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叙穆兄会”是学界对“叙利亚穆斯林兄弟会”的简称,该组织实在太过小众和低调,以至于国内学界对它的研究极少,加上论文枯燥乏味不亲民的本性,普通人对叙穆兄会就更加陌生了。该组织1945年成立,80年来起起落落,目前落在谷底隐居,触底反弹的日子更是遥遥无期,未来前景也变得暗淡无光,好在其悠久历史中蕴含着一些亮点值得拿出来回忆,比如大名鼎鼎的基地组织和伊斯兰国,其早期创始员工就来自叙穆兄会,这个就有意思了。
叙穆兄会创始人叫穆斯塔法·西巴伊,1915年出生于叙利亚西部城市霍姆斯,18岁那年前往埃及留学,录取他的是爱资哈尔大学。可能有些同学对1933年出国留学意味着什么没啥概念,要知道叙利亚搁今天也是个贫穷落后的国家,普通人依然没条件出去留学,所以1933年能跑国外念书的人,基本来自富贵之家。俗话说的好,学好数理化不如有个好爸爸,西巴伊的父亲是当地著名的宗教领袖,人脉广社会地位高兜里也有钱,所以18岁的西巴伊不是搬砖进厂而是去埃及留学,他报考的专业不是理工科而是伊斯兰神学,可以推测西巴伊的父亲给儿子的人生规划,大概率是期待他学成回国后做自己的接班人。
读书期间,西巴伊认识了那个改变他人生轨迹的人:哈桑·班纳。班纳的传奇经历并非本文的重点,我们只需交待他最亮眼的那个身份:埃及穆斯林兄弟会的创始人。全世界的伊斯兰恐怖组织都源自穆兄会,而遍布世界的穆兄会分支,也都向埃及穆兄会汇报工作,埃及穆兄会是这个全球最大伊斯兰宗教组织的总部。西巴伊跟班纳混了几年,后来回叙利亚创办叙穆兄会,这个就很符合逻辑,就像当年那批清北留美学生,后来创办互联网企业变成行业大佬是一样的路数。
班纳创办的埃及穆兄会等级森严,权力结构是标准的金字塔型,每一层都有相应的领导机关。金字塔的塔尖上是“训导委员会”,领导着全埃及若干个大区,每个大区又领导着不同省份的机构,每个省级机构又领导着若干地区机构,每个地区继续带着很多分支,每个分支又管着当地的家庭,每个家庭里德高望重的人是训导师,他定期开会分享塔尖上传来的指示,同时给家庭成员讲经布道,连吃奶的婴儿也参与他们的仪式,经过长年累月的熏陶,这些娃把穆兄会当成自己的第二个家。
能跟一个知名组织的创始人当面交流切磋,这是创业的最佳学习途径,西巴伊简直不要太幸运,他为何被班纳如此青睐已经说不清了。当理论知识学的差不多之后,西巴伊还被班纳安排到埃及穆兄会的高级机关实习,实习阶段他对该组织的管理和运作也有了深刻的认识,他的实习报告和实习鉴定毫无疑问都是优秀,交到学院对他将来评奖评优大有好处。几年后西巴伊完成学业踌躇满志地返回叙利亚,被大马士革大学聘为有编制的教授,此时他还琢磨着工作之余创办叙利亚自己的穆兄会,父亲那个位置他早就看不上了。
几年后西巴伊做了大马士革大学神学院的院长,这职位别说在那个年代,就是放现在也不是个普通工作,既有社会地位又很体面。实话实说留学回来当个教授,吃穿不愁还受人尊重,已经超过99.9%的叙利亚人了,这样的人生不是挺好吗?为何要去成立一个宗教组织甚至是极端宗教组织,冒着被当局打压、逮捕、判刑甚至枪毙的风险,让一家老小都被连累呢?这个事不明真相的群众自然想不通,要知道当年叙利亚处在法国的殖民统治下,叙利亚以外的中东地区也广泛被欧洲人统治,这是当年的那些知识分子面对的现实情况,他们想要改变这种情况,因此我们不能在物价上涨工资迟发的和平年代想象那时候的知识分子。
不管是埃及穆兄会,还是叙利亚穆兄会,甚至后来出现的伊斯兰国,成立它们的人都不是被压迫的农民或商贩,而是宗教学者、大学教授等高级知识分子,他们成立这类组织时充满了理想主义愿景,希望通过宗教途径笼络大量民众,改造他们的思想最后统一力量,赶走殖民者让国家走向独立。所以从这个角度看,穆兄会跟当年出现的兴中会、光复会乃至联合它们的同盟会性质相似,但是为何大家对穆兄会充满偏见呢?
原因不止因为它是个宗教组织,而是该宗教在阿拉伯世界由盛转衰后,变得焦虑而极端,比其它宗教更热衷于政治,还常常使用残酷的规矩和暴力的手段,给外人留下了糟糕的印象。但是那年代的知识分子没有其它选择,必须利用大家最熟悉的宗教作为切入点,这也是阿拉伯国家的一大优势。那时候当地人普遍没什么文化,想挨家挨户说服他们抵御殖民者追求民族独立过于超前,好在所有人都信教,所以利用宗教实现这个目的就大大提高了可能性。这个做法其实一点毛病没有,要是把切·格瓦拉送到叙利亚或埃及,估计他也会这么做。
但是当年轻教授西巴伊着手创办叙穆兄会时,现实很快给他上了一课,因为叙利亚的情况根本不允许他照搬埃及模式。埃及模式的原理很简单,先找到合适的人成立大总部,然后物色合适的人提供经费在各地成立分部,总部和分部慢慢招收员工吸纳成员,自上而下建立一个严密的全国性宗教组织。但是这么清晰明了的套路,在叙利亚怎么就没办法推行呢?因为叙利亚的知识分子赶在西巴伊之前就做了类似的事。
一战结束前,叙利亚被奥斯曼土耳其帝国霸占,时间长达402年。在那段漫长的统治期内,帝国发起过一场名为“坦齐马特”的改革,允许叙利亚知识分子创办宗教社团,释放他们严重过剩的表达欲。改革开始以后,叙利亚出现了大量宗教社团,这些社团没有营业执照也没有办公场地,通常在清真寺内扎堆聚集,其业务范围包括给信徒们讲经,做一些不精准的扶贫工作,以及办夜校教人识字。这些团体一开始保持着初心和思想觉悟,坚决与被统治者禁止的政治问题保持距离。但是时间久了,这些知识分子就控制不住内心的冲动,也受不了信徒们的诱导性提问,一步步走上了讨论时政的不归路。
一战结束后奥斯曼土耳其被肢解,法国人接管了叙利亚,管的比帝国时期还要松,于是针砭时弊成了这些宗教社团的日常交流内容,每次聚集都变成了一场时事辩论会。如果说过去它们是宗教组织,那么现在就是政治宗教组织,这也是全世界穆兄会的根本性质。这些组织遍布叙利亚每个省份,并不断进行兼并重组,最后在各地形成了根深蒂固的存在,其领导者与成员之间都是老交情老面孔,组织背后是盘根错节的人脉关系、宗教关系和地域历史。
青年教授西巴伊想成立全国性的叙穆兄会,就要从这些原有的宗教社团里挖人,那就太难了。所以当他和老同学穆罕默德·哈米德敲锣打鼓发传单招人时,发现想象中火爆的报名场面压根没出现,各地的宗教社团没人理他们。和哈米德商量过后,西巴伊改变了创业思路,他放弃了从埃及学来的秘方,决定因地制宜地搞原创,他的思路是挨个拜访各地的宗教社团领袖,说服他们整体加入“叙穆兄会”,许诺他们原来的编制和职位不变,但能享受叙穆兄会的品牌宣传和经费支持。
这思路变了,希望也就有了,但是希望要变成现实,中间还有个过程,现实生活不是电影,这个过程跳不过去。原本各地社团运行的顺风顺水,突然说服他们加入一个新组织,这事并不容易。西巴伊和哈米德为了这个事真是跑断了腿,前前后后花了五六年时间,终于在1937年把这些社团负责人忽悠到家乡霍姆斯,开了两次”社团大会“,会上西巴伊详细阐释了他的创业想法。1938年这些人又在大马士革召开了第3次社团大会,知识渊博的西巴伊饱含激情的演讲征服了现场观众,与会人员纷纷表示愿意回去做思想工作,争取早日加入叙穆兄会的大家庭。
西巴伊最终宣布“叙利亚穆斯林兄弟会”挂牌成立是1945年的事了,甚至有学者认为是1946年,这距离第3次社团大会过去了7年,7年间上演了太多的讨价还价和反反复复。但纵使有万般的辛苦,叙穆兄会最终还是成立了,至此西巴伊第一阶段的创业宣告成功,此时他30岁,相当年轻有为了,但是不能跟师傅班纳相比,他创建埃及穆兄会时才22岁。
由于名字里包含“穆兄会”这个关键词,又因为埃及穆兄会遍布世界,因而叙穆兄会老被认为是埃及穆兄会的叙利亚分支,这就属于望文生义的误解,创始人西巴伊对此反复辟谣,说我们之间既没有资金往来,也没有隶属关系,政治理念也不一样,我们之间的唯一共同点就是名字相似。但是作为权威人士他的解释却不权威,该组织的每一代领导人,都需要在公共场合无可奈何地解释这个问题,说明埃及叙穆兄会影响力太大,而叙穆兄会的影响力又太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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