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军坂本支队突然绕过临沂城,直扑台儿庄,战场形势骤复。几股敌人会合到一起,竟达上万人。苦战多日的台儿庄宋军,面对骤然增加的强敌,已经力不能支了。
4月1日下午,就在汤恩伯军团由北向南包围日军、孙连仲集团军由南向北准备出击之时,台儿庄战场的形势突然剧变。
在台儿庄以北的红瓦屋村小高地上,正在指挥作战的汤恩伯和关麟征接到了52军侦察队的紧急报告:日军约5千人从临沂方向开来,其先头部队已经到达兰陵镇东北的向城,似有继续南下台儿庄的企图。
兰陵距台儿庄仅半日路程,日军若南下,将对台儿庄的中国守军造成新的巨大的压力。
这支日军大队人马是何部队,他们怎么会从临沂方向冒出来呢?
汤恩伯起初甚至不相信侦察队的报告,喝问:“进攻临沂的板垣师团坂本支队早就被张自忠赶过沂河,退到莒县去了,怎么会出现在向城?你们是不是谎报军情?”
侦察队长连忙回答:“真的是从临沂方向出来的,我们看得清清楚楚!”
汤恩伯嘟嚷一句:“真见鬼了!难道是坂本支队?”
后来,从捉到的俘虏口中确认:从临沂钻出来的日军,果真是板垣师团坂本旅团的主力部队。
原来,3月18日中国军队取得临沂大捷后,日军坂本旅团暂时退守莒县。板垣征四郎不甘心受挫,重新调兵遣将,使坂本旅团很快恢复了实力,3月底,循着原路返身杀回,再次进犯临沂。此时,张自忠的第59军已奉命调离,临沂城内仍剩下庞炳勋部队独自守城。庞炳勋面对重新进攻之敌,指挥部队据城死守,坂本支队连攻两天未能攻下。而矶谷师团濑谷旅团进攻台儿庄受挫的消息却接连飞报给坂本,坂本最早受领的任务是南下台儿庄与矶谷师团会师的,后来他自己在临沂受挫,才造成西线的矶谷师团孤军深入,现在矶谷师团也遭到挫折,坂本反复思忖后,决定绕过临沂,尽快南下台儿庄,增援濑谷旅团。
于是,坂本留下少量部队虚攻临沂,自己率旅团主力乘夜绕过了临沂城,沿台潍公路疾进,一气到了向城,然后直扑兰陵。
坂本支队的冒然南下,是第5战区长官部首脑们没有料到的,也是死守台儿庄一线的孙连仲集团军没有料到的。
同样,也是正在侧击日军的汤恩伯军团没有料到的。
战场局势突变,牵一发而动全身。
敌变我变,正在指挥部队南攻的第52军军长关麟征,立即命令担负警卫军部第25师徐文亮营和军直骑兵连,跑步向兰陵镇前进,务必以宽正面的攻击行动,迫使坂本支队过早展开,迟滞其前进,争取时间以便52军调整兵力,返身迎击敌人。
紧接着,关麟征又命令第25师第75旅迅速撤离第一线,掉头向兰陵镇前进,迎击来犯的坂本支队。
汤恩伯当时和关麟征在一起,他同意了关麟征作出的紧急部署,情况突变,先把东路南下的敌人堵住再说。
当关麟征布置完任务后,汤恩伯却对关麟征说:“我看东路的敌人来者不善,我看你们52军还是尽快转移,以免被敌人包围。”
转移?关麟征怔住了。东路南下之敌的意图很明显,就是直扑台
儿庄,既解濑谷旅团63联队之围,又与濑谷旅团会合共取台儿庄。此路敌人对汤恩伯军团威胁有限,论实力,汤恩伯军团可以打败东路之敌。可是汤恩伯未战先怯,避战转移,太懦弱了吧!
退一步说,即使是转移,也不能在大白天里敌前转移。汤恩伯军团的指挥机关及52军的指挥机关所处位置在红瓦房一线,恰好在南北之敌中间,日军若发现目标,用野炮对射,随时都可能把军团各级指挥机关彻底摧毁。52军大部队转移也很容易暴露企图,若日军飞机前来轰炸,后果不堪想象。
于是,关麟征向汤恩伯直言道:“军团长,我看不能转移。白天在敌前转移,完全暴露目标,日军如果调集火力出动飞机,我军将会遭受重大伤亡!”
汤恩伯微微一怔,连眨几下眼,“啊!有道理。那就等一等再说。”
关麟征趁机进言:“军团长,东路之敌只有四千多人,我看他们不是冲我们来的。我们避开它,一来长了敌人的士气,二来给台儿庄守城带来更大压力。我认为,我们应该先吃掉这股敌人!我们也能够吃掉这股敌人!这是我们军团扬威立功的大好时机。我52军愿意担当歼敌重任!”
一席激昂的话语,说得汤恩伯有些心动。他沉默了一会儿,说:“好吧!我们先堵住东路的敌人,寻机歼灭它。回头再支援孙连仲干掉濑谷!”
汤恩伯做出了如下部署:
一、52军第2师在原地监视进攻台儿庄的日军第63联队,保持对其的压力;
二、52军第25师全部北上,阻击由临沂南下的坂本支队;
三、85军第89师转移至洪山镇以东,掩护第25师侧背,并寻机歼敌;
四、85军第4师从甘露寺回返,占领湖、爱曲,阻击向台儿庄分进之敌,掩护第25师安全右旋阻击敌人,而后协同第25师作战。
按照汤恩伯作战部署,20军团所属各部迅速移动,向东北,堵住了坂本支队南下;向西南,继续保持对濑谷旅团的压力。整个台儿庄战场形成了日军濑谷支队围攻台儿庄——汤军团包围了濑谷支队——临沂南下的日军对汤军团形成侧攻——汤军团再反包围日军坂本支队的作战态势。
整个台儿庄战场,敌中有我,我中有敌;包围与反包围交错。谁在这场混战中战胜对手,谁将取得台儿庄大战的最后胜利。
此时,作战最为艰苦、压力最大的是据守台儿庄的孙连仲集团军了。
因为,已经挺进到台儿庄北侧的汤恩伯军团,为围歼坂本支队,掉头北上,无形中使陷入困境的濑谷旅团第63联队得到喘息。63联队借机重新对台儿庄发起了攻击,企图趁汤恩伯军团无暇南顾之时,拿下台儿庄。
而原先前去救援坂本支队的濑谷旅团第10联队,这时从郭里集挣脱出来,与濑谷旅团后续部队会合在一起。濑谷启本想率这些部队与汤恩伯军团决战,第10联队长赤柴八重藏在郭里集被困多日,深知汤恩伯军团实力雄厚,以濑谷旅团半部之力难以与汤军团对抗。便向濑谷启建议:汤恩伯军团已被坂本支队牵制,我们应趁机南下台儿庄,以我旅团三支力量合攻台儿庄,台儿庄必破。占领台儿庄之后,我们再与北面坂本支队一起围攻汤军团,即使不能消灭汤军团,也可将其击溃。
濑谷启一听有道理,一面电告坂本,催其速攻兰陵,进兵台儿庄;一面电令在韩庄的一个大队,渡运河向南虚攻,牵制李宗仁的战役预备队;而自己则率领旅团直属作战部队及第10联队经峄县、泥沟南下,扑向台儿庄北门。
孙连仲部队原先应对的只是濑谷旅团南下的第63联队,鏖战多日后,63联队还剩约2千人。而现在,濑谷旅团原本东去的第10联队下来了,此股日军约有5千人;濑谷启留在手中的预备队也下来了,又有4千余人。三股敌人会合到一起,竟达上万人!
还不算已经到达兰陵的板垣师团的坂本支队5千人。
苦战多日的精疲力竭的孙连仲集团军,原想歇口气,却没料想,面前的敌人突然间强大了起来。
一般人见此变故,通常都认为孙连仲集团军守不住台儿庄了。
然而,大变才能大胜,天将欲晓夜更暗,没有黑暗哪来黎明?没有激战哪来胜利?没有巨变何谈转折?
正是因为台儿庄大战中这最后时期的扣人心弦的突变和恶战,才使得台儿庄之战成为经典的、载入史册的大战;才使得这场大战为世界瞩目和赞叹。
只是,当时苦苦守城的池峰城部队和孙连仲集团军无法预见未来,他们正在进行命悬一线的恶战。
4月1日黄昏,台儿庄各处阵地都遭到日军的猛烈反攻。日军从东、北、西,三面围住台儿庄,集中炮火猛轰各处城墙,伤痕累累的城墙难抵日军最后的猛击,纷纷塌陷,日军步骑兵蜂拥而入。
守城司令王冠五率残部逐屋逐巷地与日军争夺,与前两日相反的是,他率领的守军是一步步后退,阵地越缩越小了。
日军的坦克也突入了城内,尽管街巷遍地石砾,日军坦克仍是发出疯狂的轰鸣声,左拧右扭碾压一切阻挡它前进的物体。
一间间破屋被撞倒了,一道道残垣被碾碎了,一棵棵树桩被压断了。
配置在台儿庄城内的战防炮的炮弹已经耗尽,徒有空炮筒,无奈之下只能撤出城外。城内的守军只能用手榴弹炸药包和肉体与日军坦克搏斗了。
一个士兵手抱着集束手榴弹冲向了一辆日军坦克,他一直冲到了坦克跟前,就在坦克履带擦身而过时,他拉燃弹弦,将集束手榴弹塞进转动的履带内······
一声巨响,坦克履带稀里哗啦散落在地面上,坦克趴窝不动了。
就在这个士兵转身返回自己的阵地时,日军坦克机枪开火了,打倒了这个士兵。
又一个士兵冲向日军一辆坦克。坦克上的机枪盲目扫射着,企图阻止靠近它的爆破手。中国士兵倒地滚动,避开了坦克上的火舌,当坦克驶到他跟前时,他猛然站立,抱着炸药包扑到坦克甲板上······
一声巨响,日军的坦克被掀翻了,中国士兵的身躯消失在尘埃里。
战至4月3日,台儿庄的东门、北门、西北门、东南门均已陷入日军之手。城内一大半面积被日军占领。守军退守到南关一隅,他们利用城内最后这块阵地,逐屋逐院与日军周旋搏斗。守城作战虽然仍由31师池峰城指挥,但31师已是名存实亡,只剩极少数官兵了。
但台儿庄仍在中国军队手里,台儿庄的血战仍在每分每秒进行。第2集团军司令孙连仲把他所有能调动的部队不停地送进台儿庄,前仆后继地阻挡日军疯狂的进攻。
孙连仲的家底不厚,鏖战到4月4日,孙连仲所有能调动的部队几乎都消失在台儿庄这个血肉磨坊里。
台儿庄,到了最危急的关头。
在第5战区司令部里,李宗仁忧心忡忡地对白崇禧说:“健生,现在台儿庄会战到了最关键的时候了,我担心孙连仲顶不住啊!”
“是啊,我也有这种担心!”白崇禧面色严峻地说:“濑谷启把他的主力全都用上了,也不等坂本支队了,看来濑谷启是孤注一掷不回头啊!哎!孙连仲的压力太大了。德公,你再激励一下孙连仲,诫示他一定要守住台儿庄!”
李宗仁道:“好吧!我这就给他打电话。”说着,李宗仁拿起电话,要通了第2集团军总部:
“孙司令,台儿庄现在的情况怎么样了?”
“报告李长官,台儿庄的南关还在我手里,我的部队还在巷战。鬼子今天使用了燃烧弹,台儿庄现在已经成为一片火海!”
电话那头停顿了一下,孙连仲似乎有点犹豫,终于说出:“李长官,······我请求支援。”
李宗仁回答道:“孙司令,援军很快就会赶到。你再坚持一下。第2集团军为5 战区、为国家已经建立卓越功勋,还望你们坚持到底!”
电话那头又沉默了一下,孙连仲似乎还想说点什么,但最终没再提出,只说了一句:“我明白了!”
李宗仁放下电话后,一位参谋进来向他报告说:日本东京电台已经对外宣布:日军已完全占领台儿庄,正向徐州挺进。
李宗仁和白崇禧对视一眼,然后甩下一句:“胡说八道!”
白崇禧冷笑了一声,说道:“小日本真是豁出来了!我们一定要用胜利戳穿他们的谎言,打破他们不可战胜的神话!
李宗仁自言自语地:“现在除了孙连仲,就要看汤恩伯了!”
此时的汤恩伯军团,堵击日军坂本支队的作战还算顺利。最先派出的徐文亮营到达兰陵镇,即与坂本支队的先头部队遭遇了,徐文亮一声令下,全营一齐开火,当即将日军逐出兰陵镇外。1小时后,第25师师长张耀明率第73旅开到兰陵镇,随即投入战斗。关麟征率52军军部随后也推进到距兰陵镇不远的洪山镇指挥作战。日军坂本支队这时也完全展开,双方互相炮击,兰陵镇陷入一片火海之中。
黄昏时分,第85 军的第4师奉汤恩伯之命,赶来支援52军作战。关麟征对第4师师长陈大庆说:“我这用不着你们,你们还是全力攻击台枣支线的濑谷旅团吧!”
陈大庆却不走,说:“汤军团长派我们来这,我们不能走。”
关麟征也没办法,说:“那你们就做我的预备队吧!”
入夜,第25师逐步将坂本支队压迫到兰陵镇以北地区。4月2 日,52军的第2师也加入了战斗,与25师一同将坂本支队包围在杨楼、底阁等村庄,坂本支队几次向西突围,想与濑谷旅团会合,均未得逞。
4 月3 日,52军向被围的坂本支队发起攻击,日军依托当地村落的碉堡围寨顽强抵抗,战斗十分激烈,坂本支队想跑跑不了,而52军想一口吃掉坂本支队,牙口还不硬,双方陷入胶着状态。
战至4月5日,坂本支队仍被52军两个师严密地包围着,坂本几次组织突围,都被52军给打了回去。汤恩伯一度担心的东路南下之敌,已不再是他的心头之患了。
此时,汤恩伯手头还有一个第85 军基本没用了,汤恩伯若将这个军全部投入围歼坂本支队,或攻击濑谷旅团,均可对当时战局产生重大影响。但是汤恩伯却没这样做。
他在按照自己意志指挥20军团作战,而台儿庄的得失,似乎是李宗仁和第5战区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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