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年前刘瑜写给自己女儿布谷的信流传甚广,她列举了很多想生育的理由,却想不到一个看起来不那么自私的理由:为了繁衍,为了让人生完整,为了让虚空有所寄托,为了去体验尽情地爱的自由……那之后我总是隐隐想着——真的只是这样吗?有没有一个更能让我接受的理由?今天看到了李一诺介绍自己的新书《养育》,讲述自己多年养育三个孩子的心得,她的用词打动了我——生育是出于一种对“生命的热爱”。是给予自己一个机会去体验生命的诞生,见证其成长,过程中帮助其克服种种苦难,而这种种源于对于生命的热爱。这五个字其实与刘瑜所说的“体验到生命层层开放的神秘与欣喜”是一件事情的两个角度,但刘瑜与李一诺的人生观自然是不同,因而刘瑜称其依然为一种为了父母自身的喜悦而付出的自私,李一诺则能大方称其为一种朴素的对于生命的热爱吸引父母去完成这一份一些时候费力不讨好的任务。短短五个字一下击中我是因为这五个字对于我没有那么简单。我喜欢观看植物与鱼,似乎这些是能让我体会到生命本真的事物,然而另一面是,我知道这样的一种观看也带有对于人类社会生活的厌弃。植物世界,在我这样一个没有生物微观视角的文艺青年眼中只是一种由线条与色彩糅合起来的审美载体,它们因而显得简单容易亲近,且带有巨大的服从性——你可以轻易折断一棵草的臂膀,也可以随意掰开一朵花的花蕾,它们无法以人类的暴力方式剧烈反抗,只能是以被动的方式作出反应。这样的一种被动与沉默的姿态给予我充足的空间去感受自我的主体性,也给予我充分的自由去简简单单的在欣赏的姿态中让自己真实地不必时时注意弯起嘴角。我感谢自然的沉默不语,也注意自己在占有这一份沉默之时的霸道。然而,自然所给予我的生命感是否在根本上区别去男性知识分子眼中的温柔母性?或许是有的,我不喜欢刀剑,喜欢匕首,更喜欢能以柔克刚的绸缎。我一直希望可以抵达绸缎的姿态,不必凶狠相对,可以保护自己不被侵害,然而社会总不是植物世界,或许更多时候是动物世界,猫咪在跳跃空中捕猎小鸟之前,人们总是以为它温柔可人儿小宠物,忍不住对其揉捏甚至于踩踏。把猫放逐于野外,这样它不需要猫爬架来防止抑郁,也不需要猫条来刺激味觉,它可以慵懒于阳光下,也可以猖狂于树间作猛禽。

植物世界其实也是一样,如果给予足够的时间,会看到树根如何得以与钢筋水泥抗衡撬动整栋房屋。温柔的爆裂不是服从,是长久的、不断的、出于对于生命的坚持,与反叛和抵抗无关,只是在兀自生长之间,某一段时间,恰好与外力共舞,呈现出抵抗的模样。

是的,植物少有看起来热爱生命的时候,不如动物那样鲜活,但它不一定需要热爱生命,它只需要生长,顺着自己的脉络生长,无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