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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红楼梦》中,作为贾宝玉的贴身丫鬟,袭人俨然是一位特殊的存在。她原名珍珠,赐给宝玉后,才改名成袭人;为了追求“姨娘之梦”,她不惜投靠王夫人,成为在宝玉身边的唯一一位被没定的“准姨娘”。

当然,有关袭人的细节太多太多,对她这个人物的喜好或者厌恶,也是大有人在。但是在今天,我们所要谈论的,却仅仅是其中的一个细节:袭人对贾宝玉的“拿捏”。

或许,对于大多数朋友而言,是难以理解这“拿捏”二字的,尤其是,将它用在袭人与宝玉的关系上,试想,一个是地位低下的丫鬟;一个是荣国府的宝二爷。袭人凭什么?拿捏宝玉呢?

但是,在《红楼梦》第二十一回中,在怡红院中,却真实上演了这样的一幕。因为史湘云来到荣国府,晚上与林黛玉一块儿休息。贾宝玉便不分白天黑夜的往林妹妹的房间跑,任凭袭人规劝也无动于衷。

这一天清晨,宝玉一醒来,便来到了林妹妹的处所,此时史湘云林黛玉,还未醒来。随后,宝玉借着史湘云的洗脸水洗了脸,又百般恳求着她,连辫子也打理好了。不久后,袭人前来,见宝玉梳洗完毕了,便满大不高兴的回到了绛芸轩。

而等宝玉再次回到绛芸轩的时候,让他百思不得其解的一幕出现了。

一时宝玉来了,宝钗方出去。宝玉便问袭人道:“怎么宝姐姐和你说地这么热闹,见我进来就跑了?”
问一声不答,再问时,袭人方道:“你问我么?我哪里知道你们的缘故。”
宝玉听了这话,见他脸上气色非往日可比,便笑道:“怎么动了真气?”
袭人冷笑道:“我哪里敢动气!只是从今以后别进这屋子了。横竖有人服侍你,再别来指使我。我仍旧还服侍老太太去。”一面说一面便在炕上合眼倒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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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玉见了这般景况,深为骇异,禁不住赶来劝慰。那袭人只管合了眼不管。宝玉无了主意,因见麝月进来,便问道:“你姐姐怎么了?”
麝月道:“我知道么?问你自己便明白了。”
宝玉听说,呆了一回,自觉无趣,便起身叹道:“不理我,罢!我也睡去。”

作为荣国府的宝二爷,一向对女孩亲近非常,在丫鬟面前,同样如此。也是因此,在绛芸轩中,在众多的丫鬟心中,他是没有主子的架子的。

或许,也正是因为这一点,才让他更加难以理解,连同麝月在内的她们,为何如此冷落他?

但显然,作为旁观者的我们,对袭人如此做派,看得十分真切。她之所以选择以“冷战”的方式来对抗宝玉,正是源于宝玉没有听从她的规劝。正如她对宝钗发泄的一般:“任凭怎么劝,全当耳旁风”。

面对袭人、麝月的冷落,宝玉不理解,所以这一天下午,他独自做着自己的事,或看书、或写字;所使唤的,也是生面孔但唯有长相十分清秀的四儿。

提到这个丫鬟四儿,也有一个十分有趣的细节,因为她的这个名字,正是宝玉替她取得,并且,不知宝玉是有意还是无意,还特意借此,羞辱了袭人一番。

宝玉拿一本书,歪着看了半天,因要茶,抬头只见两个小丫头在地下站着。一个大些儿的生得十分水秀,宝玉便问:“你叫什么名字?”
那丫头便说:“叫蕙香。”
宝玉便问:“是谁起的?”
蕙香道:“我原叫芸香的,是花大姐姐改了蕙香。”
宝玉道:“正经该叫‘晦气’罢了,什么蕙香呢!”
又问:“你姊妹几个?”
蕙香道:“四个。”
宝玉道:“你第几?”
蕙香道:“第四。”
宝玉道:“明儿就叫‘四儿’,不必什么‘蕙香’‘兰气’的。那一个配比这些花,没的玷辱了好名好姓。”一面说,一面命他倒了茶来吃。
袭人和麝月在外间听了,抿嘴而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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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一段描述,对于当下的我们而言,或许容易接受,但是,一旦我们将其放在封建社会这个大的背景下,却俨然会觉得不可思议。

毕竟,在封建社会之中,有着严格的等级制度,在袭人与宝玉之间,由等级制度所形成的巨大鸿沟,是我们无法想象的。在本质上,袭人仅仅是宝玉的奴才,是他的附属品;然而,在这一刻,作为一个奴才,却如此冷落她,却一心想要“拿捏”他,这绝对是《红楼梦》这部小说中,仅有的神来之笔。

只是,袭人凭什么?能够如此有把握的“拿捏”宝玉呢?对于这一点,我们也可以简单的分析一下。袭人之所以能够如此有把握的想要“拿捏”宝玉,与以下这三点都有关系。

其一:袭人作为宝玉的贴身丫鬟,服侍着一切有关她的饮食起居。她的周全、她的细心,在长期的发展中,俨然让宝玉对她产生了依赖之情。正如后文中,袭人因为母亲病重随后去世,离开了一段时间怡红院,但在夜里,宝玉渴了,却依然会下意识的呼唤袭人的名字一般。

其二:袭人与宝玉有着云雨之情的关系。在《红楼梦》第六回中,袭人借着替宝玉换中衣的机会,主动询问宝玉在秦可卿的房间之中,所做的有关春梦的梦中之事;并在半推半就中,与宝玉发生了云雨之事。

此时的宝玉,仅仅十二三岁的年龄,对男女之事,正处于懵懂之中,而显然,袭人的出现;袭人与他发生云雨之事,会成为他一生也难以忘却的记忆。

当然,我们也有理由相信,他们二人所发生的事情云雨之事,绝非仅仅这一次,而是持续的;也就是说,袭人作为宝玉的贴身丫鬟,不仅服侍着他的饮食起居,还始终满足着他的生理需求。

而他们之间的关系,之所以如此迅速升温,与他人不同,也与此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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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三:袭人回家过节,宝玉带着茗烟,偷偷前往她的家中看望。

《红楼梦》第十九回,袭人被母亲接回家中过节。宝玉被贾珍邀请到宁国府看戏,但始终情绪郁闷;随后,在茗烟的建议下,宝玉欣然同意,偷偷跑出去看望袭人。

作为荣国府的宝二爷,竟然偷偷跑到丫鬟的家中看望她,如此举动,足以说明了袭人在他心中的地位。在花自芳的家中,宝玉毫不忌讳地流露出了他对袭人的依恋,并特意告诉她,给她留了一碗她最喜欢吃的糖蒸酥酪。

如此一幕,让袭人既羞愧又感动;随后,她取下了宝玉所戴的通灵宝玉,挨个得给她的表姐表妹们欣然。

宝玉偷跑到袭人的家中看望她,让袭人的哥哥、袭人的母亲,都体会出了她在宝玉心中的地位。

回到绛芸轩后,袭人再一次借“母亲要赎回她”来试探宝玉,进一步确认了自己在他心中的地位。当宝玉得知这个消息后,伤心地流下了眼泪;而听见袭人说出事情有所转机,只要宝玉答应她三个要求的时候,宝玉更是高兴不已。

如此种种,或许都是袭人之所以敢于“拿捏”这个地位尊贵的宝二爷的原因。

只是很显然,袭人高估了她在宝玉心中的地位;或许说,袭人高估了人性。正如在她选择与宝玉冷战这大半天的时间里,贾宝玉在内心之中,俨然一点一点的接受了她不存在的现实。并在读《庄子》的时候,有感而发,写下了这样一段文字:

不禁提笔续曰:
焚花散麝,而闺阁始人含其劝矣。戕宝钗之仙姿,灰黛玉之灵窍,丧减情意,而闺阁之美恶始相类矣。彼含其劝,则无参商之虞矣;戕其仙姿,无恋爱之心矣;灰其灵窍,无才思之情矣。彼钗、玉、花、麝者,皆张其罗而穴其隧,所以迷眩缠陷天下者也。

只是,面对这一幕,面对选择接受现实的贾宝玉,袭人又是怎样对待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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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袭人见他无晓夜和姊妹们厮闹,若直劝他,料不能改,故用柔情以警之,料他不过半日片刻仍复好了。不想宝玉一日一夜竟不回转,自己反不得主意,直一夜没好生睡得。

可见,面对宝玉的举动,袭人诚然慌了;或许,唯有在这一刻,她才能真切地摆正自己的位置,不过是一个奴才罢了。

小结:

袭人冷战宝玉,出发点是为了规劝贾宝玉,规劝他保持与黛玉等人的距离吗?当然,我们不能否认这一点;但是,除此之外,袭人选择冷落宝玉,更重要的一点,却是她想要“拿捏”宝玉。

仗着“云雨之事”,仗着满足着宝玉的生理需求;仗着宝玉对她越来越深的依赖;袭人似乎变得有恃无恐;欣然将自己当成了绛芸轩的女主人。但是,在这场由她导演的与宝玉的“冷战”之中,我们从她的慌神,却分明看到了其真实的内心。

或许,无论在封建社会,还是在当下的社会之中,有着诸多的如袭人这样的女子,总以为深爱着她的对方,是绝不能离开她,绝不可能接受没有她的生活的;所以她们在心爱之人的面前,任性、有恃无恐;然最终,或许她们会在某一天突然发现,那个曾经深爱着她的人,在不知不觉地改变着,在选择与她疏远着,或许这,才是真正的人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