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黄维,你自由了。”
1975年3月19日,抚顺战犯管理所的大门缓缓打开,一张特赦令摆在了一位老人面前。
这老人胡子拉碴,眼神里透着一股子要吃人的倔劲儿,手里还紧紧攥着一叠关于“永动机”的图纸。
周围的人都以为他会感激涕零,或者痛哭流涕,毕竟为了这一天,他已经在高墙内熬了整整27年。
可谁也没想到,这老头昂着脑袋,走得那叫一个理直气壮,甚至带着几分胜利者的得意,仿佛他不是被改造的战犯,而是凯旋的将军。
他觉得自己赢了,赢了时间,赢了立场,甚至赢了那台根本造不出来的机器。
更让他得意的是,听说家里那个结发妻子,守了27年的活寡,没改嫁没离婚,还在等着伺候他。
这简直就是人生赢家啊。
可他做梦都没想到,他这所谓的“胜利”,其实是一场迟到了27年的催命符。
就在他出狱仅仅一年后,那个在墙外等了他大半辈子的女人,在他最得意的时候,纵身跳进了冰冷的护城河。
02
咱们先得说说这个黄维是何许人也,在国民党的那堆将军里,这也是个奇葩般的存在。
你要说他坏吧,他这人还真不贪财、不玩女人,在那个乌烟瘴气的官场里,简直清流得像个异类;可你要说他是好人吧,这人脑子里全是那种愚忠的死理儿,倔得像头驴,人送外号“黄书呆”。
1948年淮海战役那会儿,那是真惨烈啊,黄维带着第12兵团在双堆集被围得像铁桶一样。
当时的情况那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手底下的兵死的死、逃的逃,是个正常指挥官都知道大势已去。
要是换了别人,要么早早投降算球,要么就给自己来个痛快的。
可黄维偏不。
这人被俘虏的时候,那场面简直绝了。
解放军战士冲进去抓他,让他投降,他把桌子拍得震天响,大吼着说什么只有战死的烈士,没有苟活的将军,还要跟人家拼命。
结果呢?
也没拼成,还是乖乖当了俘虏。
进了功德林战犯管理所,别的战犯,像杜聿明、宋希濂这些大咖,那是真识时务,该学习学习,该检讨检讨。
黄维倒好,他给自己整了一套“非暴力不合作”的把戏。
监狱发的新衣服,他不穿,非要穿着那是战败时的烂军装,说是为了记住“党国”的恩情。
让他读马列著作,他拿起来就扔一边,嘴里还哼哼唧唧念叨着文天祥的《正气歌》。
最逗的是,这人还特意留起了大胡子。
管教问他干嘛不刮脸,他梗着脖子说,这是在国民党时期留的胡子,不能在共产党的监狱里剃掉。
这哪是坐牢啊,这分明是在演一出苦情戏给自己看。
他觉得自己这是气节,是忠诚,其实在旁人眼里,这就是一块又臭又硬的石头。
一个人如果把顽固当成信仰,那他往往会把身边最亲近的人,也一起拖进深渊。
03
你以为这就完了?
黄维为了对抗改造,为了证明自己不用学习那套“新思想”,他整出了一个惊天动地的大活儿——造永动机。
对,你没听错,就是那个物理学上早就判了死刑,根本不可能实现的永动机。
黄维是黄埔军校毕业的,后来还去陆军大学深造过,按理说也是受过高等教育的精英,基本的物理常识总该有吧?
但他不管。
他跟管教说,他发现了一种能够自动运转、不需要任何能源的机器原理,一旦造出来,能解决全人类的能源问题。
这事儿吧,乍一听像是科学探索,其实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他这就是在逃避现实。
他不想面对国民党败亡的事实,不想面对在这个新社会里他已经是个阶下囚的身份,所以他躲进了那个虚幻的机械世界里。
监狱方面对他也真是仁至义尽。
你说要搞研究?行,给你批经费,给你找材料,甚至还专门给他腾了个屋子当实验室。
这就出现了战犯管理所里最奇葩的一幕:
别人都在挥汗如雨地劳动改造,或者在灯下写悔过书,黄维呢?
他在那儿叮叮当当敲铁皮,摆弄齿轮,像个走火入魔的工匠。
哪怕是在三年自然灾害时期,外面老百姓都吃不饱饭,监狱里为了保障他们的身体,还专门给他们特供牛奶、鸡蛋和肉。
黄维一边吃着共产党给的特供肉,一边还在那儿研究他的永动机,嘴里还说着不服气的话。
这一搞,就是二十多年。
机器做出来一个,不动;改一改,还是不动。
杜聿明他们都看不过去了,劝他别折腾了,这就是个伪科学。
黄维一听就炸毛,指着杜聿明的鼻子骂他是叛徒,说他是为了讨好共产党才这么说的。
按理说失败了这么多次,正常人早该醒悟了,可黄维是谁啊?
那是撞了南墙要把墙拆了继续走的主儿。
他就这么在监狱里耗着,把自己的青春耗成了白发,把外面家人的希望耗成了绝望。
每次管教找他谈话,希望他能认清形势,好好改造争取早日特赦,他都是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转头又钻进了他的实验室。
他以为自己是在坚守某种精神高地,殊不知,这根本就是一种极其自私的逃避。
因为他的这份“坚持”,墙外那个原本应该幸福的家,正在一点点支离破碎。
04
就在黄维在监狱里为了他的“永动机”跟地球引力较劲的时候,墙外头,有个女人正独自扛着整个世界的重压。
这个女人叫蔡若曙。
说起蔡若曙,那真是个典型的江南闺秀,长得漂亮,出身也好,当年嫁给黄维的时候,那也是郎才女貌,风光无限。
可这风光背后,全是心酸。
1948年黄维被俘的消息传到南京,国民党那边为了面子,对外宣称黄维已经“壮烈殉国”了。
蒋介石还假模假式地给办了场隆重的追悼会,蔡若曙带着几个孩子,在那场追悼会上哭成了泪人。
那时候她真以为丈夫死了,心都碎了。
后来国民党败退台湾,蔡若曙也被裹挟着去了那边。
到了台湾没多久,她偷偷听到消息,说黄维没死,在大陆当了俘虏。
这下子,蔡若曙坐不住了。
要知道,在那个年代,一个带着“战犯家属”帽子的女人,在台湾的日子那是如履薄冰;可要是回大陆,前途也是一片迷茫。
但这个女人,为了那个家,为了那点夫妻情分,做了一个惊人的决定。
她带着几个孩子,先是偷偷跑到了香港,在香港待了一年多,硬是咬着牙又回到了大陆,定居在了上海。
一个弱女子,拉扯着五个孩子,还没了经济来源,这日子怎么过?
蔡若曙硬是扛了下来。
她去上海图书馆找了份工作,哪怕工资微薄,哪怕要忍受周围人异样的眼光,她都认了。
她心里就一个念头:黄维还活着,只要好好改造,总有一天能出来,一家人总能团圆。
可现实给了她狠狠一巴掌。
1959年,新中国那是真的大度,宣布了第一批特赦战犯名单。
这消息一出,蔡若曙激动得好几天睡不着觉。
论级别,黄维是兵团司令,绝对够格;论时间,这也关了十年了。
她天天守在收音机旁,把那个特赦名单听了一遍又一遍:杜聿明、王耀武、宋希濂……
名字念完了,没有黄维。
那一刻,蔡若曙的天塌了。
她不明白,为什么别人的丈夫都能出来,偏偏她的丈夫出不来?
她跑去探监,看到的是什么?
看到的是一个留着大胡子、满嘴歪理邪说、还要搞永动机的疯老头!
她哭着求黄维,为了孩子,为了这个家,你低个头、认个错就那么难吗?
黄维呢?
依然是那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德行,甚至还责怪妻子不懂他的“科学追求”,不懂他的“气节”。
就是这一次打击,彻底摧毁了蔡若曙的精神防线。
她开始整夜整夜睡不着觉,眼前开始出现幻觉,耳边总有人在说话。
医生诊断,严重的精神分裂症,伴随重度抑郁。
为了能等到丈夫回家的那一天,她大把大把地吃药,哪怕药物副作用让她整个人浮肿、迟钝,她也咬牙坚持着。
对于女人来说,最绝望的不是等待,而是你苦苦守候的那个人,根本不在乎你的等待。
05
时间就这么残酷地一年年过去。
1960年、1961年、1963年……
一批又一批的特赦名单公布,一次又一次的希望落空。
蔡若曙的病越来越重。
她开始变得神经质,有时候会突然大喊大叫,有时候又缩在角落里发抖。
她甚至吞过安眠药自杀,幸好被抢救了回来。
可即便这样,只要清醒的时候,她还是在等。
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执念啊?
这二十七年,她不仅是一个母亲,一个妻子,更是一个被历史车轮反复碾压的受害者。
直到1975年。
这已经是最后一批特赦了,毛主席发了话,不管改造得怎么样的,统统都放了。
说白了,这就相当于一个“安慰奖”,跟黄维改没改造好,压根没关系。
当黄维走出抚顺战犯管理所的大门时,他已经是个71岁的老人了。
但这老头精神头还挺足,对于自己是“最后一批”出来的,他竟然还挺得意。
在他看来,自己这是坚持到了最后,既没有丢了国民党将军的面子,又成功“熬”出了头。
回到北京,组织上安排他当了政协文史专员,每个月给他发200块钱工资。
那可是1975年的200块啊!简直是巨款。
黄维觉得自己的人生圆满了。
你看,虽然坐了27年牢,但工资照拿,地位也有,最关键的是,老婆也没跑,还在家里等着伺候他。
前门饭店的团聚宴上,黄维红光满面,觉得自己对得起天对得起地。
但他根本没有意识到,那个坐在他身边、眼神游离的蔡若曙,已经不是当年那个风姿绰约的少妇了。
站在他面前的,是一个被药物副作用折磨得浮肿、精神处于崩溃边缘的老妇人。
黄维回家后,完全没有察觉到妻子的异样,每天还是乐呵呵地要继续研究他的永动机,享受着“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
可蔡若曙呢?
丈夫的归来并没有治好她的病,反而成了她最大的恐惧来源。
她每天都活在极度的惊恐中。
中午黄维要是睡午觉哪怕翻个身,她都会吓得跳起来,生怕黄维又被抓走了,或者黄维在监狱里没改造好连累了家里。
她就像一只受惊过度的鸟,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能让她魂飞魄散。
这哪是团圆啊,这分明是另一种形式的折磨。
黄维对此却反应迟钝,甚至还觉得妻子过于敏感。
他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享受着迟来的自由,却看不见身边那个为了这份自由耗尽了心血的女人,生命之火已经快要熄灭了。
迟来的深情比草都轻,而迟来的团圆,有时候就是一场催命的符咒。
06
悲剧终于在1976年的那个夏天发生了。
那时候,黄维刚出来一年多,日子过得正舒坦。
但蔡若曙已经撑不住了。
那天中午,阳光挺毒的。
蔡若曙趁着家里人不注意,一个人悄悄出了门。
她没有走远,就在家附近的护城河边上。
没人知道她当时在想什么。
也许是想起了这二十七年的无尽等待?
也许是脑海里那个恐惧的声音又在逼她?
又或者是看着依然痴迷于永动机、对自己痛苦视而不见丈夫,彻底心寒了?
她没有犹豫,纵身一跃,跳进了那条冰冷的河里。
等黄维赶到的时候,人早就没了。
那个为他守了二十七年活寡,为他养大五个孩子,为他熬疯了的女人,就这么走了。
黄维站在河边,手里还拿着刚写好的永动机数据,整个人都傻了。
这一次,他终于没法再骗自己了。
他引以为傲的“气节”,他坚持了半辈子的“永动机”,在妻子冰冷的尸体面前,显得是那么的可笑和荒唐。
从那以后,黄维大病了一场。
病好之后,那个倔老头好像变了个人。
他不再整天嚷嚷着搞永动机了,也不再提什么国民党的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了。
晚年的黄维,经常一个人发呆。
据说,他临死前,还在念叨着蔡若曙的名字。
但这又有什么用呢?
人活着的时候你不珍惜,非要为了那点可怜的面子和虚无的幻想去折腾。
现在人没了,你就算把眼泪流干了,也换不回那个曾经满眼是你的女人了。
这世上最残酷的惩罚,不是把人关在笼子里,而是让你看着深爱你在乎你的人,因为你的固执而一点点枯萎,最后死在你以为最幸福的时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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