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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馥(1837~1921)

书接上回。

庆袁集团VS瞿岑集团政争进入第二阶段。

很快,两广总督周馥向中央传来急电:广东乱势复燃,若不采取行动,势必有燎原之势。

广东有匪患,你这个两广最高军事长官镇压便是,还搬什么救兵?

别人可以,可周馥已年过七旬,想铁腕镇压怕是也力不从心,折腾不动了。

慈禧考虑从京城寻找人选。

实话说,周馥的这个消息赶得巧了点,南方的革命党每年都大事不见、小闹不断,偏偏这时候周馥上报,还说得那么严重,显然是袁氏授意。周馥的来历我们略有知晓,跟随李鸿章时间最早、年头最长,袁氏经济幕僚周学熙的父亲,袁世凯的准亲家,从袁保龄时代两家即是至交。正当庆袁集团需要弄出点动静,离京城越远越好时,年过古稀的周馥就来雪中送炭了。

奕劻知道是计,便向慈禧推荐了两个人:袁世凯和岑春煊。没等慈禧敲定,奕劻开始分析:袁军旅出身,小站练兵,手握北洋军权且谙军事,固然是上佳之选,可直隶拱卫京师,更需要一个得力人手。岑春煊之前有过广东为官的经历,对那边熟,依我看,老岑再合适不过。奕劻理由充分,慈禧也早听说瞿、岑二人有结党嫌疑,当即应允,封岑春煊为两广总督

岑春煊当然不想回去,但谕旨已下,只能郁郁南归。

调虎离山之后,剩下的是各个击破。

看透了庆袁连环计,瞿鸿禨感到莫大的孤独和失落,更多的是愤恨和危机。

既然言官的作用是做别人政治斗争的棋子,庆、袁二人自然也不必亲自出面,通过杨士琦从中活动,他们物色了一个人,恽毓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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恽毓鼎(1862 - 1917)

恽毓鼎并不是一位科班出身的专业言官,一生多倾注于史学研究。袁花钱雇他当枪手,是因他写得一手妙笔生花的好文章。更重要的是,他既跟瞿鸿禨、岑春煊无仇,又与庆袁组合无怨,所有人都知道他和袁根本不是一路人。从这两点来看,恽毓鼎具备了最为优越的先天条件,实为最佳人选。

在弹劾奏折里,恽毓鼎列举瞿鸿禨三大罪状:暗通报馆,授意言官,阴结外援。三者本都是可大可小的罪责,但慈禧不愿意私了。一个唱戏的杨翠喜引发“丁未政潮”,这本是大清家里关起门来解决的丑闻,被瞿鸿禨向《京报》这么一捅,全世界都知道了大清国的腐败。本来国内外的革命党就无法收拾,这一自曝家丑,等于授人口实,革命党造起反来干劲更足了。

还有你瞿鸿禨,戊戌维新时你三番两次保荐康有为,时至今日,我不得不亮明我的态度,谁提康有为我跟谁急。当初他要杀我你又不是不知道,在我这里,那姓康的就是我的底线。更让我失望的是,听李莲英说你最近又在向康、梁“暗送秋波”,今天趁着你和岑春煊联手生事的机会,我完全可以再给你加一个罪名,密谋结党。

就这样,在查封《京报》的同时,瞿鸿禨被开缺回籍。

身在上海的岑春煊闻讯,痛心疾首却又无计可施。本来他被打回广东时就知道中了袁氏之计,为了等待时局东山再起,他一直没有回广东,而是以养病的名义继续留在上海观望。如今看这情况,一切都完了,剩下他一个大老粗怎么可能是庆、袁的对手?

瞿鸿禨的开缺,直接宣告了瞿岑组合的解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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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翠喜着彩照

宜当剩勇追穷寇,斩草除根为善后。袁项城做事一向不拖泥带水,瞿鸿禨的威胁不在,下一个便是岑春煊。

两个月后,恽毓鼎再次发力,奏言岑春煊不奉懿旨,让他任两广总督都俩月了,他至今还逗留在上海,分明是“骄蹇不法”,图谋不轨。说完拿出了一张老岑和康、梁的合影,直指岑春煊和此二人欲借日本势力兴风作浪、推翻朝局。

当然,照片是袁找一个叫蔡乃煌的人提前做好的,说来应该是中国人第一次使用PS技术的先例了,结果还用到了搬倒岑春煊这棵大树上。科学技术是第一生产力,诚不虚也。

岑春煊虽然当年“勤王”有功,但这次因为触碰到慈禧的红线,圣眷已然不再,也无怪老太太无情了。瞿鸿禨是怎么倒台的大家一清二楚,正是看到了效果,袁世凯和奕劻才决定再用那个一招毙命的必杀技,一出手就下了一步将军的死棋。

事后岑春煊动之以情地回忆:“(袁)知东朝(慈禧)平生最恶康梁师弟,乃阴使人求余小照,与康梁所摄合印一帧,若共立相语然者,所立地则上海时报馆前也。既成,密呈于孝钦,指为暗通党人图乱之证。深宫不审其诈,既见摄影,严然信之不疑,惊愕至于泪下。”

赵启霖没有火,还被革了职,恽毓鼎反而一炮而红。抛开政治道德不说,恽毓鼎的“成功”再次证明了选择大于努力,跟对人最重要。因此,看到恽毓鼎的成功案例,御史陈庆桂也补上几枪,弹劾岑春煊屡调不赴,目无法纪,可他那几枪基本只起到助威的功效了。

1907年8月,岑春煊被传旨开缺,理由也是要他回家养病,“安心调理”。弹了一辈子别人,最后让人给弹了,老岑觉得很没面子,索性定居上海,直至1933年病逝。

瞿鸿禨被炒是“以示薄惩”,开缺岑春煊是“以示体恤”,说法不同,两个人却殊途同归,最终使庆、袁心愿得遂。

这一桩晚清影响最大、主角级别最高的政治事件被称为丁未大参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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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年在上海的瞿鸿禨与家人

其实,要分析瞿岑集团为什么失败,忽略岑春煊的能力因素,还有一个主要原因。

老瞿名义上是清流,但在政治斗争的字典里,根本没有“清”这个字,城府高深的袁世凯是,自命清高、清贫一生的瞿鸿禨也是,如果没有手段,在官场这一潭浑水里,他瞿鸿禨也坐不到今天的位置。既然都是玩政治,这就预示袁在开战之前,就已经小胜一筹。道理很简单,光着膀子的壮汉总比西装革履的人更容易发力,他没有清流的道德羁绊,也没有伪装的压力,更不会有所顾虑,和你瞿鸿禨斗,完全是真我风采的展现。我袁某人一向务实,无论是倡新政还是办实事,我都说到做到不遗余力,更不留余地,既然玩权术,我同样会摒弃一切,甩开膀子,酣畅淋漓大干一场,将务实的作风和手段进行到底。

清流就不行了,想动个心眼,还要畏缩遮掩、瞻前顾后,不能光明正大笼络党羽,只能“阴结外援”,耍个计谋都要考虑是不是有违君子之风和孔孟之道。说到这儿,袁世凯笑了,斗都斗了,还讲什么君子风度呢?既然都不光彩,你非要行走背一块牌坊,又当又立,有这个累赘拖着,你能跑得过我,那才真是奇了怪了。实话跟你说,我最不在乎的就是偶像包袱。

因此,一开始,就注定了瞿鸿禨的失败。

瞿鸿禨、岑春煊倒台后,袁世凯并不认为可以高枕无忧。瞿、岑只是倒袁大军中的两个汉人代表而已,汉臣没了威胁,一帮宗室反对派也是不好对付。就算不提载沣,就算有一个庆王挡箭牌,但他们还有一个至高无上的领衔人物——慈禧。

说到慈禧,袁压根儿也没敢想,老太太连岑春煊都容不下,也断不会允许庆袁组合的存在。若是让你老袁继续独大,我身为骨灰级权谋高手,又当置于何地?何况截至今天,针对你袁世凯的折子一直都没有间断过,那么,作为九督之首的畿辅重臣和最大的汉人势力,你有何感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