功德林,原是北京德胜门外一处寺庙,清朝光绪年间,这里创设了中国第一个劳动改造机关。民国时期,在功德林建立了一座现代化的监狱。新中国成立后,功德林监狱又改为“北京战犯管理所”。
这里曾经关押聚集着一众显赫一时的国民党战犯,对他们来说,军事上的失败并不等于政治上的降服,而这其间的改造过程,比军事战场上更为漫长。
新中国成立后,先后进行多次特赦,1959年是第一批,1975年第七次特赦,释放全部在押战犯,是最后一批。
而其中,有两位堪称最憋屈的战犯,他们都参加过打响武装反抗国民党反对派第一枪的南昌起义,但直到最后一批才被释放。
其一,便是文强。在一众国民党战犯中,文强的改造经历可以说是最为传奇的。
1907年,文强出生于湖南长沙一书香门第,是文天祥的第二十三代后人。他的父亲同孙中山、黄兴、蔡锷等辛亥革命先驱都是好友。
从小学到中学,文强读的都是长沙的贵族学校。而毛主席母亲文氏和文家还是亲戚关系,文强是毛主席母亲文七妹的堂侄,他小的时候和毛主席弟弟毛泽覃是玩伴,后来在黄埔军校读书时是周恩来的学生,在周恩来的介绍下加入中国共产党,成为我党的早期骨干,先后参加过北伐战争、南昌起义等重大军事实践。
但后来,他背叛革命,成为了戴笠手下一名老牌特务,历任军统局华北办事处少将处长、军统局本部三处处长、军统局北方区区长、军统局东北办事处处长。
1948年,他调任湖南绥靖公署第一处中将处长、办公厅主任,脱离了军统,后又被蒋介石和杜聿明点名出任国民党徐州“剿总”前进指挥部中将副参谋长和代参谋长。
从湖南动身前往徐州前,文强便自知凶多吉少,只是军命难违,他还是登上了内战的战车,果不其然,1949年1月10日,文强在淮海战役中被俘,自此开始了他长达26年的战犯生涯。
1950年,刚被关进功德林时,文强自知问题严重,对于有生之年能走出这高墙大狱根本不抱希望,干脆拒绝写悔过书,并大喊:
“我曾任红一师师长兼政委,毛泽东是我表哥,朱德是我上级,周恩来是我老师和入党介绍人,林彪是我部下,刘少奇家离我家不到20里路。是他们没有把我教好,要写悔过书应该他们写,我不写。”
1959年,新中国成立后首次特赦,释放了大量的战犯,这令文强看到了希望。
1960年,功德林监狱的剩余在押战犯全部搬进新建成的秦城监狱。到秦城监狱后,文强的思想开始发生转变,改造表现越来越好,还当上了战犯小组的学习组长。
有一次,文强还发挥“技术特长”,在高墙内破了一次案。当时缝纫组清点衣服时发现少了几件棉背心。
文强不动声色,安排原军统少将站长黄康永暗地里“侦查”,黄康永于是在当值时,趁着打扫卫生的机会,把每个人的铺位“摸”了一遍,果然发现一人的枕头有异样,特别鼓。
文强将此“侦查”情况汇报给了监狱的管理干部,干部们于是以“防止危禁物品被带进监房”为由,检查了“小偷”的枕头,最终找到了丢失的棉背心。
这件事水落石出后,文强没有选择宣之于众,而是单独找那个“小偷”谈心,直言大家过去都是国民党高级将领,不要做这些出格的事,现在到了新社会,更应同甘苦。自那以后,秦城监狱里再没发生过类似之事。
但或许是受当初不写悔过书时那番喊话的影响,一直到1975年,在接受改造26年之后,文强才终于作为最后一批战犯获特赦,恢复自由。
特赦后,重病中的周恩来总理将这位自己曾经的学生召到了医院,见了最后一面,当时,周恩来总理就怪他,不肯早写悔过书。
后来,特赦战犯可以选择申请去海外或台湾,而文强最终选择留在了祖国大陆,他在填写个人今后去向的志愿中明确:“我个人的志愿是永远定居祖国大陆……我愿意回到原籍或定居上海,过自食其力的生活,除此,别无他求。”
即便如此,党和政府还是给了他很高的荣誉,特赦后,文强相继担任了全国政协文史专员、全国政协委员、民革中央监察委员、黄埔军校同学会理事、北京市黄埔军校同学会副会长等职,晚年为促进祖国和平统一作出了应有贡献。
2001年,文强辞世,享年94岁,自此结束了跌宕起伏的传奇一生。
而文强之外,功德林最憋屈的两位战犯,其二,当属刘镇湘。
刘镇湘是黄埔五期生,1926年曾被叶挺提拔为手下特务连连长,次年参加了轰轰烈烈的南昌起义,只可惜因伤离开队伍,后来得到广东军阀陈济棠赏识加入粤军,再之后蒋介石吞并粤军,出身黄埔的刘镇湘为蒋介石所接受,自此追随左右。
1937年抗战全面爆发后,蒋介石发话,既然你的名字是“镇湘”,就派你去湖南抗战。此后,刘镇湘相继转战湖南、广东、广西多地正面战场抗日,荣升国民党中将军长,获铁血战将的称号。
解放战争爆发后,刘镇湘先后出任辽沈战役和淮海战役的国民党战场指挥官,最终在淮海战役中战败自杀未遂被俘。
据说当时他和杜聿明、黄维等国民党将士被俘后,一起被关押的还有几名日本战犯,刘镇湘知道后,带头将那些日本战犯打了一顿。
单从这件事不难看出刘镇湘的性格特色,所以在功德林的日子里,他也一如既往,有一次,功德林内一些国民党战犯出了一份墙报,刘镇湘讽刺是“拍马屁”。
出墙报的宋希濂、邱行湘等质问他是什么意思,刘镇湘也毫不示弱,大喊大叫:“把你们搞墙报的都叫来,我也不怕!”
话落,杜聿明走了过来,低沉道:“怕不怕是小事,对不对是大事,你今天就不对嘛,大家搞墙报是好意,你为什么要说这是拍马屁。”
刘镇湘闻言低头不语。
一众曾显赫一时的国民党高级将领被集中关押在功德林,表面上,他们平起平坐,但实际上有些东西是根深蒂固的。刘镇湘作为辽沈战役的国民党战场指挥官,范汉杰、廖耀湘、郑庭笈等人都曾是他的部属;作为淮海战役的国民党战场指挥官,黄维、刘镇湘、杨伯涛等人也都是他的部属。
而杜聿明,虽然失去了调兵遣将的权势,但是他的部属绝大多数依旧保持着过去的、至少是感情方面的服从。
不论是历史还是现实的因素,都进一步促使杜聿明成为了功德林的精神领袖和战犯中的风云人物。所以后来杜聿明思想上的转变,对这些国民党战犯是有很大的带头作用的。
随着时间的流逝,刘镇湘这个硬骨头,也从一开始的抵触,开始逐渐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最终于1975年3月19日作为最后一批特赦战犯获释出狱。
特赦后,在党和政府的关怀下,刘镇湘和他的儿子、邢台市化工厂工程师刘培贤在北京团聚,父子俩畅谈20多年来的亲身感受和生活情况。
刘培贤告诉父亲,解放后,他从中山大学化工系毕业,曾在国家计委工作,后来到了河北省邢台市化工厂工作,担任厂革命委员会委员、工程师。现如今已经有了3个孩子,两个大的念初中,小的也6岁了。3个孩子要是见到爷爷,一定会非常高兴的。
时年68岁的刘镇湘乐呵呵道:“有生之年能亲眼见你在共产党的培育下,成为对人民有用的人,我打心底里高兴。3月19日是我永生难忘的一天,今后我要把这天当作我的生日,视作我新生的开始。”
如此,如文强、刘镇湘等,特赦释放后的战犯,全部获得了新生,各级统战部门负责对他们进行安置管理。每个人各有所得,各有所依,像杜聿明、宋希濂,还有最后一批释放的黄维、文强等,先后担任了全国政协委员和常委,他们参政议政,为祖国统一发挥了积极作用。对他们来说,这也是一种回归和完满了。
素材来源:
许陈静.文强改造,大嚷“毛泽东是我表哥”[J].文史博览,2010,(05):66-67.
罗军生.文强的人生四步曲[J].党史文苑,2008,(13):9-14.
黄济人.将军决战岂止在战场[J].领导文萃,2007,(05):129-133.
李立.“特赦”:一个久远的名词——访原中共中央统战部秘书长刘小萍[J].两岸关系,2003,(01):39-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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