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前637年是一代霸主齐桓公饿死宫墙的第六个年头,习惯了有人主持公道的东周诸侯们在尽力适应着近年来的混乱,宋楚的不对等争霸以宋襄公在泓水一败涂地(前638年)而告终,在齐国内乱、秦晋相互提防的背景下,看似新的霸主即将诞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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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就在这年秋天,一个老年旅行团高唱着“敢问路在何方”的调调来到了曹国,谁也说不清命运的方向。

不速之客

来者自然是晋国的落难公子重耳,时年61岁的他刚刚被追随者们用“桑下之谋”灌醉后带离了齐国,而之所以要耍手段,并非齐孝公想杀人,而是重耳不肯走。

当霸主?你确定不是在搞笑!他愤愤不平地想着,没看到齐桓公忙活了四十多年才修成正果吗?哥们我跳广场舞都嫌腿脚不灵便了,躺平等死难道不香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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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年旅行团主力

想到这里,刚刚醒酒的重耳抄起家伙就朝着小舅子赵衰身上招呼了过去(以戈逐子犯),但他毕竟是要面子的:既然已经跑路,再跑回去就不太合适了,未来霸主在大发雷霆之后哈哈一笑:大家索性再疯一回吧!

于是老年旅行团一路南下,很快到达了同宗的曹国,重耳没有意识到,此番短暂的停留,相比之前的落魄或者未来的礼遇和腾达,小小的曹国将会给他留下一个终生难忘的记忆(jingxia)。

好奇宝宝

没有郊迎十里,也没有闭门羹,更没有收到第二天参加国宴的通知,略显寒酸的接待昭显了重耳在曹国人心中的分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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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如此,一行人还是在驿馆安顿了下来,流浪了十八年的重耳内心古井无波,反正也没指望过他们,那便休息一下再说吧。

正当重耳美滋滋地躺在洗澡盆里感慨着“髀肉复生”时,突然听到旁边有些动静,定睛看去,薄薄的幕布后面竟然站了好几个人!

是夷吾派来的刺客吗?虽然吓出一身冷汗,屡次死里逃生的经验令他强行镇定下来,大喝一声:是谁?来此何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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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方显然也被吓了一跳,却既不逃跑,也没有亮出兵刃,倒是索性不躲了。他们走出幕布,直接到澡盆子边上围了一圈,其中一人衣着华丽,显然是众人之首,却偏偏生得形容猥琐,余者点头哈腰,指指点点,似乎全没打算说明来意。

可怜的重耳仿佛被恶汉围攻的小姑娘般蜷成一团,惊恐之余依稀听到些对方的对话:

“你看,这就是‘骈胁’哦。”

“也没什么了不起的嘛!”

“好新鲜,你看人家肋骨真的长成一片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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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至对方簇拥着为首者一脸愉悦地扬长而去,重耳方勉强回过神来,感情对方是组团来参观自己的,在曹国境内能如此大胆且肆无忌惮的人,想来非曹共公姬襄莫属了。

及曹,曹共公闻其骈胁,欲观其裸。浴,薄而观之。--《左传.僖公二十三年》

所谓“骈胁”即肋骨像板甲般地长成了一片,是一种类似于“重瞳”的生理缺陷,好奇宝宝姬襄为了一睹“异象”亲自设了个偷窥的局。

相由心生

惊魂未定的重耳连滚带爬地逃出驿馆,连夜召集手下便要离开曹国,可惜夜色正浓,只好气鼓鼓地坐在大堂里等待天亮再出门。

气急攻心之下,重耳顿觉腹中饥饿起来,此时曹国大夫负羁赶来,先是替国君谢罪,然后恭恭敬敬地奉上数盆吃食。

看来曹国还是有明白人的,怒气略消的重耳索性大快朵颐起来,殊不知对方是也被家里的枕头风吹过来的,话说其妻认为重耳一行都是人杰,等他们得势后清算旧账时曹国必然是首先被开刀的(必得晋国,得晋国而讨无礼,曹其首诛也)。

为了加深印象,负羁两口子还在食盒里放了块玉璧,当然了,重耳肯定不会接受外臣的礼物,遂坚决退还,而这一举动也令负羁对妻子的判断更加笃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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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后,意难平的负羁跑回去质问曹共公,后者却轻描淡写地说,来这里的落魄公子哥多了去了,要是个个都以礼相待,我曹国还不得破产啊?

诸侯之亡公子其多矣,谁不过此!亡者皆无礼者也,余焉能尽礼焉!-《国语.曹共公不礼重耳而观其骿肋》

是这么个道理,曹国确实没有好生伺候的义务,但生在当时商业中心的定陶,投资意识应该还是有的,关键在于如何定义这群人的分量,这便跟眼力价很有关系了,我们且看看其他国家的表现吧:

重耳一行路过卫国时沦为乞丐,被几个农夫一番羞辱并附赠了一堆土坷垃;

早些年,齐人好酒好肉地伺候他们七年,对回国一事则三缄其口,颇有些废人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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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襄公糊涂了一辈子,临死之前却英明了一把。

再后来,奄奄一息的宋襄公强撑病体用接待国君的礼仪进行招待并厚礼相赠;

被称作“蛮夷”的楚成王更是用上了从郑国现学现卖的春秋最高规格接待标准--“太牢”并全力襄助其回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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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惺惺相惜的对手

郑国则请了顿闭门羹,好在当时他们并不缺钱。

总之,列国的应对基本代表了其国君的能力水平和真实想法,重耳一行在饱尝人间冷暖的同时,也在考验着对方。

而在这份答卷上,曹共公姬襄无疑得了个零分,若干年后,齐国人因笑话晋国一瘸一驼一缈(瞎只眼)的使节而招来一场兵灾,而此刻曹国得罪的是春秋三百年里最杰出的国君(没有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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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年之后,老年旅行团的原班人马带着军队直奔中原,晋楚争霸一触即发,姬襄没来由地感觉到阵阵凉意。

第一次涉足中原的老西儿,除了重耳头上的“贤名”之外,其群众基础并不比楚人强多少,后者自桓公死后已经在中原经营数年,主力已深入齐鲁,期间还干掉过宋襄公,曹卫郑陈蔡等小国都是盟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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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国方面,唯有宋人是坚定的盟友,当下正被楚人攻打甚急,所以为拯救被围攻的宋国,必须先拿下逼迫楚成王返师决战,最后降服墙头草郑国。

曹卫

你说是不是巧?除了大boss楚国之外,其他的都是该救的有恩,必揍的有仇,其兵锋所向在尚且讲规矩的春秋时代一点思想包袱都没有。

晋军越过卫国的五路,朝着陶丘呼啸而至,姬襄知道不会有投降的机会了,索性强硬到底。可惜抵抗无异于螳臂当车,陶丘被破,军民死伤无数,城外祖坟被掘,自己也被抓去吃了牢饭,唯有负羁一族得到了优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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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濮之战后,曹共公利用晋文公生病的机会买通筮史以“晋曹同宗”为由,提出“合诸侯而灭兄弟,非礼也”。先前提及过曹国地理位置的重要性,晋文公没必要占领这么块飞地却招来齐秦的仇恨,遂顺水推舟同意曹共公复国并重新执政。

看似可以接受,但姑且不说国都被破的财产和人口损失,《左传》上说得明明白白“分曹、卫之田以畀宋人”,本来就不大的曹国被割了一块出去。

三年之后,为了团结盟友,晋文公再次慷曹国之慨,将“自洮以南,东傅于济”划给了鲁国,本来就不大的曹国彻底沦为酱油党。

不知道此刻的姬襄当作何感想,身为国君却因为恶趣而招惹强敌,反正全天下对他的评价就四个字--咎由自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