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投稿/姜过云,编发/史乎文乎】
1969年12月,十八岁的我从家乡公社中学应征入伍,开始了我
十四年的军旅生涯。到部队后,我历任战士(两年)、班长(一年)、副排长(一年,当时我们部队有副排长职位)、排长(1973年底提干)、副连长(1976年底)、连长(1978年中旬)、副营长(1982年底)。
在副营长职位上工作一年后,在1984年3月,我转业回到地方。纵观我十五年的军旅生涯,1978年,在副连长职位上,我仅工作了一年半,就被破格提升为四连连长。这其中,除了我自身的努力,领导的关怀外,还离不开“运气”。1978年中旬,因为一些原因,不少部队都开始扩编。当时,我们团也开始扩编,一扩编,连队基层干部就大量缺失。因此,在老二连当了一年半副连长的我,就被破格提升为新四连连长。那一年,我27岁。
由主管连队伙食工作的副连长,一下成为一个连的主官,这跨越着实不小。因此,刚开始接手连长工作时,我常常感到力不从心。但工作无论如何进行,我始终坚持着一点,那就是把连里的战士们,放在第一位。记得1978年11月的一天,我发现连部的通信员小吴(1976年兵),忽然没了以往工作时积极热情的状态,有些神情恍惚、六神无主。
因为每天都在我身边工作,小吴情绪一有变化,我看得很清楚。所以,看着他这忽然的转变,我知道,他是心里有事。因此,在第二天晚饭后,趁着战士们自由活动的时间,我就去连部宿舍找到小吴,跟他谈了心。坐下后,见小吴神色悲伤,我就直接开门见山地问他,是不是家里出了什么事(在七十年代,在部队,战士们情绪发生变化最大的原因之一,就是家里发来电报,说父亲或母亲重病)。
听了我的询问,刚开始时,小吴还有些支支吾吾、欲言又止。见他这样,我知道我猜的是八九不离十,小吴肯定是家里发电报或者来信“报忧”了。因此,为了减轻小吴的心理负担,我就拍着他的肩膀,认真地说,“小吴,这半年,你一直在我身边工作,我也很看好你。你要是家里出了什么事,一定要跟我说。”
听了我的话,小吴低下头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忽然抬起头,眼含热泪地说,“连长,昨天我家里忽然发来了一封电报,说我母亲病重,让我赶快回家见她最后一面。可我看连里最近工作这么忙,指导员生病都还在坚持着(当时,我们指导员的胃病很严重,常常是胃痛的浑身发汗,可为了连里的工作,他还是始终坚持着),我怎么能请假。”
听小吴说完,我又问了他几个具体的问题(家里父母年龄多大,有没有弟弟妹妹等等),然后就开始思索着。我想,连里的工作确实很忙(为演习做准备),也确实是缺少人手,我跟指导员每天也都是“两眼一睁,忙到熄灯。”所以,当时连里战士们的探亲假,也都暂时停止了。可小吴,他母亲病重,这要是不赶回去见最后一面,肯定会成为他心里一辈子的遗憾。
况且,工作固然重要,但也要考虑到战士们的实际情况。因此,在思索后,我决定给小吴先批十天假,让他回家后,视具体情况而定(推迟几天来也没事,给连里发一封电报说明就行)。听我说完话,小吴猛地站了起来,然后抹着眼泪说,“谢谢连长。”我连忙摆了摆手,随后,我又问他身上的钱够不够(当时,小吴当兵第三年,每个月的津贴是八元),不够了,先从我这里拿。
听了我的话,小吴摇着头说,“连长,我身上还有攒的三十元,够了。”当时在部队,战士们每个月的津贴,除去买些生活必需品外,是一点舍不得花,全都攒了起来(连里大部分战士都是农村兵,家里条件都不好,他们都想把自己攒下来的津贴寄回家,补贴家用)。见小吴说够了,我也没再多问,就让他赶紧去写请假条,等我批准后,拿到营里签字,争取明天早上就出发回家。
许多年后,在一次战友聚会上,说起这件事时,小吴还是红着眼,哽咽地说,“老连长,当初真是太感谢你了。要不是你让我回家的及时,我还真见不到母亲的最后一面。”我当连长那四年多里,无论是小吴,还是其他战士,在遇到这样的事情时,不管连里的工作有多忙,我也都会让他们立马回家探亲。因为我不想让战士们的心里,留下永远的遗憾。
除此之外,在连里战士父母来部队探亲时,虽然我们的生活条件也很艰苦(当时,我们部队的伙食标准是每人每天0.45元),但我还是对司务长说,只要有战士父母来连队,连里就一定要负责住宿和伙食(跟我们一起吃饭)。除此之外,在战士父母来队探亲期间,我跟指导员也会抽空陪他们吃一顿饭,告诉他们我们连队的情况(让他们心里不要担心),以及说一下该战士在连里的表现(基本上都是表扬)。
连长作为基层的主官,工作看起来虽然简单,实则不然,因为这关乎着连里每一位战士的成长历程。有句话说得好,“基层虽然没有大事,但是,小事是大事的根源,必须时刻关注着细节。”
可凡事,“有利,就有弊”。在我当连长的四年多里,大部分战士家里发来的“病重速归”电报,都是真的。可偶尔,也会有极少数战士的父母,因为长时间不见孩子了,特别想念,就发来一封假电报,说“病重速归”(其实只是想看看孩子)。每每遇到这种情况,我跟指导员就很头疼,记得1978年12月底的一天,连里居然收到了两封“假电报”。而这,也会完全打乱连里让战士们回家探亲的规划(在七十年代,当兵满三年可以回家探亲一次。工作不忙时,战士们按照连里的安排,依次探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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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面对战士们家里发来的“病重速归”电报,无论是真、是假,我跟指导员都是不想看到(不希望是真的,也不希望是假的)。
除了战士们回家探亲,我跟连里的几位干部,也会在工作不忙时,轮流回家探亲一次,看看父母、看看孩子。当时,我们连的八位干部(连长、指导员、副连长、副指导员、三位排长和司务长),全都结了婚,一半都有孩子。记得那是1980年6月初,一年多没有回家的我,在指导员的催促中,放下手里的工作,踏上了回家探亲的路程(当时,我的儿子刚满三岁)。
因为时值6月初,家里正在收麦子(我选择这个时候回家探亲,也是想减轻妻子的负担。毕竟,她一个人在家,既要照顾年老的父母、照顾年幼的儿子,还要忙地里的农活,实在是太不容易了)。当我拎着挎包,风尘仆仆地站在家门口时,看着院子里光着脚、满身是土的三岁儿子正坐在地上玩时(妻子赶着收麦子,实在是顾不上照顾他),我的心里真是特别难受。
而后,当我走进院子,从挎包里拿出专门给他买的玩具递给他时,我三岁的儿子也只是怯生生地喊了一声“爸爸”,就再也无话可说了。时至今日,已经过去了四十多年,可每每想起这一幕,我的心里还是悲伤万分。在当时,两地分居的军人和家属,实在是太难了。
好在到1982年,我升任副营长后,妻子和儿子,终于能随军了(在当时,部队干部家属能随军的条件是,一,副营职;二,十五年军龄;三,男方三十五周岁以上)。在妻子和儿子随军一年后,在1983年底,考虑到家庭原因(一是远在老家的父母,身体都已经不好;二是年幼的儿子,因为随军条件艰苦,身体很是羸弱,经常生病),我跟团首长说明了我想转业回家的想法。而团首长,虽然十分惋惜,但考虑到具体情况,还是同意了我转业的请求。
就这样,在1984年3月,我结束了十四年的军旅生涯,从副营长的职位上,转业回到地方。岁月不居,时节如流,到今天,我离开部队,已经过去了四十年。虽然时过境迁,可每每回想起当年在部队生活的一点点、一星星、一幕幕、一片片,还是让我魂牵梦绕、怀念万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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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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