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来越多的年轻人不愿回家过年，经济的压力，社交的压力，家庭的压力，每一项都压得他们抬不起头，少一些苛责，多一些宽容。不管有钱没钱，都让亲人安心回家过年。
01回家的路
傍晚，我走在回家的土路上，天空下起蒙蒙细雨，风无序地吹着，雨水也从四面八方袭来，拍打着我的面庞，流淌进我的脖颈，浸湿了我的鞋袜。衣物吸足了雨水，变得又沉又重，紧贴着我的皮肤，使我浑身颤抖着，心情也变得十分烦躁。
翻开手机看了好几眼，始终没人给我发消息，我感到很疑惑，爸妈明明知道我这个时候回家，怎么连一句问候都没有呢。思来想去，大概是我这个儿子给他们丢脸了吧。
从小到大，我都是很普通的人，既没给家里带来荣耀，甚至连普通人的程度都赶不上。今年32岁的我，没房没车没媳妇，现在也没工作，在大城市里混不下去，像条丧家之犬似的，揣着2700块钱，提前回家过年。
可我又能怪谁呢，只好怪自己吧，这些年来，我耽于玩乐，发了工资就往网吧跑，要不然就跟朋友吃喝玩乐，每次父亲打电话说：“你把工资给我，我给你攒着以后娶媳妇。”我都会嗤之以鼻，我是喜欢今朝有酒今朝醉的。
现在，我的报应来了，人到中年却一事无成，等到幡然悔悟却为时已晚，再想赚钱已没精力，再想学技术也没人收我这个30多岁的徒弟。慢慢地，我堕落了，连努力都不肯，总是干一天玩三天，浑浑噩噩的过日子。
本来今年7月份，我找了份保安的工作，想着赚够钱回家过年，到时候咱也买点好东西回去，挺直腰板阔气一番，哪怕是装样子，给爸妈涨涨面子也好。可惜，最后的机会我都没把握住，前几天跟保安队长吵架，一气之下辞了职，又没攒下多少钱，仔细数一数，居然只剩下2700块，我没地方去，也只能先回家过年。
正思索着，我已经到了村口，看见了那棵歪脖子老树，就知道离家不远了。到了家门口，我看着紧闭的锈迹斑斑掉了漆的铁门，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随后鼓足勇气喊道：“爸！妈！我回来了！”
我喊了一声，却没人应。于是我又喊了一声，喊的声音太大，以至于邻居家养的狗都开始狂吠起来，却仍没人来迎接我。我只好放下行李箱，拿出手机，雨水滴在手机屏幕上，使得我连正常操作就成了奢望，眼看着手机屏幕点不动，我着急得不行，干脆就用脚踹门，“爸妈，我回来了！”铁门被我踹得咣咣直响，铁锈都被我踢了下来，大概踹了30多秒，母亲才打着伞从里面出来，“你踢什么门呀，我不是来了吗？”我笑了一声，跟着母亲进了屋。
02无言的对抗
刚进家门，便看见父亲躺在摇摇椅上，戴着老花镜玩手机，他见我进来了，头也不抬地说：“你回来了，怎么没开车？”我脱下湿漉漉的外衣，一脸愤恨地说：“废话，我哪次回家是开车？”
父亲一下子站起来，连老花镜都从他眼前滑落，掉在地上，他瞪着眼睛说：“你自己没出息，怎么还怪我说话不好听？有能耐自己努力啊。”“我怎么没努力了。”我愤愤不平地说。
“你看看隔壁常胜家，人家孩子比你小五岁，现在赚了大钱，家里在县城买了房，又在这盖了三间大瓦房，还娶了个漂亮媳妇，你有啥，你还有啥？”我不说话，双手叉在胸前，狠狠地瞪着父亲。
母亲眼看大事不好，赶紧对父亲说：“孩子好不容易回来一趟，你这是干什么？他也不会一分钱都赚不来呀。”说罢，母亲用胳膊捅我的腰，我知道得拿钱出来了，于是从自己仅剩的2700块钱里拿出了2000块钱，放在了桌子上，“请您二老买点衣服穿。”说完我就离开了。
晚饭很简单，就是母亲包了一顿素饺子，说实在的吃得并不好，而且气氛很压抑，父亲看我的眼神总是恨恨的，似乎我丢了他的脸似的。母亲又在喋喋不休，“你可要找个媳妇了，现在村里没结婚的，除了40多岁瘸腿的那个老吴，剩下就是你。”
母亲说什么，我都没搭话，只是默默地点头，赶紧吃好了饭，回到屋子里躺着了。躺在床上，我却久久不能入眠，想着爸妈的态度，想着自己的未来，我的泪水顺着眼角滑落，我有些后悔了，或许自己就不该回来，在外面讨饭也比回家看脸色的好！
等到第二天，我跟爸妈还是没什么话说，为了避免在家尴尬，我去了同村的一个朋友家，他前几年娶了一个二婚的媳妇，现在也算有了一个家。我去找他吃饭，席间跟他谈心，他笑着说：“等孩子上幼儿园，我一定跟她离婚。”我问为啥，他苦恼地说：“她三天两头往城里跑，我根本拦不住，谁知她去干什么了，这不离婚也不成呀！”
我苦笑着，跟他碰了杯，杯子相碰发出了清脆的一声，似乎让我们有些了共鸣。我能理解他娶了惦记前夫的二婚女的痛苦，他能理解我被父母冷漠的苦衷。我们的关系好似更进一层了，但我知道，这只是我的幻想，我们都活在自己的世界里，除了多说两句话，谁也帮不了谁，更谈不上互相成什么知己。
吃完饭回到家，我看着桌上并没有给我预备饭菜，我忍不住笑出了声，我没有跟爸妈说自己出去吃饭，爸妈也根本没问剩菜都没留一顿，这或许就是我们无声的对抗吧。
03踢倒的行李箱
在家待的第三天，村里有人办宴席，爸妈没有喊我一起去，大概是怕我丢人，我也没有主动要求过去，咱还是有自知之明的。所以就窝在家里玩手机，过了两个半小时左右，爸妈回来了，带回了打包的一份饭菜，还有那满腹的怨气。
“咱村的那个老赵，以前我最看不起他，可是现在呢，他儿子居然开了个公司，还接他去了城里玩了好久，刚才还跟我炫耀，他咋这么嚣张。”父亲一边骂着，一边把椅子挪到门口，恨恨地坐下。
母亲没搭理他，我也没说话，父亲就在那自己骂，骂来骂去，竟然骂到了我的身上，他开始指桑骂槐，“我要是有这么个儿子，不是比他还牛？可惜我运气不好，生了个儿子啥也不是，就知道丢我的脸，拖我的后腿。”
母亲怕我听见，故意把锅碗瓢盆摔得很响，就是为了掩盖父亲的骂声。既然如此，我也不好意思挑明了，大家都给他个装聋，事情也就过去了。谁知父亲越骂越厉害，最后连脏话都骂出来了，“有这么个儿子，我都不如多养几只狗！”
我的脸涨红了，握紧了拳头，咽不下这口气，也决定不忍了，当即站起来怒骂：“你说谁呢？”父亲瞪大眼睛，“说你呢，你自己不成器，还怕人家说？”我们父子俩又吵了起来，声音之大，吵得不锈钢盆都震动起来。母亲赶紧来劝，“你们别吵啦。”母亲不劝还好，这么一劝，父亲反而更来劲了，当即拎出我的行李箱到门口，一脚给踹出了门外。他脸色铁青，两条粗眉压着眼睛，嘴角抽搐着怒骂；“你马上走！马上走！马上给我走！”母亲尽力拦着，可父亲却不管不顾，又连续踹了我的行李箱几脚，看到父亲这样，我彻底没了主意。
论武力，我不能打一个老人，更何况是自己的父亲，我一身力气没地方用，嘴皮子又笨，不会跟人吵架，我叹口气，拎起被父亲踹的坑坑洼洼，满是鞋印的行李箱，无可奈何地离开了。母亲还想拦着我，父亲冲着母亲骂道：“看看你儿子，这就是你的儿子！”
04爱还是恨
我拎着行李箱，漫无目的地走在村道上，几个熟人来问；“你啥时候回来的。”我哭丧着脸，一句话都没说，只是默默地往前走。有的人嘟囔几句就离开了。有的人则追问到底，“咋回事你跟我说呀。”
其实我知道，追问我的人，并不是真的关心我，只不过是想凑个热闹罢了。毕竟了解清楚我家的事情，可以让村里多一个茶余饭后的笑谈。
我又走到了村口的歪脖子老树下，一不小心踩到了前些天下雨积起的水坑中，弄得鞋袜都湿透了，走起路来，就好似踩在泥地里似的。但我全然不顾，心里的伤痛，已然压过了所有的一切。
不知走了多久，我的电话响了起来，我一点都不想接，也不管是谁打来的，反正是谁都无所谓，只要我不接，过一会儿电话自己就不响了。我看着树杈上叽叽喳喳的麻雀，忽然感慨，“小鸟都有个家，三五成群的，我却这么狼狈。”
我很想哭一场，却从何而哭，只觉得天旋地转，差点栽倒在地上。正当我发呆时，后面来了一辆三轮车，车子轰鸣着驶来，我也不打算躲避，我想着，大不了把我撞了算了，也好留给父母一些钱。车子开到我身后却忽然出现母亲的声音，“儿子，你要去哪！”听见母亲惊慌的声音，我这才停了下来，两行泪沉默着流了下来。
母亲把我接回了家里，父亲坐在椅子上低头不语，似乎没有再说我的意思。我把满是脚印的行李箱放在门口，默默地往屋里走，刚要离开，父亲喊住了我：“这是一万块钱，你拿去用吧！”
我很惊讶，他没事给我钱干什么？是出于愧疚吗？还是故意戏耍我？我冷漠地说：“不需要。”父亲竟亲自拿着钱，递到了我的手里，“你拿着吧，我知道你也不容易，有钱总是好的，何必继续跟我怄气呢。”
我收下了钱，沉默着坐了下来，看着父亲苍老的白发，我忽然觉得，他已经老了，不似从前那般年轻了，或许我也不该再浑浑噩噩了。
小说作者：船长与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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