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霸先初时也被侯景重骑冲阵的威势惊骇,但转眼平静下来,毫不迟疑便下令徐度率率两千强弩手驰援。

陈霸先这批强弩可是大有来头。

当年钟离大战时,梁武帝萧衍命陈庆之押送了两千具连弩给曹景宗,在钟离大战时发挥了重要作用。

战后,陈庆之向萧衍请求保存剩余的弩机,并进行仿制,后来在他千里北伐洛阳时又派上了大用场。

北伐失败后,陈庆之逃回南梁,再次重建了弩箭兵,率领这支军队的,就是如今陈霸先麾下头号大将——周文育。

周文育在陈霸先支持下,斥重金打造了一支五千人的强弩部队,虽然无法像当年连弩一样连续发射,但威力更大,也更不易损毁。

此时徐度领命,急率弩兵奔出,赶至侯景铁骑身后,迅速列阵,一声令下,弩箭呼啸如雨,向铁甲骑兵齐射。

侯景心中大惊,他不是惊于弩箭洞穿甲胄的威力,而是惊于陈霸先竟能毫不犹豫地救援王僧辩的部下,原本寄希望陈霸先保存实力,袖手旁观的想法已然破灭!

侯景向来见机最快,立即下令横向杀出,在田迁轻骑接应下,杀回本阵。陈霸先也知道弩兵最忌暴露在外,立即将徐度召回阵中。

景冲将军王僧志陈,僧志小缩,霸先遣将军安陆徐度将弩手二千横截其后,景兵乃却。——《资治通鉴·梁纪·梁纪二十》

这时,杜龛、王琳两部已正面强攻于子悦、谢答仁取得了上风,陈霸先居中指挥,稳步推进,侯景的长蛇大阵多处出现溃散,整个防线摇摇欲坠,已经濒临崩溃。

王僧辩在后阵见到陈霸先及时救援王僧志,也颇为感动,当即指挥全军压上,侯景叛军更显颓势。

侯景见状,索性下令全军撤入五座营栅,据栅固守。

但此时叛军负责驻守石头城的大将卢晖略见侯景兵退,以为战事已经失败,为了保命,当即打开石头城北门,向梁军投降。

王僧辩见石头城开门纳降,大喜过望。

石头城是整个秦淮防线的支撑点,战略位置至关重要,只要占据石头城,建康全城必唾手可得!当即挥军转而向南,进占石头城。

应该说,陈霸先对全局的判断是很清晰的,但他对侯景却还是不够了解,如果是宇文泰、于谨、独孤信或者慕容绍宗、高岳、韩轨这些跟侯景交过手的人,绝不敢给侯景片刻喘息的机会。

侯景见陈霸先率军拥入石头城,立时眼中嗜血光芒大盛,声嘶力竭地大吼:“侯子鉴!田迁!所有骑兵弃槊执刀,跟我来!”

言罢将马槊掷于地下,手持斩刀,一马当先,向石头城杀来!

这一刻,他想起的是天柱大将军尔朱荣在滏口大战时的战略,不用马槊,只持短棒冲锋,有利于快速突破。

此时侯景身旁只有百余名骑兵,在侯景带领下如离弦之箭,直击陈霸先身后。

陈霸先猛听后方马蹄如雷,心中危机感大起,急忙回头,已见侯景如虎入羊群般杀入阵来。此时梁军拥挤在石头城内外,虽有数千军,但阵型已乱,哪里挡得住侯景?

侯景双眼血红,纵马疾冲,手中斩刀横劈直斫,势不可挡。

这一刻,他仿佛回到二十四年前,那时才二十五岁的自己,在滏口大战中冲入葛荣百万大军,一举凿穿葛荣中军,将葛荣生擒!(详见《敕勒悲歌》之《滏口封神》)。

自己就是在那时一战成功,让天下英雄都知道了他侯景的大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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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我还能成功吗?眼看离陈霸先越来越近,侯景的心也越跳越快!

陈霸先却终究不是葛荣能比,见侯景突如其来杀到,夷然不惧,竟跳下马来,手握长戟大喝:“盾刀兵围拢来,其他人速速退开!”

他吼声如雷,声盖全场,梁军骑兵、长枪兵立时散开,避免了自相拥挤,而盾刀兵急速围拢,组成重重叠叠的方阵,大盾相连,宛如坚城。

侯景率军仗着马快,时而左击,时而右冲,力图冲破盾阵,但陈霸先稳稳立在阵中,岿然不动,手中长戟随方指挥,侯景竟不得入。

此时王僧辩也知陈霸先遇险,急率本部中军赶来相救,侯景见四下里大军渐次合拢,再看看稳立阵中、神态自若的陈霸先,一股悲凉涌上心头,只得长叹一声,率军疾驰返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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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晖略开北门降,僧辩入据。景与霸先殊死战,帅百馀骑弃槊执刀,左右冲陈。陈不动,众遂大溃。——《资治通鉴·梁纪·梁纪二十》

这时,杜龛、王琳已经陆续攻破侯景营栅,叛军彻底崩溃,将领各自逃散。

纵横天下数十年的侯景,终于在王僧辩、陈霸先这对梁末双雄的联手下,吃到了人生最惨重,也是最后一次败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