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述/吴云飞 撰文/文如其名168
我叫吴云飞，家里世代务农，父母都是地地道道的农民，家中没有一个当官的亲戚，没有关系，没有门路，1981年师专毕业后，我被分配到一个偏远的岭南镇中学教高中语文。而我的同班同学，有的留校工作，也有的分配到县机关工作，还有的分配到外贸公司这样吃香的企业工作，最不济也是分配到县城中学任教。我原以为考上大学后，就可以跳出农门了。可谁知道，我就像孙悟空跳不出如来佛的手掌心一样，始终跳不出农门。难道这就是我今生今世的宿命？
我素来不信命，更不相信算命先生的骗人鬼话，可面对现实，我却又无可奈何。母亲见我整天垂头丧气的样子，就偷偷地找到隔壁村里据说是算得很准的算命先生为我算了一卦，算命先生说，你儿子命里有九九八十一难，这是最后一难了，如果能安全渡过这一难，便可守得云开雾散。母亲听后，心花怒放，原本是讲好算一次给一块钱的，后来却给了两块钱，估计算命先生晚上做梦都要笑了。
回家后，母亲鹦鹉学舌般地把算命先生的话一字不落地讲给我听，我苦笑着对母亲说：“阿妈，算命先生的话也能信？如果算命先生真能预测人的命运，那他早就不在村里靠胡说八道骗钱了！”母亲摇摇头说：“你这个倔脾气，早晚会吃亏的！”
尽管我不相信算命先生的鬼话，但有一句话我还是爱听，而且给了我前行的动力。那就是努力拼搏，度过眼前的难关，定会有光明的前途。正如伟人所说的“道路是曲折的，前途是光明的。”
打那之后，我一面刻苦钻研教学，不断提高教学质量；一面重新拾起我读师专时的古代文学，现当代文学和外国文学课本，学习古今中外作家的文学作品，借鉴他们的创作方法，尝试创作散文、小说、诗歌等文学作品。功夫不负有心人，先后有多篇散文在报刊上发表。
我在散文《穿过三月三流淌的歌声》中写道：“多谢了，多谢四方众乡亲，我今没有好茶饭哪，只有山歌敬亲人……”穿过千余年的时空，一位如水的女子从波光粼粼的照影中走来，忽而出现在红水河、忽而出现在下枧河、忽而出现在漓江、忽而出现在柳江。千年不绝的歌声从渺茫的天际传来，在三月三里轻轻荡漾，将无边的春意缓缓地洒向壮乡大地。
我在另一篇散文《今生无法遗忘的城》中抒发了对祖国西南边陲一个小县城的挚爱之情：世人皆有一座属于自己的城，无论那座城是宽敞还是狭窄，是繁华还是萧瑟；也不论是充满都市的浮躁还是弥漫村野的悠闲，只要是在此城居住过，总会记挂一段缘分，留下一缕记忆，遗落一片风景。
随着我创作的文学作品在各级报刊上发表，我的名气也越来越大，镇上单位的许多人都知道镇中学有个叫吴云飞的作家，写文章很厉害，发表了许多作品，挣了好几百块钱的稿费。当然，这些都是人们的传说，要知道那时发表一篇文章，稿费也就几块钱至多十几块钱。
有了额外收入后，我也开始注重自己的仪表了，毕竟我还没有女朋友。有一次，我去公社供销社购买布料，准备做一套中山装。一个身材高挑，柳眉杏眼，肤色白皙的女售货员热情地招呼道：“吴大作家，您想买些什么东西？”
我只顾看女售货员的美貌，却忘了要买布料。听见售货员的招呼声后，我慌慌张张地答道：“想买块的卡布料做套西装，你看要扯几尺？”售货员熟练地为我量身，然后在算盘上噼里啪啦地算了一通，微笑着说道：“吴作家，根据您的身材，大概要七八尺。”我立即拿出几张大团结递给售货员，她娴熟地包好布料连同找补的零钱一起拿给我。我说了声谢谢后，转身就走了出去。
不料，傍晚放学后，那个女售货员来到学校找我，开始我以为是买布料时少付了钱，就掏出钱包，准备拿钱付给她。谁知，她一脸歉意地说：“吴大作家，不好意思了，今天您买布时，我少补了您5块钱，现在给您送来。”说着，就将5元钱递到我手中。刹那间，我内心非常感动，感觉她不但人长得美，而且心灵更美，我赶紧请她去办公室坐一下。
闲聊中，她自我介绍说，她叫罗美丽，家住县城，父母都是县供销社职工。1979年县高中毕业后没有考上大学，她就参加县供销社内部招工考试，后来分到岭南镇供销社当售货员。
听了罗美丽的介绍后，我高兴地说道：“罗美丽，我是县高78届的，比你高一届。这样说来，我们是校友啰。”我于是向罗美丽热情地介绍了自己的情况，并邀请她有时间多来学校走访，叙叙校友之情。
罗美丽爽快地答应了，并兴奋地说：“吴大作家是我的学长，真是三生有幸！以后就要经常来骚扰您了。”说到这里，她突然惊叫起来，我也吓了一跳，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只见罗美丽咯咯地笑了起来，她扑闪着一双大眼睛说：“哦，我想起来了，有一次，学校举行作文比赛，您获得了一等奖。您比赛的作文题目好像是《故乡的小河》，对不对？”我微笑着点了点头。
罗美丽深情地朗读起来：“随着时光的流逝，许多儿时的往事逐渐淡忘了，唯独留在记忆深处的是在故乡小河嬉戏情景，至今难以忘怀，时常在脑海中闪现。重拾那些早已逝去的生活片段，似乎又回到了童年时光......”
“罗美丽，你怎么会记得那么清楚？”我惊奇地问道。她笑而不答，还朝我扮了个鬼脸。不知不觉。我俩交谈了两个多小时。我留她在学校吃晚饭，罗美丽说下次吧。我不放心她一个人走路回去产，就骑车将她送到供销社宿舍。
打那之后，一有时间，不是罗美丽来学校找我，就是我去供销社找她。从学校到供销社的林间小径上，留下了我俩手挽手、肩并肩的身影。我俩谈论最多的还是文学，罗美丽说她喜欢冰心的散文，喜欢她哀婉凄清、温情脉脉，富于哲理和抒情韵味。
说着就模仿古代教书先生摇头晃脑的样子，背诵起《小桔灯》来：这是十几年以前的事了。在一个春节前一天的下午，我到重庆郊外去看一位朋友。她住在那个乡村的乡公所楼上。走上一段阴暗的反反的楼梯，进到一间有一张方桌和几张竹凳、墙上装着一架电话的屋子，再进去就是我的朋友的房间，和外间只隔一幅布帘。她不在家，窗前桌上留着一张条子，说是她临时有事出去，叫我等着她......
我赶紧打住她，揶揄道：“罗美丽，我知道你有朗读的天才。但是，现在你不是我的学生，我也不是你的老师。不必在我面前卖弄了。”
罗美丽娇嗔道：“谁说您不是我的老师？两人行必有我师焉！”
我被她的调皮相逗笑了，自嘲道：“好，我一辈子做你的先生，你一辈子做我的学生，可否？”
罗美丽鼓掌道：“好！吴老师，就这样说定了，男子汉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说着，快速地在我脸上亲了一口，接着跑开了。
我赶紧追了上去，一把将她拥入怀中，两人倒在地上......
我俩恋爱了一年后，罗美丽带我到县城去见她父母。谁知道，她父母问明我的情况后，面色立刻变得阴冷。她父亲冷笑着反问：“吴云飞，你只是个乡下教书的，我女儿是供销社系统的，将来肯定要调回县城的，你能给她幸福吗？”
我屈辱得满脸通红，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
最后，罗美丽哭着将我送回旅馆。回到家后，罗美丽明确表示不愿意放弃这段恋情，甚至绝食反抗。但她父母把房子锁了，她就从窗户里爬到隔壁阿姨家，偷跑出来，去旅馆找我。然而，当她偷跑出来去到旅馆时，服务员却交给她一个小小的纸叠千纸鹤，说那个叫吴云飞的男孩已经退房走了......
光阴荏苒，日月如梭。两年后，我也因在全国各级报刊发表了十几篇文学作品，组织上将我调到县文联上班。
有一天，傍晚临下班时，县文联的邱主席走进我办公室，我赶紧让座倒茶。“邱主席，请用茶！”我诚惶诚恐地递上茶杯。
邱主席微笑着摆了摆手说：“云飞呀，没有旁人的时候，你就不要叫我邱主席，那多生分呀，就叫我邱叔叔或者干脆叫老邱都行。”
我连连摆手说：“邱主席，那怎么行呢？”
邱主席又关切地问我，有没有女朋友？当听到我回答没有时，他“哦”了一声，亲切地问我：“想找一个什么样的女朋友呀？”
我红着脸说道：“五官端正的就可以了。”
“这样吧，你今晚来我家吃饭，顺便给你介绍女朋友。”邱主席似乎是随口说的。
“好的，谢谢邱主席！我一定去！”我躬身送走邱主席，赶紧收拾好办公桌上的资料和文件，上街买了两瓶名酒和一条名烟去邱主席家......
就在那晚，邱主席将他在县文化馆工作的女儿邱丽梅介绍给我。邱丽梅长得文静端庄，小鸟依人的模样，我和她也一见钟情。一年后，我与邱丽梅携手走进婚姻的殿堂。然而，婚后不久，邱丽梅不是生这个病就是生那个病，三年五载也没有生下个一儿半女。尽管我百般取悦她，她却时常对我发脾气，动不动摔东西......
五年后，我当选县文联副主席。俗话说，官场得意情场失意。由于妻子有病，我俩一年都没法过几次夫妻生活。事实上，我和邱丽梅的夫妻关系名存实亡。我只有全身心地埋头工作，才能解脱生活中的种种烦恼......
遗憾的是结婚六年后，邱丽梅因病去世。对妻子的去世，我万分悲痛，更加觉得对不住岳父，没有全身心地照顾好他的女儿。但是，岳父却安慰我说：“小吴啊，这不怪你！是丽梅太任性了，拖累了你......”说着说着，老泪纵横。
为了排遣内心的悲伤，有一次，我独自去看电影。在电影院门口，我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是罗美丽！这哪里是我多年前熟悉的罗美丽？那时的罗美丽一头乌发，眉目如画，秀丽端庄；眼前的罗美丽，头发枯黄，神情憔悴，简直判若两人！而且她身边还跟着一个七八岁的男孩。
尽管我和她的初恋早已随风而去，但是刹那间，我内心还是汹涌澎湃。
我主动上前去打招呼，谁知，罗美丽见到我后，转身拉着男孩的手就要离开。
我赶紧拦住她，仔细打量起这个小男孩，越看越喜欢，越看越亲切，越看越像我小时候的模样。愣了片刻后，我抚摸着男孩的头说：“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旁边这位阿姨是你什么人呀？”
男孩天真地答道：“叔叔，我叫石飞云，她是我妈妈。”
我听后，顿时一阵头晕目眩，眼前情不自禁地浮现出七年前发生一幕幕，难道罗美丽儿子是......
我再也不敢想像下去了，用力地将罗美丽拉到一旁，低声地问道，这个男孩到底是谁的孩子？你给我讲清楚！
我感觉到罗美丽整个人都有点摇晃，脸色突然变得苍白。她把男孩哄到一边去玩，然后就蹲在地上轻声抽泣起来。
罗美丽断断续续地诉说着，与我分开后，她陷入深深的绝望，不知道流了多少泪，人都瘦了十几斤。然而，她父母铁石心肠，坚决不允许她和我谈恋爱。她的父母将她许配给县供销社主任的傻儿子石太怀，不久，她也就调到县供销社办公室上班了。
再后来，罗美丽发现自己怀孕了，就赶紧嫁了过去，不久就生下儿子石飞云。平日里，她坐在办公室喝茶看报，偶尔也会回忆起与我初恋的时光。可时间一久，初恋在她心目中只剩一道淡淡的伤痕，惟有那只纸鹤，她仍夹在自己的日记本里。
有一次，她在家收拾旧物，忽然看见纸鹤，有点怅惘，竟不自觉地拆开。发现上面却是有字的，密密麻麻写着：“美丽，我曾经希望一辈子让你做我的学生，我做你的先生。但是，我带给你的却是痛苦。每次偷偷地看见你苍白的面容时，我心疼死了。我曾私自找过你的父母很多次，苦苦哀求，毫无结果。我不忍心让你如此挣扎矛盾，与其长痛不如短痛，只好尽量躲着不见你，让你彻底忘了我……”
罗美丽继续说道，她恍惚想起父母当年曾经不屑地说，吴云飞从不争取，挨一顿骂就一走了之，算什么男人?
可是，她还是不相信，就多次逼问母亲，吴云飞当初找过你们很多次吗？到底谁在说谎？她母亲沉默了很久，居然叹了口气，悠悠地说，他还真是个痴情的孩子。
我当年的确无数次地找过罗美丽的父母。最后一次的情形，罗美丽的母亲记得一清二楚。我当时黑着眼圈，衬衫晃晃荡荡的，有点魂不守舍地说：“我准备离开罗美丽了，再不联系她，让她彻底忘了我，但是――伯母，今后我会给您打电话，请您告诉我她的近况好不好？要不然，我担心自己忍不住去找她……”
罗美丽哭得更厉害了，她说母亲曾告诉她，头一年，你一周打一次电话。后来，你慢慢知道我谈恋爱了，结婚生子了，就半年打一次电话。你还特意叮嘱我母亲，别让我知道，省得挂念......
结婚三年后，有一次罗美丽的丈夫独自去河里游泳，结果溺水身亡。不久，她和儿子也被赶出家门。罗美丽就到外面租房，独自抚养儿子。说着说着，她早已泪流满面。我情不自禁地将罗美丽拥入怀中......
我当即将罗美丽母子带回父母家中，并当场向家人宣布，我们明天就去领结婚证，后天就举办婚礼。父母、哥嫂和姐夫姐姐们都高兴地拍手说：“好，我们大家都赞成你们成家！”父母还将石飞云拉到自己身边，不停地亲热起来，简直就是祖孙间的亲昵......
也许是苍天有眼，终于让我和罗美丽终成眷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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