考,以及在藏传佛法方面的学习与研修。或许是命运的感召与佛光的普惠,在印度菩提加耶的一个下午,来到佛塔旁著名的菩提树附近,心中涌出这段时间不断在头脑中累积的一些人与物以及他们之间的关系,以此为奠基创作出《如梦之梦》。

时至今日,这部宏大的剧场史诗在历经了无数次精细打磨、解构重塑之后焕发出新的生命力与使命感,编织出了一个个鲜活生命个体的符号密码,等待着人们入梦与解码……

“五号”病人——无常的命运母题

“这个世界,我们的身体,是我们自己一砖一瓦盖起来的,我们是自己的建筑师,盖了自己的房子。”

无常是反复缠绕于“五号”病人身上的命运母题。他终其一生都在试图探寻围绕在身上的谜。一个规规矩矩的普通人,有着突如其来的各种遭遇,与妻子的一场电影院邂逅仿佛命定般的相遇,也暗含着一个不同寻常的故事结局走向……孩子莫名患上了不治之症打破了原有的宁静甜蜜的生活,之后孩子的离世彻底演化成夫妻之间难以逾越的裂痕,在一次看电影买烤玉米的时候,妻子彻底消失了……

之后“五号”便日复一日地陷入了寻找妻子的循环,渐渐地“五号”也患上了一种罕见的怪病——一直反复发烧不退,医生说这种病难以治愈,只能依靠住院缓解症状,为了寻找疾病的根源,破解身上的谜,他开始了一段跨越台北、巴黎、上海、北京、诺曼底的旅途……

在巴黎“五号”偶然遇见了在餐厅打工的江红,在她的指引下找一个吉普赛人了解到诺曼底的一座城堡的湖面上可以“看见自己”,同时告知他的故事需要另一个梦来解——关于顾香兰的一生。

顾香兰——笼中的金丝雀

“大家以为找妓女只是为了跟她睡觉。当年哪是这样的?我们卖的哪里是身体?我们卖的就是中国男人自古以来得不到的一种玩意儿,那个玩意儿叫L’amour! 爱情。”

顾香兰的一生传奇跌宕,早年曾是上海天仙阁的头牌,少时香兰顾盼生姿,是一抹稚嫩的媚,似惹人怜的海棠,撩拨起把玩的欲,是那笼中的金丝雀,无数男人为之倾倒。后结识了法国的贵族亨利伯爵,那一刻,被囚禁于笼中的金丝雀渴望挣脱束缚、对自由极度向往的欲彻底征服了一切,义无反顾奔向伯爵,奔赴远离故乡的浪漫之地法国巴黎,由此也埋下了一生的祸根。

将身体作为筹码获得极度的自由,未曾想到换来的却是更大的禁锢。一个不远万里来到异国他乡的中国女人,面对权贵争夺、文化意识冲突、激情退散后名存实亡的婚姻,她渐渐迷失了,试图用同样纸醉金迷的方式去体悟灵魂的自由。在一次次背叛之后也遭遇了伯爵的叛逃,跌落谷底的她将这份背叛转化为对伯爵极端的恨意,日后的每一天都满满地活在恨意之中,终究成了一种执念

亨利伯爵——权利和欲望的掌控者

亨利伯爵对于顾香兰的情感始终很复杂,作为法国的贵族和驻上海的外国领事,第一次见到顾香兰时便心生爱慕,香兰灵动曼妙的身姿与一双含情目刹那间勾住了他的魂,时间仿佛停滞,香兰带给眼前这个高鼻梁蓝眼睛的外国男人从未有过的东方女人的魅力与神秘,亦唤起了他的掌控欲。在一番金钱物欲、浪漫自由的糖衣炮弹之下,香兰动心了,毅然决定和伯爵前往诺曼底城堡。

伯爵为了香兰,不惜和妻儿决裂,这也暗喻了日后他和香兰的命运走向。文化背景、意识形态的差异为这段婚姻埋下了无形的定时炸弹,一个权利与欲望的极度掌控者与一个对于自由的极端追求者必是不能相融的,伯爵不喜香兰的意识流抽象派画作,厌恶香兰混乱不堪的私生活,容忍不了她的放纵任性、对自己权利和掌控的一次次冒犯与践踏挑衅。终于,他实施了自己精心策划的那场局,跳上了那趟失事的火车,消失不见了……

和当年抛弃背叛妻儿时一样,伯爵又一次选择了大逃亡的方式和从前那个不如意的自己割裂,改头换面获得“重生”。不曾想到多年后竟和顾香兰再次相遇,在生命弥留之际,香兰为他敬了“一盏茶”……

江红——纠缠于内心的身份认同

“你走了以后,好长一段时间,我陷入一种长期的忧伤,那个忧伤为我每天的日子涂上色彩。有一天,我发现那个忧伤是我自己要的,我靠那个忧伤过日子的。为什么我们最爱的东西给我们最大的快乐,也给我们最大的痛苦?我决定改变。我觉得,让一刹那的时间扩大成永恒不散的记忆,还不如满满的活在那一刹那之中,就好了。”

江红如何也不曾料到在那个重复煎了七次生煎蛋才煎熟的一天遇见了他。原本是中央美院的学生,经历了一场动乱之后逃亡到法国巴黎,辗转于各个餐厅靠打零工维持生计。在法国巴黎的这段日子,她决心与曾经的过往隔裂,将内心的隐痛深埋心底。与“五号”的相遇让她觉得每天忧伤灰暗的底色增添了一抹彩色。之后她邀请他到居住的那间小公寓里,冬日里透过窗户可以看见落雪的白教堂。

在江红的陪伴下,“五号”踏上了前往诺曼底解谜的旅程,在诺曼底城堡两人度过了一段短暂而快乐的时光。他们被误认成前来观光的日本艺术家夫妇,上演了啼笑皆非的故事。同时也透过那面湖看到了一些奇异的景象;从管家那里得到了一幅顾香兰的画像和有关于顾香兰的消息。至此二人也出现了分歧,“五号”决定踏上寻找顾香兰的路,继续解谜,而江红则不愿面对内心的伤痛,试图永久掩埋。两人被迫就此分离。

关于轮回与“我执”

透过“五号”、顾香兰、伯爵和江红的命运可窥见关于轮回与“我执”的众生相,“五号”与伯爵的羁绊在于前世与后世的联结,伯爵是“五号”的前身,伯爵为了一己的私欲叛逃妻儿,这一世“五号”便受困于孩子幼年夭折、妻子突然消失的苦楚中,一直都在试图寻找妻子的踪迹。顾香兰与江红也有着命运的相似性,顾香兰喜爱作画,在绘画方面有着极高的天赋,江红是中央美院的学生,顾香兰和江红都因某种因缘际会来到法国巴黎,都曾居住在靠近白教堂的小公寓里。

“五号”的执念在于寻找失踪的妻子,解开反复发烧的谜;顾香兰的执念在于对自由的极端渴望和对伯爵极度的恨;伯爵的执念在于对权利和欲望的完全掌控力以及用叛逃的方式逃避现实;江红的执念在于对自我和身份认同的迷失。伴随着人物命运的交织与梦境的重叠,内心深处的“我执”也渐渐得到开悟

“我们这一辈子就好像一出戏,这出戏是我们自己编的,戏中谁是好人,谁是坏人,都是我们自己在决定。

关于戏剧艺术

如梦之梦》的宏大之处在于不仅仅关注了微小个体命运的沉浮,还反映了当下时代的风云变幻,八十年的时空跨度,在八小时的剧场演出中浓缩出了整个宇宙空间,用顾香兰的一生作为个人命运符码,承载了过去八十年来中国同世界的关系、国人的命运、战争、和平、阶级、性别、种族……都囊括在这部戏剧中。

“五号”最后旅行回到诺曼底城堡,见证了湖面上的一次特殊的仪式。那是一场为了迎接二十世纪新纪元的告别活动,人们不约而同地在头上戴上各式各样的类似于鹿角的头饰,用一些盒子装上提前写满跨入新纪年的愿望、象征着战争的枪支武器或其他物件,抱着盒子走上湖面上搭建的桥,点燃火把将其统统烧掉,预示着和战争、不幸、灾难、痛苦告别,走向充满和平、幸福、向往的新纪元

时隔九年,央华版《如梦之梦》一如既往秉持着对于当下时代的关注,疫情肆虐下人们的身心普遍遭受有形或无形的重创,为此,九城巡演制作人王可然特意编排了武汉公益演出首场,致敬在疫情中逆行奋战的医护人员,用戏剧的形式向武汉这座城市告白,抚慰人们的心灵,扣响对生命敬畏的大门。

因各地疫情防控形势更加严峻,演出也暂时中止,期待着疫情好转的时刻,能够再次续梦,为疫情、洪涝中遭受灾难的人们一丝心灵的慰藉。

它们平静地诉说,无外乎每个人的故事都成全了对方的梦,也闯进别人的梦里上演了自己的人生。幕启,搭台唱戏同行一段,幕落,各归各位,就散了,梦也醒了。看进去了,我们的许多执念,或就放下了。

后记:

在这里只谈一下自己观剧的主观感受,之前也看过许多演唱会、音乐节、livehouse等演出活动,体验感和话剧截然不同,最大的区别在于沉浸和感受细节,演唱会和音乐节在于充分调动身体的肾上腺素分泌,感受到最大程度的刺激和漂浮的快感,话剧则让人沉下去,沉到心底最深处的隐秘角落,像木质檀香一般韵味悠长,绵延不断。

《如梦之梦》的独特之处又在于它将剧场的绝对魅力与现场性发挥到极致,它的浪漫在于,它是生命短暂和无常的缩影,能让我们快速捡拾起日常或多或少遗失的专注和自喜。走进剧场,做个梦,是最好的修补治愈方式之一了吧。

希望好的剧目如同《如梦之梦》在未来能摆脱曲高和寡的标签,修正用高高在上的姿态去俯瞰观众的错误论断,用一种平等普世的态度迎接市场和观众的双重检验。期待着不同的观剧人走进梦里,写下更多的诠释与注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