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12月8日,为了庆祝零跑成立九周年,零跑组织公司内部近5000名工程师一起拍了一张合照。拍摄当天,零跑汽车创始人、董事长、CEO朱江明穿了和2019年发布零跑首款产品S01时一样的衬衫、鞋子、外套。
朱江明非财务出身,但身为浙江义乌人的他,对钱很敏感。
创始人的个人特质会投射在他所创办的公司上。用有限的资金做更大的生意,成为朱江明一贯以来最擅长的风格。
在零跑汽车的每个月,朱江明都会看“三张财务报表”。他不仅看零跑自身的财务情况,也会密切关注并分析其他车企的财务状况,尤其看现金流、资产负债率、应收账款。
技术降本,是省钱的最好方式。成立9年,零跑汽车自研了中央集成式的电子电气架构、新能源的动力总成、整车架构、智能座舱等。一位零跑高管告诉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2022年坚持的全域自研,让零跑的单车BOM成本下降了1万多元。
朱江明。资料图
零跑和蔚来、小鹏等造车新势力创立时间相近。今天来看,零跑无疑是2024年跑出来的黑马,但相比其他新势力,零跑的开局更为曲折。
成立9年来,零跑共经历了两次至暗时刻,一次是2019年~2020年,一次是2022年IPO。
2019年,零跑发布首款双门轿跑车型S01,但这款车销量惨淡,发布第一年仅交付1000台车。
2020年,朱江明及当时的零跑管理层都在“四处找钱”,全年接待、拜访投资人共计89批,但没有一分钱入账。
第二次至暗时刻是IPO前后。小鹏、理想都在2021年赴港IPO,分别募资140亿港元、118亿港元。但零跑上市时间更晚,在一年后的2022年9月。按照零跑原来的计划,上市时间应该在当年7月,募集至少100亿港元,但零跑实际募资金额是70亿港元。
“整整少了30亿港元,这很成问题。”朱江明回忆道,港股上市那一天,每一位零跑员工拿到的庆祝奖励只有一罐可乐。
IPO之后近一年的时间里,朱江明去了2趟欧洲,跟全球前5名的车企集团包括大众、Stellantis集团都进行了接触,最终零跑在2023年年中敲定了和Stellantis的合作。
朱江明没有浪费每一次危机,并将危机转化成了零跑乘势而上的机遇。
2020年4月,杭州千岛湖,零跑召开了一次中高层闭门会议,核心问题是商讨公司接下来3年的战略目标、技术路线。闭门会结束后,零跑确定了三件事——做增程、2023年成为造车新势力前三名、做整车智能化。这也让零跑成为除理想外,最快跟进增程路线的车企,为夺得更多的市场份额抢占了先机。
朱江明性格低调、稳健,“挺好”是他在内部给予员工的最大夸奖。但对2024年,朱江明打出了“至少8分”。截至2024年11月,零跑总计销量超25万辆,是所有新势力中唯一提前完成年销量目标的车企。
但零跑仍然活在危机中。2023年底,零跑就已经做好了2025年的产品规划——C系列还有一款新的SUV面向市场、主打10万~15万元市场的B系列也会在明年完善产品型谱。对于2025年,朱江明对零跑汽车抱有乐观预期——“年销量至少50万台、毛利率得达到10%。”
关于融资:IPO募资不达预期,推进了跟Stellantis的合作
《21世纪》:现在找钱难度大吗?
朱江明:很难。2022年9月IPO,我就已经意识到,要赶快找钱。还不能找金融资本,要找产业资本。当时IPO只募集到70亿港元,在我看来,很成问题。
《21世纪》:IPO募资不达预期,你们做了哪些调整?
朱江明:一是找车企合作。在当时环境下,拿到政府投资并不容易。但那个阶段,外国车企又比较焦虑,比如欧洲车企电动化策略更为激进、上海车展期间外国高管组团拜访中国企业,他们希望实现中国研发本地化,后来我们拿到了Stellantis的融资。二是调整组织。
《21世纪》:你对钱很敏感?
朱江明:我一直在创业,在做生意,我对报表可能比别人理解得更深刻、更透彻。我每个月都看财务报表,不仅看我自己的,还要看所有竞争对手的报表。
我重点会看资产负债率、利润、应付账款。车企现金流很多很正常,但那都是供应商的钱。用现金流减去应付款、贷款,才是他的钱。当然,核心还是看投资回报率以及回报周期。
关于产品:每款车的销量及格线是1万台
《21世纪》:零跑什么时候开始决定做增程?
朱江明:2021年。当时纯电的基础设施还不成熟,增程也很有前景,非常值得去做,有比较大的市场空间。这是我们整个技术团队讨论决定的方向。我们当初的判断是,在C级以上的车型里,每一个平台开发两种动力形式的车,一是可以产生市场增量,二是研发费用也最低,最多增加一两个亿。
《21世纪》:可是2021年的时候,大家都会说增程是落后技术。
朱江明:技术不存在落后还是不落后。前段时间我去意大利都灵汽车博物馆,发现事实上电动车比燃油车更早面世。技术先进或者落后都是根据当时的发展阶段来看的,只有是否适合当时发展阶段的区别。
《21世纪》:我们盘了一下零跑的销量,发现C11的表现很好。这是一款3年前的车,现在依然是零跑旗下卖得最好的一款SUV,给零跑贡献的销量仅次于T03。这款产品当初是如何立项的?
朱江明:其实C11立项的时候,配置要比现在更高。后面觉得难度比较大,本来想把这个项目停掉的,当时一直在犹豫到底是只做一个T03,还是C11、T03一起做。因为受资金的限制,我们需要聚焦。如果要做更大的车,就意味着要同步进行两个不同的平台,资源没办法形成复用,也需要公司投入更多的人力、财力资源。客观讲,当时的零跑不具备这样的条件。
做C11这款产品的时候,我们最在意的是配置要高、价格要亲民、智能化程度领先,好在这三点都做到了。
《21世纪》:2022年9月上市的C01是零跑的第4款车,是一款电动轿车。为什么销量表现不好?
朱江明:我们后来复盘,是这款产品的定位、发布节奏出现了差错。C01对商务需求来说,过于时尚;对年轻、运动的轿跑爱好者来说,又不十分具有个性化。低配的C01要4个多月才出来,先出的高配版本量又卖得少。
从C11到C01,我觉得我们擅长做15万~20万元价格带的车,这个价格带未来也是销量最大的价格带,当时就决定要先把这个价格带做透。在这个销量最大的价格带,我们希望在现有的销量上能乘以2。现在零跑的销量是3.2万台。
《21世纪》:C系列后续还有一款SUV,从整体的产品规划来看,C系列总共5款车型,4款都是SUV,只有一款是轿车,也就是C01。为什么后面在这个价格段只出SUV不出轿车?
朱江明:在中国电动车市场,SUV市场份额能占到60%。C系列的价格段,轿车更偏商务,SUV更偏家庭。A级车里,轿车就会更多一点。C01马上要改款,在重整旗鼓。我们每款车,1万台以上才算达到销量的及格线。
关于自研:思路和比亚迪不同,更偏向三电领域
《21世纪》:在自研方面,零跑的思路是怎样的?
朱江明:我觉得未来汽车上不可能有那么多盒子,不可能有那么多控制器。集成化是趋势。我们受到手机行业的启发。以前一部手机的电路板上有很多芯片,现在手机拆出来就一颗芯片,但功能是以前功能机的10倍、20倍。集成度会越来越高,这是从原来做电子企业时给更多客户提供产品过程中得出来的经验,这也是零跑跨界造车的优势。
《21世纪》:零跑的自研和比亚迪有什么不一样?
朱江明:我们更偏向三电,这块我们起步更早。电子电器控制,是我们最大的优势。我们懂软件,也懂硬件。
《21世纪》:芯片现在还在自研吗?
朱江明:暂停了。智驾芯片现在的工艺要求不超过7nm,还需要冒风险去流片。加上用量没有足够大,投资回报率很低。英伟达、高通、地平线在做芯片上都已经很专业了,而且形成了明显的规模效应。
《21世纪》:你什么时候意识到要暂停芯片研发?
朱江明:2019年量产的时候。当时就觉得投入还是太大了,造芯片需要找Arm授权,所有外设的零部件,都得外采。流片、封装、测试都得花很大一笔钱。在芯片领域,摩尔定律很明显,隔八九个月必定要更新一代。那更新一代跟还是不跟?从7nm到5nm,下一个是3nm,你做还是不做?如果芯片销量达不到100万片,账是算不过来的。
《21世纪》:你觉得哪些企业是应该效仿的对象?
朱江明:世界五百强的外资企业,他们的做法是以岗定人,而不是以人定岗。我们要取其精华,去其糟粕。其实学华为也是一样,华为不一定就是灵丹妙药。没有说一套策略包打天下,最终还是要找到当下公司状态最合适的路线。搞清楚你现在在哪里,你将来要到哪里去,把两头弄清楚,才能不断优化提升。
《21世纪》:零跑的组织架构很像一个电子公司,比如电池、电驱在其他车企里面是隶属于整车部门下面的二级、三级部门,但在零跑内部是一级部门,和整车平行,为什么会这么设计?
朱江明:实行端到端的管理。电驱、电池这些部门,你可以理解为是内部的供应商,他们负责给整车提供电驱、电池零部件。这样做的好处是,部门会负责关键零部件从工程制造到交付的整个链条。整车立项之后,再从部门内部派一个代表进入整车项目里完成基层工作的配合。这样可以尽量减少矩阵,减少权责不清。矩阵组织存在的最大问题就是有多个领导。
关于营销:预计四季度80%以上的经销商可盈利
《21世纪》:在零跑的销售体系里,经销商和直营的比例是怎样的?
朱江明:我们现在是以经销商为主,直营已经降到10%以下,对我们来说,这样效率最高。因为直营门店分散在全国各地,非常考验企业的管理带宽。如果对职业经理没有很好的激励和约束,直营门店的人就不会像经销商一样亲力亲为去给公司省钱。相比来看,经销商的投入产出比更高。我们预计四季度80%以上的经销商可以实现盈利。
《21世纪》:经销商今年都亏得很惨,零跑是怎么让经销商盈利的?
朱江明:三季度已经有70%的经销商实现盈利了,预计四季度占比会高于80%。投资少,见效快,上市即上量,这是我们希望做的事情。我们每一个经销商正式开业的第一个月,至少有几十台的销量。
《21世纪》:零跑今年毛利率涨得很快,从一季度的-1.4%到三季度的8.1%,这是怎么做到的?
朱江明:年初是因为有一些换代折价处理,把毛利拉低了一些。随着我们规模的扩大,降本增效的实施,成本结构发生了很大变化,毛利率也就提升了。
《21世纪》:今年你给零跑打多少分?
朱江明:至少八分。今年是收获的一年。比如,在营销方面,我们收获不少,之前完全不知道车应该怎么卖,应该怎么推广产品。最近,我的精力主要在想接下来的战略、公司的节奏。最近在思考2026年的仗应该怎么打。
《21世纪》:2025年对零跑来说最重要的事情是什么?
朱江明:执行。因为明年的产品策略、渠道发展等,策略已经做好,接下来最重要的事情就是执行。
《21世纪》:在你看来,车市淘汰赛到什么时候结束?
朱江明:再过三年是一个阶段。将来要做的事是新老企业一起比赛,最后看谁能留在牌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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