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枝是九九班的班主任,同时兼任语文老师。此刻,她正站在讲台上,领着学生们品读《红楼梦》里《刘姥姥进大观园》的经典片段,教室里原本只回荡着她温和的讲解声与书页翻动的沙沙声。
突然,一声粗野的咒骂划破了课堂的宁静。“你妈了个 X!你像条狗似的瞎叫唤,猪狗不如的东西!”
污言秽语裹挟着戾气,从后排一个男生的嘴里毫无遮拦地喷涌而出。在南枝听来,那是她这辈子听过最刺耳、最恶毒的话,字字都像淬了毒的利刃,飕飕地扎进她的心房。
她猛地愣住了,握着课本的手指瞬间收紧。一连串的问号在脑海里疯狂盘旋,惊愕与愤怒像两股滚烫的浪潮,刹那间席卷了她的胸腔。她几乎要脱口而出,将这些带毒的话如数奉还,像掷出回旋镖一样狠狠回击那个男生。可从小到大刻在骨子里的教养,二十多年教学生涯沉淀的职业操守,又死死地拽住了她即将失控的情绪。
热血依旧突突地往脑门上涌,像即将决堤的岩浆,烧得她太阳穴突突直跳。课是没法再上了。她强压着颤抖,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怒意:“剩下的时间,你们自己预习。”
说完,她脚步发飘地踱到教室后排,扶着办公桌的边缘缓缓坐下,脑子里反复回荡着一个念头:他到底为什么,要用这么难听的话来辱骂我?
她用拇指和中指用力按了按太阳穴,尖锐的胀痛才稍稍缓解。她深吸一口气,暗暗告诫自己:不能失态,当着全班五十七双眼睛的面,绝对不能失态。几番深呼吸后,她站起身,走出教室,拨通了那个男生母亲的电话。她太清楚了,教育从来不是孤军奋战,尤其是面对这样顽劣的孩子,家校共育是唯一的出路。
第二天,男生的妈妈如约来到学校。她一见到南枝,眼神先是瑟缩地瞟了一眼,又慌忙移开,嘴唇嗫嚅了半天,才挤出几个细若蚊蚋的字:“老师,对…… 对不起。” 那声音轻得像一阵风,不仔细听,几乎要融进空气里。
南枝看向她的头顶,几缕醒目的白发在乌黑的发丝间格外扎眼;再看向她的脸,沟壑纵横的面颊上满是诚惶诚恐的神色,双手局促地绞着衣角。刹那间,南枝心里的怒火像是被浇了一捧温水,漫过一丝不忍。她压下心底残存的愠怒,轻声说:“坐吧。咱俩好好聊聊孩子在家的情况,你实话实说,我才能对症下药。”
原来,这孩子打小就任性顽劣。父亲常年在外打工,家里只剩老实木讷的母亲独自照料他。随着年纪渐长,他非但没收敛性子,反而越发恣意妄为,全然不把长辈放在眼里。这次当众辱骂南枝,只因她前几天制止了同学们和他组团打游戏,在他看来,这就是班主任故意孤立他。
说着说着,这位中年妇女的眼眶红了,滚烫的泪水顺着脸颊往下淌,她哽咽着反复道歉:“真对不起老师,是我没把孩子教好……”
南枝望着眼前这位满脸愧疚的朴实妇人,心里的最后一丝火气也烟消云散了。她温和地笑了笑,轻声安慰:“你别自责,放心吧,我会好好教育他的。”
她心里清楚,自己带的是九年级毕业班。再有二十多天,这群孩子就要踏上中考的考场,那是他们人生中第一场至关重要的抉择。一切以大局为重,罢了,原谅他吧。
夜幕沉沉,南枝坐在书桌前,指尖在键盘上敲击不停。她正在起草一份针对蝈蝈这类沉迷游戏学生的转化计划,细则列得密密麻麻,从日常的严格管教,到课后的悉心引导,再到因人而异的因材施教,精确到了每一天的每一个时段。她沉浸在这份工作里,全然忘记了时间的流逝。
直到文档定稿,南枝从头到尾细细浏览了一遍,看着这份详尽周全的计划,嘴角不自觉地微微上扬。嗯,这样应该就没问题了。她揉了揉酸涩发胀的眼睛,无意间瞥到电脑右下角的时间 ——2025 年 5 月 15 日,凌晨 01:39:06。
心头倏地一紧,她想起了家里八岁的女儿。这个时间,女儿在丈夫的照料下,想必早已睡熟了。明明答应了晚上要给她讲睡前故事的,却又一次失了约。
南枝轻叹一声,匆匆关掉电脑,抓起搭在椅背上的外套,快步朝着家的方向走去。夜色里,她的身影被路灯拉得很长很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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