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世纪四十年代末,江西南昌的一位中学教师在课余时间聚精会神地看报纸,当他的目光看到一张报纸上的照片时,本来昏花的老眼突然亮晶晶起来。原来在报纸上,有一张合影,其中站立中间的人,略显微胖的四方脸,浓眉大眼,双眸大而且炯炯有神,嘴上留着的胡须为他增添了不少威严和帅气。身着浅黄色大翻领军衣的中等个子的人,越看越像自己的儿子,再一看报纸上的名字饶潄石,竟然喜极而泣,惊呼:这岂不是我失去联系20年的大儿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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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他转念一想,世上同名同姓的人实在太多,况且他仔细端详着照片,人家上嘴唇那颇为讲究的小胡子,越看越有些似是而非。尽管如此,他丝毫没有放弃寻找失联儿子的一线希望,他左思右想,他揣起这张报纸,急冲冲跑到校长办公室请假,然后又马不停蹄地朝自己的老家临川钟岭环洲村饶家狂奔,他怕自己眼花,决定连夜拿着报纸回老家找自己的几位兄弟来共同辨认,并确认自己这位儿子的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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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昌距离他的老家有一百多华里,由于那时交通不便,步行足足要一个晚上的时间才能到达。老教师为了寻找失联的儿子,这一路上不由得思绪万千,想起儿子的点点滴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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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时候,这位老教师的名字叫饶禅祖,后来才改名为饶思诚,号让三,他6岁丧母,8岁丧父,后由养父饶静轩抚养。9岁入私塾,苦读好学,后娶妻子黎氏,夫妻恩爱很快就有了爱的结晶,就在这不久前应县试入泮(考中秀才),他高兴万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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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天,正值农历十月初五,时逢小雪节气,已经怀孕近九个月的年轻妻子黎氏,冒严寒到屋后的小塘里洗完衣服,提着一木桶衣服回家,不小心被石头绊倒在地,起身后腹痛难忍,回家不久就生下一个胖嘟嘟的男娃。刚刚考中秀才,现在又喜得贵子的饶思诚心想真的是双喜临门。妻子是被石头绊倒生下儿子,可谓石催人生,按祖上定下的辈份,饶禅祖给儿子取名石泉,号漱石,寓意为清泉石上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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饶漱石的母亲黎氏原本身体健康,但接下来在生下饶漱石的妹妹饶银莲后不久,就下河洗衣服发感冒高烧不退,导致产褥热夺去生命,死时只有24岁。之后,妹妹被后送给他人,饶漱石跟着婶母常惠娥(念佛婶)生活。婶母嫁过来一年后丈夫便去世,未及生育,按当地习惯饶漱石过继给她。念佛婶将饶漱石视为己出,有点好吃的都留给他吃。而饶思诚在后来另娶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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饶漱石从九岁开始跟着父亲读书,由于他所处的临川有很深的文化底蕴,而且有很多文人才子。他也正是应验了"古今临川多才子"的美誉,从少年开始一读书,就表现出天资聪颖,念书过目不忘,乡学、中学成绩都是名列前茅,后来考入名牌大学,真可谓是一帆风顺,所以,饶思诚见人就夸奖这个儿子,非常聪慧,学习自觉,成绩优异,尤其语文、英语成绩更是出众;还说他思维敏捷,能言善辩,勤于思考,善于判断,遇事冷静,行事稳健。他的优异成绩一直引以为家族的骄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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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饶漱石上大校期间,正值新旧思潮风起云涌,他积极参加学生运动,暑假回到临川后,他和从上海回来的同学们一道,联络县城的学生和社会上的进步人士成立了一个剧社,利用演戏进行反帝爱国宣传活动。剧社多次在抚惠堂公演,每夜观众达2000多人。对此,反动势力极为仇恨,临川商团的团丁闯入抚惠堂捣乱。饶漱石带领群众与商团进行坚决斗争,迫使商团向剧社认错,并赔偿了打伤纠察队员的医药费,取得了斗争的彻底胜利。随后,饶漱石入了团组织,任九江地方团组织第二支部书记。他创建了“浔光社”,出版了不定期刊物《浔光》和《江声报》。他多次领导南伟烈学校的学生运动,并组织成立了“裁缝工会”“女工工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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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饶漱石在当地影响较大,工作积极,随后入了组织,一度担任沪西区罢工委员会党团书记,分工负责工人和学生团员工作,同时参与上海丝厂和南洋兄弟烟草公司工人的罢工斗争,加领导了上海“五卅”反帝爱国斗争运动。他工作积极,能力强,在白区工作处于低潮时期,为白区组织的恢复发展,作出了很大贡献,因而很快崭露头角,成了上海工人运动的领袖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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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一二”反革命政变后,饶漱石作为中央代表团成员、江西省委特派员到赣东北巡视工作。先后任赣东北特委书记、团浙江省委书记。在弋阳、横峰创建弋阳县委、横峰县委工作,组织领导了著名的弋横暴动,为创建赣东北根据地和组建红十军奠定了基础。从这个时候开始,由于工作的原因,饶漱石离开老家,离开父亲,一直没有音讯,父亲根本不知道他的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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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作为父亲的饶思诚思想也开始先进,在设立在抚州的省立第三师范任教期间,他没有接受过任何革命思想的熏陶,却已有了自发的革命倾向,发动群众没收了豪绅汪生发的黑心钱,置学田二十多亩,成立义学会,解决了当地贫寒子弟读书困难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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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五四”新文化运动思潮涌动,他闻风而起,投身革新运动,与彭贡玮、胡铁生并称“革新三友”。现查《南昌起义领导机构人员名单》中,饶思诚是118位领导人之一,可惜的是,后来南昌起义胜利并撤离南昌时,45岁的饶思诚患上了严重肺病,即在起义军,未能随军前行,不得不化装潜回临川,只得以教书为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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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阴如水,日月如棱,转眼之间,二十个春秋过去了,饶漱石出生的小村还在,田园依然,旧宅尚存,父亲和家乡的亲人不知道他究竟过得如何的时候,却意外地在报纸上发现了他的消息,但这个时候,正值是内战之时,而当时的临川钟岭饶家村是属于白区。因此,饶思诚悄悄带着那份报纸来到老家,拿出报纸与几位堂兄弟辨认,大家仔细看了照片,也不敢肯定,都觉得照片中的人既像又不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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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大家商量,他们决定找一位信得过的乡间教书先生,请他帮助代笔给饶漱石照相和发布新闻的地区写了一封信,自己是秀才有文化的饶思诚之所以不能亲自写这封信,原因是避免他的笔迹被国民党当局认出来,给自己带来不必要的麻烦。这封信的内容是试探性的,大意是说:我们家有个儿子外出多年没有消息,现在已经是失联,名字也叫饶漱石,不知是否同名同姓?如果不是就请原谅;如果是,就请按信上地址回一封信,由于多年不见,免得家里人牵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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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饶家全家人没有想到的是,这一封信发出去不久,果然有一封回信,收信地址是临川钟岭乡饶家村,满怀期待的饶家人迫不及待地打开信件,行行热泪顿时倾泄而出。原来回信这样写道:我正是你们盼望的亲人,自己离开家乡20年来,也惦念家里的亲人,曾请人探听过家里的情况,但都说找不到这个村庄。在信的最后还告诉家里人,虽然现在家里很贫困,但一定是暂时的,相信今后一定会改变,希望家乡亲人耐心等待。并告诉说家里人自己的地址不定,今后不要再来信了,一来收不到信,二来兵荒马乱怕影响家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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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的饶思诚,知道儿子活着,比什么都好,他每天都兴高采烈。像换了个人似的,当然,他并不知道儿子在外面从事什么工作,直到1949年5月22日,时任2野兵团司令员兼政委的陈赓,率领大军一举突破敌人九江以东长江防线,滚滚铁流直向敌人纵深冲去,我大军所到之处,敌人畏惧被歼,纷纷弃城而逃,江西省会南昌宣告解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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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作为军政领导人的陈赓,想到的是维护新解放区的稳定,首先想到的是二十多年前作一名营长参加南昌起义时,曾经在庆祝大会上结识的一位故友饶思诚,并亲自上门拜访的这位老朋友,这一天,陈赓特意来到了饶思诚的家,亲自来看望他,进屋之后,看到他的家具比较简陋,生活条件也不好,而且身体还有病,为此,他给饶思诚送来二百元银元,要他改善生活和用于治病。饶思诚看到钱后婉言拒绝,并说,这些钱应该用来犒劳前线士兵,我根本就用不着钱,不用老总破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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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着,陈赓告诉饶思诚一个更加令他欣喜的消息,您的儿子饶潄石如今是华东地区的最高负责人,在民间有“华东王”之称。不仅担任华东军政委员会主席、华东局书记,还兼任上海市委书记。还感谢他培养了一个如此优秀的儿子,是你们家的骄傲,也是组织的荣耀。直到此时,全家人才知道,这位失联20年的亲人,如今已经是当了大官,此后,千呼万唤的和平已经到来,父子团聚的机会终于成熟。饶思诚老先生偕同长子年幼时的养母,一同前往上海。失散20年的父子,终于首次相见,千言万语都在时隔二十年后相会的四目相对之中,令在场的所有人感慨万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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饶思诚回到南昌之后,组织分配给他一个任务,现在江西刚刚解放,百废待兴,你作为老革命,还是要出来主持一下省里面的一些工作,当个副省长吧。饶思诚当时谦逊地推辞。不久后,江西省人民政府成立,饶思诚离开中学教师的岗位,迎接新的革命重任。还是出任了副省长,这期间,他的工作非常积极,将自己身边的一双儿女送去参加抗美援朝,还向国家捐献支持援朝,赴学校家长动员会,号召同学们参军入伍,保家卫国,这就是一位历经战火的老革命的觉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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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年之后有一天,饶思诚突然问女儿饶玉莲:这一段时间报上怎么不见你大哥的名字,怕是有什么事吧?女儿安慰老父亲,不会有什么问题,随后还亲自到大哥家中做客,这时的饶玉莲陪大哥饶漱石聊天,还陪他去看过演出,还谈家乡的旧事,谈父亲在治学上的优缺点,说到高兴时,他会双手有节奏地拍打沙发的扶手。饶漱石赞扬父亲爱接受新的知识,年轻时研究过宋儒理学、西洋哲学,写过一些比较有分量的论文。做了很多读书笔记,但由于探索面太广,所以每一方面都难精。儿子赞扬父亲的这些话,饶思诚听了之后相当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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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不久之后,作为副省级干部的饶思诚参加了一次传达上级文件的会议,也就是这次会议传达了中央“高饶事件”问题的指示,这消息如晴天霹雳在饶家震响,一连几天,愁云惨雾笼罩着整个家庭,毕竟饶漱石是他最引以自豪和骄傲的儿子,是他的希望所在,也是他的精神支柱。如今最喜爱的儿子出了事,他内心的隐痛是不言而喻的,但他依然教育几个孩子国事为大,家事事小。话虽然这么说,但他内心的忧伤是无法治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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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此,饶思诚郁郁寡欢,闷闷不乐,经常连续数日卧床不起,称病在家,三年后,在无言的失望中,静静地离开了人世。尽管如此,在父子俩的故乡临川钟岭环洲饶村,并没有因为他们的出事而冷落乡贤,在老家的一处公园里,兴建起饶漱石的一座雕塑,在一片绿树丛中,他双手插在口袋里,目光炯炯有神盯着远方,看上去颇有点威风,这典型的正面形象,仿佛在诉说着过往的峥嵘岁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