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和一位初一就开始出现自残行为的女生聊天,当时她已经上初三了,自残行为已经持续了两三年。
她是这样描述的:为什么自残?因为好奇。
当时第一次离开家上寄宿中学,每天都很不开心,导致学习成绩下降,回家跟爸妈说上学不开心,他们却说是因为我玩手机玩的不想学习了,打算把我的手机收走。
我整个人就崩溃了,像是有一块巨大的石头压在我的胸口,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把那块石头移开。
然后突然间,我想拿小刀划一下手腕试试,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念头就是突然冒出来了,以前也没有想过。
小刀划过我手腕的时候我没有觉得很疼,反而我觉得似乎精神上的痛苦减少一些了,从此以后我就把自残当成了一种减轻痛苦的办法。
我看着她胳膊的内侧,起码有十几条深深浅浅重重叠叠的刀痕了,一阵心痛,不知道这个十几岁的小女孩到底经历了多少。
01我割伤自己,只是想体会自己的感觉。
这段谈话经历,让我想到了斯旺西大学的心理学家Hayley Young的一项研究。她们招募了300多名刚成年的被试者,大多都是女性。
其中有过自残行为的被试者在访谈中说,他们感到某些无法识别的情绪“压倒”了他们,同时也体会到了超然分离的情绪状态,或者麻木感。
Hayley Young和她的同事们推断,如果一个人正在竭力正确解读自己身体的情感信号,(“知觉能力”——感知生理信号的能力——在青春期会下降),那么自残行为可能会生成一种强烈的、让身体能够体会到的身体体验。
这与文章开头的那个女生的描述不谋而合。
或许对于情绪的识别困难与自残行为之间存在着某种联系。
在最后一项研究中,研究人员让被试者计算自己的心跳次数(不是搭脉,也不使用任何其他辅助手段),以此来测量被试者的感知能力。
研究结果显示,有自残史的参与者“难以辨别和解释各种内感受(interoceptive)信号”。
有过自残史的被试者比其他人更了解通常的身体知觉,但是他们在内感受准确性测试中的得分往往更差。
“我自残,只是为了看看自己有什么感觉”
Hayley Young的研究或许为自残者的解离和麻木感提供了生物学依据,即精确性较低的内感受性,确实促成了自我伤害——通过驱使个体操纵身体来体验情绪。
研究人员写道,自我伤害的一个功能可能是解决情绪和内感受性的不确定状态,这种行为可能有助于消除身体角色在情绪体验中的歧义性,并且提供清晰的感受。
02为什么身体痛了,心就不痛了?
“你认为的伤痛,在我眼里算不了什么。”
“你眼中的恐惧和担忧,就是我心里的止痛药。”
“我一直在用自己的方式去解决和处理一个更大的问题和矛盾啊。”
- 小芳(化名)
*故事经本人同意修改后发布,禁止任何形式转载
很多年前,接待了一个来访者小芳(化名),是一名在校初中生,看起来是一位听话乖巧的孩子。
在咨询前的交流中,她很少说话,她的母亲看起来在家庭教育中表现得比较强势,几乎不会留给孩子说话的空间。
当我们交流到一半时,她的母亲突然抓住孩子的手臂,指着手腕上的伤口对我说道:“你看吧,这就是她在家自己划破的。她不就是为了引起我的注意吗!”
那一刻,我突然意识到孩子在这个家庭中成长的体验和感受,一位强势而焦虑的母亲,一个封闭而狭小的成长空间......
不难想象这个孩子是怎样从这样的环境中一步步成长起来,看着她手臂上的伤痕,我既惋惜又心疼。
尽管我已经有了多年的咨询经验,并且受过危机事件处理的专业系统培训,但当我真正直面伤口,直面死亡时,我内心仍然感到恐惧。
我看到几道还在愈合的伤疤,也许就是不久前的某个夜晚,孩子手拿刀片,一刀又一刀划上去的。
我轻声问孩子:"为什么你会选择这样做呢?”
孩子轻轻抬起头,看了我一眼,而后说道:“其实没什么,我只是想这么做而已。”
她的答案令我惊讶,我以为这背后一定有一个让人心痛的故事。
孩子在回答这个问题时的淡定从容,让我意识到她似乎在刻意回避,或者说我们之间的信任感并没有建立,还不值得她告诉我内心的东西。
于是,我又问道:“我不知道过去的你经历了什么,但是我想这一刻,我能够倾听你的故事,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以告诉我。”
孩子低下了头,轻声说道:“老师,当你看到我手臂上的疤痕,你会怎么想呢?”
面对孩子这一突如其来的问题,我有些猝不及防,因为我似乎没有思考过这个问题,更不敢去想象这种情景下自己的感受,但是我分明感受到了自己内心的害怕与恐惧。
于是,我选择了直接正面的坦白我的感受:“老师没有经历过这样的事情,所以当老师看到你的疤痕时,会有些害怕和担忧。”
孩子突然看向我,对我说道:“谢谢老师告诉我,可是老师,你知道吗?其实对于我来说,这些伤疤算不了什么。”
03那些难以觉察的情绪与本能反应
此时,我才意识到,自己从对话开始的时候,就带入了自己的内心体验和感受。
孩子捕捉大人们的感受是很灵敏的,当我说出那句“你为什么选择这样做”时,似乎已经暗示了“你这样的行为是不对的,是令人害怕和恐惧的”,于是孩子一直无法真正的打开自己,无法将自己的内心全然的托付于我。
作为咨询师,我并没有站在孩子的角度去感受她的情绪体验,而是带着自己的主观视角去理解她手臂上的伤痕,于是,我感受到了恐惧,但同时也与她切断了更深的链接与共情。
于是,我对孩子说道:“很抱歉刚才老师并没有真正的理解和看到你手臂上的伤痕,你想对老师说的其实是你一直在用自己的方式去解决和处理一个更大的矛盾,让自己走出困境,是这样吗?”
听到这么一说,孩子突然眼睛一亮,看向我说:“老师,谢谢你能够理解我这样做,刚开始的时候,我以为你和他们一样,认为我这么做很怪异,我很害怕周围人这么看待我,可我似乎只能用这样的方式来解决自己的问题了。”
听孩子这么说,我终于放下了担忧,回道:“老师看到了你在面对困难时,仍然在积极想办法去解决的勇气和坚持,你采取了当时自己能够找到的最好的办法来解决自己的困难,来面对生活中的困境。如果可以的话,你愿意和老师一起分享你所遇到的困难是什么吗?”
孩子轻声缓缓说道:“其实,老师,你知道吗?我很清楚自己这样做给自己的身体带来的伤害,但是相比内心的疼痛,这点身体上的疼痛真的算不了什么。”
在接下来的咨询中,孩子逐渐的打开了自己,向我讲述了她的遭遇与感受。
她所说的那句话“身体伤痛与心里的伤痛相比,算不了什么”,让我深深意识到,旁人眼中的恐惧和担忧,对于内心承受巨大痛苦的人来说,真的是一剂有效的“止痛药”,至少当时是这样的。
04
更好的共情,从看到那些习以为常的情绪感受开始
自残的人都是为了引人注目吗?不是的。说这些话的人不仅共情能力差,且幸运却不自知。
这一次的咨询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尽管在很早以前,我们都学习了如何共情,如何理解他人,这些咨询技术早就烂熟于心。
但是真正在实施的过程中,我们会发现,我们仍然在不知不觉中,偏离了自己的内心,与来访者渐行渐远,我们以为我们在理解和包容他们,但实际上,却只是活在我们自己的头脑想象之中。
我们无意识的言行,就像裹挟了病毒的美味甜点,外表看起来可口诱人,实际上却让吃到的人感到不适,并且我们自己还很难看到这里面的“病毒”,就像我所说的那句话“你为什么要选择这样做呢?”
这句话平平无奇,却饱含着对来访者的评判,暗示对方“你这样做是不对的,是让人担忧和恐惧的”。
这种评判中也包含着我自己的情绪感受,而对方不需要进行这样的分析思考,我们的潜意识会自动帮助我们觉察和感受到来自外界的“评判”和“攻击”。
因此,想要有更好更深的同理共情,我们需要更多的关照自己的内心,更重要的是看到那些我们习以为常的想法与感受。
比如看到流血的伤口,我们会习惯性感到疼痛,害怕,这些习惯性的感受,会给我们带来共情和同理他人时的偏差。
- 以上,共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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