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来了,她来了,她来了!”我妈一边探头往窗外瞅,一边拽了拽我爸的袖子。

我爸正拿着拖把,神情严肃:“你跟我说清楚,三嫂上车了是个啥意思?这车可是我家闺女刚提的!”

“啥意思?你妹来一趟不容易,难道让她走路回去?”我妈也不甘示弱,叉着腰回怼,“再说了,这车就是辆代步车,你至于嘛?”

“我可告诉你,她要是不上鞋套,别怪我不给面子。”我爸重重放下拖把,话音刚落,楼下响起了三姑的声音。

“哎哟,小妹,车真漂亮!我坐车的命来了!”

三姑是我爸的亲妹妹。和我爸完全不同,三姑性格风风火火,爱打扮,爱笑。可惜,这样的性格和我爸天生水火不容。三姑结婚那年,婆家请帖送晚了几天,我爸当时就说:“不给咱家人面子。”三姑却回敬:“我看你是太自以为是了。”于是,两人吵了一架,虽然后来和好了,但那股子暗劲总藏在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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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妈赶紧迎出去,热情地扶着三姑上楼。我爸呢?站在门口,冷冷地看着她,一句话没说。

“哟,这是谁家新车?”三姑眼尖,看到了停在院子里的车,一脸夸张地喊道,“我侄女儿出息了呀!都开车了!”

“是啊,三姑,我刚买的。”我赶紧笑着迎上去,怕她和我爸又起火。

“嘿,那得坐坐!啥时候带我兜兜风?”

“今天就可以啊!”我话刚出口,就看到我爸的脸黑了下来。他清了清嗓子,扔下一句话:“坐可以,鞋套穿上。”

气氛瞬间冷了下来。

三姑愣了一下,眉头挑得高高的:“什么鞋套?”

新车,不穿鞋套,脏了不好清理。”我爸一脸严肃,指了指旁边地上的塑料袋。

“鞋套?!”三姑笑了,“老哥,你是不是有点过了?这又不是买房子剪彩,穿啥鞋套?”

“新车就得有新车的规矩。”我爸抱着手臂,站得跟个门神似的。

三姑嘴角抽了抽,低头看了看自己的鞋。那是一双崭新的白色运动鞋,上面连个灰点都没有。她抬起头,语气带了刺:“老哥,你的意思是,我这鞋脏?”

“鞋干净不干净没关系,规矩就是规矩。”我爸坚持。

“行啊。”三姑冷笑一声,抱着手臂,“规矩这么多,那我不坐了!”她说完,转身就要走。我妈一把拉住她:“别生气,别生气!大老远来一趟,咱是自家人,何必呢?”

“自家人?!”三姑转头瞪着我爸,“自家人不信自家人的干净,这自家人可够寒碜的!”

“你嫌寒碜,不坐就不坐!”我爸一拍桌子。

“行!”三姑也不甘示弱,“那我今天还真不坐了!十年内,我都不坐你家车!”

说完,她气呼呼地甩门走了。

从那天起,三姑果真说到做到。无论是过年回娘家,还是走亲戚,三姑再没坐过我家的车。每次都说:“我怕给你们车添麻烦。”这话听着明明客气,却每次都让人觉得尴尬。

十年过去了,事情却一丁点没缓和。我爸依旧嘴硬:“有错么?规矩要有的!”但每次家里聚会,听到三姑的声音,他还是会下意识往厨房钻,一边忙活一边嘟囔:“吵啥吵,耳根子清静点不好吗?”

倒是三姑,变得更加洒脱。每次她开玩笑似的提起那天的事,都会笑着说:“幸亏没坐,要不然到现在我鞋都没地方放。”然后转头看我爸:“对吧,老哥?”

我爸每次都装没听见。

后来,有一年春节,我新车换成了旧车,三姑来家里拜年。她一进门,照例提起了那事:“新车真好,旧车更好,起码不用穿鞋套了。”

我爸终于沉不住气,放下了筷子:“你还记得那事?”

“怎么不记得?十年呢!”三姑故意笑着气他。

“行了,行了。”我爸摆摆手,“当年是我不对。规矩规矩,说到底是面子上的事。你大老远跑一趟,鞋套的事,确实不该。”

全桌子人都愣住了。连三姑也没想到,这个固执了一辈子的老哥会突然道歉。她愣了一下,随后一拍桌子:“这话我等了十年了!”

然后,全家人都笑了。

后来,三姑坐上了我的新车,甚至让我开去兜了几圈。她坐在副驾驶上,时不时摸摸座椅,感叹:“车还是新车坐着舒服!”

我爸呢?站在车门口,背着手,嘴上依旧别别扭扭地说:“可别再踩脏了!”

但眼神里,却多了一点柔和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