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7年6月,西藏军区副司令员兼参谋长、五五开国少将李觉被查出患严重的心脏病,无法坚持工作。西藏工委和军区对他的健康状况十分关心,在北京的司令员张国华亲自打电话,让他到北京治病。

从1950年初进藏,一直到此时,李觉没有休过一次假,把到内地开会和出差的机会也都让给了其他同志,自己则坚守岗位。这次因为身体原因,李觉才乘刚刚通航不久的飞机,来到首都北京。

不但是新中国成立后,李觉第一次到北京,而且也是1936年离开北平21年后第一次回北京。21年来,地覆天翻,换了人间,展现在李觉面前的,是一个崭新的首都。

当李觉还在北京医院住院检査时,一天,副总参谋长陈赓大将来看他:“李觉,身体怎么样啦?”

李觉回答说:“能吃能睡,没什么事了。”

陈赓笑着说:“那好,我们准备欢送你了。”

李觉感到莫名其妙,问:“副总长,为什么要欢送我?往哪里送?该不会把我送到伤残军人疗养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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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革命事业尚未成功,你就等着享福啦?没有那么便宜的事!”陈赓还是一贯的幽默。

“那到哪里?”陈赓性格开朗,爱开玩笑,但李觉也知 道,一位大将、在总参分管军事工业,还兼着哈尔滨军事工程学院院长,那么忙的人,不会专门到医院,来给他这个下属开玩笑。

“详细情况,二机部的宋任穷部长会告诉你。”说完,陈赓对他狡黠地一笑,露出一丝神秘的神态。

核工业部初建时叫国务院第三机械工业部,机构调整后,改称第二机械工业部,简称二机部,宋任穷任部长。在这之前,他曾任军委总干部部第一副部长,同时担任中央副秘书长,还兼任中央组织部副部长,军队、地方的干部他都管。

遵照陈赓的指示,李觉准备去找宋任穷。可没想到,宋任穷先到医院来看他,寒暄几句后,开门见山地说:“老李,你的工作已定了,你到赖传珠同志那里,他会告诉你。”

赖传珠同志当时与宋任穷一样是军委总干部部的第一副部长,部长是罗荣桓元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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赖传珠和罗荣桓

李觉到干部部,赖传珠同志说:“你来得正好,这几年你在西藏工作,很辛苦,很有成绩,但身体不行,再不能让你在那里了。现在是和平时期,中央决定,让一批军队干部到地方。准备让你去搞国防工业,也是为了保卫祖国嘛!从总的任务和责任来讲,与在西藏是一样的,都是为了保卫我们祖国的和平建设。”

赖传珠让李觉坐下,先问了问他的身体状况,过了好一会才说:“组织上决定让你到二机部去,任穷同志是部长,是他点名要你去的,经总理批准。具体搞什么工作,他会告诉你的。”

赖传珠同志是军委管干部的领导,他的谈话就算正式决定了。这时,赖传珠依然没有对他讲要做什么,只是特别强调这次从部队调到二机部、七机部的一批干部,是经中央书记处和军委总干部部研究决定,总理亲自批准的。

赖传珠的谈话,使李觉感到去二机部工作的重要性,他不敢耽误,也不便多问,“八一”建军节过后,他从北京医院直接到二机部去报到。问到具体工作时,宋任穷说:“要你来搞原子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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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任穷

他接着说:“二机部新成立核武器研究所,让你来当所长。这个研究所是我国第一个专门从事原子弹研制的机构,机密性很强。为了保密,对外称九局,你的职务就是局长。虽然只是小小一个局长,没有参谋长、司令员那样威风,但工作很重要。”

听说让自己搞原子弹,李觉感到很吃惊:“我哪里懂原子弹?我不仅不懂,连见也没有见过,怎么搞呀?”

李觉后来回忆:当时我心里一震,是不是我听错了,我过去扔过手榴弹,也造过炮弹,还用手电筒的灯泡、搞过电雷管。但从来也没有想过搞原子弹这样高精尖的东西。

军人出身的宋任穷,说话很干脆:“你不懂,我也不懂;你没有见过,我也没有见过。我看还是要靠我们的老传统,过去在战争年代,毛主席教育我们要在战争中学习战争,我们打败了蒋介石,建立了新中国。今天,就要在研制过程中学习研制,一定要把原子弹造出来。”

宋任穷没有讲是他点名要李觉,但他也强调是经总理和小平同志批准的。李觉想,既然组织上决定了,作为一个党员,在党组织交给的任务面前,是不能讲条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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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觉后来说,在他人生道路上,如果说跟着共产党闹革命,到西藏去是自己选择的话,那么这次搞原子弹是组织上的决定,没有选择的余地,只能服从。但他是自觉自愿地服从。因此,也可以说是他人生道路上的第三次重要选择。从此,李觉把自己的后半生献给了新中国的核工业事业。

李觉想着这些事,没有立即回复,宋任穷以为李觉还有些畏难情绪,拍了他的肩膀:“老伙计,抗战时期,你不是造过炮弹吗?”十几年的时间过去了,宋任穷还记得这件事。

李觉摇摇头:“那是造小钢炮的炮弹,跟造原子弹不一样!”

“战争年代,条件那么困难,我们都能造出炮弹来,新中国成立了,有党中央、毛主席的领导,有国家和人民的支援,我们也一定能够造出原子弹来!”

李觉见组织上已经决定了,也不能再耽误首长的时间,便很快地进入了角色。他问:“研究所现在有多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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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人。”宋任穷指着李觉,“就是你!”

李觉不禁愣了一下,一时说不出话。

宋任穷又问李觉:“关于所领导的其他人选,你有什么考虑?”

“我刚到北京,不了解情况,也不认识什么人。搞原子弹,我一点思想准备也没有。”

“大家都是白手起家,从零开始嘛。有什么困难找我。至于人,我先给你找了两个,一个是任副局长,一个是吴副局长,他们两个能力很强。你们三个先搞起来再说。”

临走前,宋任穷语重心长地补充道:“搞原子弹,我们都是外行,但我相信,只要把科学家、技术人员的聪明才智发挥出来,原子弹一定能搞成!”

宋任穷说的两位副局长,一位叫吴际霖,是华西大学的化工专业的毕业生,时任二机部军工局副局长兼总工程师;另一位叫郭英会,是周总理的军事秘书。

后来李觉对两个副手赞不绝口:“他们两位不是我的助手,而是好搭档,我们合作得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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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英会是老八路,比李觉小几岁,解放前当过二野的团政委,建国后调到总理办公室做军事秘书。在总理办公室和军委之间起个联络作用。

据曾任九院秘书的胡干达回忆:“郭英会这个人很精干,工作抓得有步骤、有检查,我们两个秘书经常受批评,但在他手下工作确实受锻炼。平常科研室的人向他汇报工作,啰嗦是不行的。”

吴际霖生于四川成都的一个封建官僚家庭。1937年从华西大学化学系毕业后,发现自己的专业在当时科学落后的中国,并无用武之地。

一天,吴际霖见到国民党军政部开办特种技术训练班的布告,特别高兴,觉得自己的一点知识应该为国家效力,就去报了名。

训练结束后,吴际霖被派到山西前线、为国民党士兵讲防化常识。大概连他自己也没有想到,这一次离川,告别了年轻的妻子和幼小的儿女,一去十几年,音信全无。

国民党军队里恶浊的现实,使他觉得原来的想法实在是太天真了。就在他苦闷、徘徊、思索的时候,遇到了在同一部队的地下党员王寒秋,经过多次推心置腹的交谈,使他明白了国民党政府不可能给中国带来光明的前途,只有中国共产党才是人民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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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际霖

1940年一个风雪交加的夜晚,吴际霖在王寒秋的帮助下,带着机密资料,逃离国民党部队,经西安八路军办事处转赴延安。吴际霖开始用自己的知识为八路军进行弹药实验工作,成了共产党自己的第一批军工专家。

抗日战争结束后,党派他到鲁南,陈毅让他负责补充部队弹药和修理军械的任务;1948年转赴渤海地区负责军工生产。在粉碎国民党重点进攻山东的战斗中,他虽然没有上前线杀敌,但却用自己的专业知识,做出了特殊的贡献。

李觉见到吴际霖的第一印象,是觉得他太瘦弱了:中等个头,身子单薄,略显消瘦的脸上架着一副高度近视的眼镜,标准的文弱书生。

“欢迎你!欢迎你!”李觉紧紧地握着他的手说。

“好……好的。”吴际霖操着浓重的四川口音,语调有点不那么连贯地回答。他不苟言笑,好像还有点拘谨,与李觉的热忱、爽朗形成鲜明的对照。

吴际霖很快地在工作中显示出过人的胆识和才华,李觉发现,在他那单薄的身躯中竟蕴藏着火一般的热情和充沛的能量。

几十年的时间过去了,李觉在谈到吴际霖时,对他的人品、他的才干、他的知识、他的贡献,依然给予很高的评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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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5吴际霖

李觉说:“我刚从西藏下来,受命之初,对这方面的情况一点也不熟悉,核武器研究所的第一个计划,也就是1958年工作纲要,是际霖同志拟定的。”

研制原子弹,是一项宏伟的事业,但开始阶段,只有正副局长三人,连个办公室也没有。新中国的“两弹一星”工程,就从这里起步,走向辉煌。

然而,用李觉的话讲,当时他是一无所有,一无所知。除了他们三个人,什么也没有,连一间办公室也没有。他们三人第一次见面,是在二机部办公厅一间小会议室里。

好在三个人的责任心很强,彼此自我介绍后,就研究怎样开展工作,立马明确分工:李觉抓全局,吴际霖抓科研。要调哪些科研人员,他比较熟悉,请吴际霖拟定名单,制订一个初步方案。郭英会负责政工和人事。吴提名单,他去调人。

当时最迫切的任务,是要找个办公的地方,把人调来了,就要让他们工作。再就是基地建设,李觉自告奋勇,承担找办公地点和建基地的事。参谋长出身的李觉,有很强的行政组织能力和活动能力,自信能办好这件事。

李觉到二机部,找到有关人士,首先自我介绍,然后提出要求。刘杰副部长和其他部领导当然知道,热情接待,主动介绍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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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视剧《国家命运》中的李觉少将

去其他部门就没那么顺利了,因为保密的原因,很多部门甚至不知道二机部什么时候又新成立了一个“九局”,也没见上面下文呀,更不知道它是干什么的。

这期间,李觉遇到了不少冷面孔,也没少生气。在西藏,李觉大小也是个军区副司令员兼参谋长,还曾兼任后勤部长, 手下参谋干事一大堆,什么时候为几间房子、几张桌子、一部电话犯过愁!但在北京,几间房子,就把他给难住了。跑了几天,一无所获。

为了尽快把原子弹搞出来,难办也得办。该烧香就烧香,该磕头就磕头,李觉全认了。

当时,吴际霖和郭英会对老资格的李觉老是跑外面求人,也感到过意不去。李觉哈哈大笑:“你们两个文质彬彬,脸皮薄,求人的事干得了吗?任穷同志虽然是二机部的部长,但他还兼着中央和军委的职务,总不能为几间房子的事去打搅他。那还是我去求人好点。”

后来,李觉找到了老领导、时任北京市委书记的彭真同志。当年彭真同志在北平组织民先(中华民族解放先锋队),李觉就是他麾下的得力干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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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知老部下来意,彭真二话不说,直接安排九局在西苑旅社办公,问题暂时解决了。

当时,吴际霖和郭英会在北京有家,李觉的夫人魏侠还在西藏,因此他就住在西苑旅社。西苑旅社条件较差,与一般的招待所差不多。李 觉白天黑夜坚守岗位,吴、郭二人有点过意不去:“李觉同志刚从西藏下来,身体不好,我们天天回家,他天天在这里办公,成了值班员,这怎么行?”建议为李觉另外找个住处。

李觉谢绝了:“这里挺好了,换别的地方我也不习惯。”

九局工作的保密性很强,而旅社里人来人往,情况复杂,在二机部刘杰副部长的关怀下,很快从部机关腾出几间房子,作为九局办公的地方。

但宋任穷和刘杰明确指示,九局工作的特殊性,不能在 部机关久留,必须独门独院,而且最好在郊区。李觉又马不停蹄弛开始跑。

主管人事的郭英会说:“不能让老李这么跑,得赶紧调几个人,先把办公室搞起来,让他们去跑。”

吴际霖也同意,他立即从部机关和国务院办公厅连借带调,弄了几个精干的人,成立了九局办公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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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机部副部长——刘杰

最后,在德胜门外的花园路找了一块地方。几十年来,尤其是改革开放以后,北京发展很快,花园路已在三环边上,可那个时候,花园路一带是郊区的一片农田,比较偏僻。

李觉却很满意,向部领导汇报,得到批准,又报请北京市委要地皮,彭真亲自批示同意。李觉等人立即办理有关手续,动手施工。

李觉见郭英会精明能干,关系多,情况熟,稳重可靠,觉得完全可以放心,就把九局北京的基建任务全权交给他负责,自己则决定到西北去选核武器试验基地的地址。

吴、郭二人急了:“你刚从西藏下来,身体也不好,你在北京坐镇指挥,让我们年轻人去。”

李觉这位山东大汉快人快语:“在北京办事,我不如你们;上高原,你们不如我。你们要抓紧时间物色人。研究所和基地建起来了,没有人怎么行?我们这些人只是为他们搭台子,做一些服务性工作的。唱主角的,还是那些专家。”

他们三人都是“老八路”,都有老八路的光荣传统。李觉雷厉风行的军人作风,给大家留下很深的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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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局的研究所在北郊的元大都土城附近,据说老北京叫“牤牛桥”,现在叫花园路。他们很快在这里建起了新中国的第一个核武器研究所。

从外表来看,这里的建筑都很一般。两栋普普通通的红砖小楼,一栋四层的灰楼坐落在农田村舍之间。一般人绝对想象不到,就在这样几栋普普通通的楼房中,汇聚着新中国最杰出的一批科学家和工程技术人员,正在从事一项震惊世界的伟业。

为核工厂选址,难度更大,要具备很多条件。《当代中国的核工业》一书中,在谈到选址问题时说:

为核工厂选择合适的自然和社会环境,是保护环境和周围居民免受放射性物质影响的重要条件……1956年8月,建筑技术局成立选厂办公室,派选厂小组按照上述条件,到西北、西南、中南和华北等省、自治区选址。到1957年二、三季度,共选择了60多个预选厂址,以后进行了复选,并补充了个别新的厂址。

李觉到九局时,地址尚未确定,但已从60多个预选厂址,缩小到10多个,而且基本上将大方向锁定在大西北。

宋任穷和刘杰要李觉亲自考察,拿出个肯定的意见,报中央审批,立即建设基地。李觉对西北的情况比较熟悉,他对比了新疆、甘肃、内蒙古、青海、四川等地几个点的情况,觉得青海省海北藏族自治州海晏县的环境比较好,倾向于在那里建基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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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觉选定的核试验基地——青海省原子城

原来部里打算让李觉担任二机部副部长兼九局局长,因为李觉在西藏就是副司令员。可李觉拒绝了:“我现在就管造原子弹,二机部的其他工作我也忙不过来,还是算了吧。”只好“暂时放一放”。这一放,就是6年。

到我国第一颗原子弹爆炸以后的1965年2月,国务院才任命李觉为二机部副部长。

不久,李觉又向二机部提出,免去他九局党委书记的职务:“如果新址选好了,我未来很可能长期在西北坐镇,不在北京,九局的一把手长期不在北京怎么行呢。”于是部里任命吴际霖为代书记。李觉、郭英会为副书记。

李觉的秘书和警卫员,早已被派回西藏,另行安排工作。那时,九局除了他们三个人,连一个秘书和办事员也没有,甚至没有电话,楼上楼下,从这个办公室,到那个办公室,都要自己跑。幸好北京不缺氧,跑这一点路,还不气短。

李觉历来把职务、名利等看得很淡,用他的话说,只要有工作就行。他对自己的老领导说:“任什么职,不重要,我真的不在乎。只要有工作做就行。”

宋任穷说:“工作有你干的,而且很重要,西北基地的地址,中央书记处已经同意了,是小平同志亲自批的。二机部给中央的报告,就是根据今年3月你在海北州给部党组的报告写的,现在你的主要任务就是马上到当地,立即组织开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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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李觉6月从西藏回来,8月又上了高原。这一上,就是8年。解放后,李觉在西藏8年,在青海8 年,一共在青藏高原16年。

1950年进军西藏的时候,李觉36岁,1966年从青海基地回北京时,52岁。他把一个人最宝贵的年华献给了青藏高原,从事了两件最有意义的事情。

话分两头,就在李觉忙着个基地选址时,1958年底至1959年初,代号叫“02”的地方建起了几座楼房,可以住人、可以吃饭,可以工作了。吴际霖便立即组织新来的科学家们开展研究工作。

李觉深深意识到,到了新岗位,没有楼房,没有宿舍,没有设备,没有实验室,没有人才……一切需要白手起家,从零开始。

更重要的是,关于核武器的知识,自己的脑子里是一片空白,他与钱三强、吴际霖这些懂行的领导干部缺少“共同语言”;与邓稼先这些年轻的科学家,更没有“共同语言”。李觉坦率地说:“他们讲的好些事,我听不懂。”

李觉是个很真诚、很朴实的人,从来不会不懂装懂,装腔作势。他知道,科学是老老实实的东西,原子科学更是这样,来不得半点虚假和欺骗,否则会给党和人民的事业造成灾难性的后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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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三强

他想,我不懂核科学,不懂原子弹,怎么领导这些科学家制造原子弹?需要我拿主意的时候,我拿不出主意。需要我做决定的时候,我做不了决定。长此以往,怎么能搞好工作?

他想起了宋任穷对自己说的话:不懂就学,过去从战争学习战争,现在就要从科研学习科研。

李觉决心从零开始,从头学起,不能以外行自居、以外行为荣,必须下功夫学习,甘当小学生,老老实实地学,刻苦认真地学,钻进去,虽成不了核工业专家,要当一个懂核工业的明白人,而不能做一个糊涂的当家人。

一次,李觉从青海回来向部里汇报工作,正碰上邓稼先组织一批大学生学习核物理知识,邓稼先亲自给他们讲课。他觉得很有意思,就去了解。

邓稼先告诉他:这新来的28个大学生,都是清华、北大和航空学院的尖子生,但都没有学过核物理专业,更没有学过如何研制原子弹,我就组织他们学习有关知识。

李觉问:“你们学些什么?”

邓稼先拿起桌子上的几本书给他看:“我让他们从这几本书开始学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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邓稼先

李觉一看,是法文原版,他懂一点英文,法文一窍也不通,就问:“这书讲的是如何制造原子弹吗?”

邓稼先笑了:“我的大局长,今天的世界上,还没有一本书讲怎样制造原子弹,每一个国家都绝对保密。不过你说的也对,这几本书都与制造原子弹有关。是钱部长从法国带来的,对我很有启发。”

看到李觉若有所思,邓稼先认真地说:“关于核工业的知识,不但您这位局长,这些大学生要从头学习,我们这些留过几年洋的人,懂得也不多。欧美国家根本不让我们接触这方面的知识,我们整个国家都需要从头学起。我打算先以这几本书为基础,从原子世界的ABC开始讲起,大家一起上课,一起研究,总好过我们几个留洋回来的单打独斗。”

“好!”李觉一拍桌子,高兴地说:“我就上你这个扫盲班,从ABC听起,你就收我这个学生吧!”

“李将军,我可不敢收你这个学生了。”

“稼先同志,你可不敢再称我李将军,以后就叫我老李,我虚长你几岁,当个大哥还是够格的。你就收我这个学生吧!从今天开始,我就向你学习。另外冒昧地问一下,这本书有没有汉文版?我也打算先从这本书学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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邓稼先告诉他,还没有翻译过来。李觉随便翻了翻,觉得这几本书对他来说,还是太深,就问:“有没有再浅一点的,从ABC开始学的?”

邓稼先见李觉是认真的,就说:“您要学一点,对工作是有好处的,这几本对您来说可能深了点,我给您另外找几本。”

从那以后,李觉就开始听邓稼先讲课。听了几讲,李觉觉得很受启发,感到大有好处,便与吴际霖、郭英会商量,在九局大力弘扬边研究,边学习的作风:能者为师,互帮互学,不固步自封,不自以为是。不搞门户之见。在讨论问题时,不是看谁的地位高,权力大,而是看谁有真才实学,谁有解决实际问题的真本事;不讲谁说了算,而是看谁说得对。

李觉明确提出,不搞“武大郎开店”,要襟怀坦白,心胸开阔,虚怀若谷。我们决不做阻挡科学家们前进的障碍和绊脚石,而要为他们铺路搭桥,做好服务工作。要作伯乐式的领导,让千里马在广阔的草原上奔腾向前,而不做王伦式的山寨王。

邓稼先是最早到九局的科学家,这位“娃娃博士”带了个好头,树立了一个良好的学习风气。以后王淦昌、彭桓武、郭永怀、程开甲、朱光亚、于敏等一批老科学家来了之后,继承和弘扬了这个传统,浓厚的学习空气在九局蔚然成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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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淦昌

当时,无论是刚从美国留学归来的“洋博士”,还是刚从西藏下来、自称“只会扔手榴弹”的李觉,谁都没有意识到,在德胜门外的一片高粱地里,中国的“曼哈顿工程”已悄然兴起。

晚年,不少记者、作家问李觉:“中国的原子弹之父、氢弹之父是谁?中国的奥本海默是谁?”

李觉回答:“中国的国情与美国不同,与苏联也不一样。你们这些记者、作家,一定要写什么‘之父’,其他国家的情况我不知道,中国的原子弹之父、氢弹之父是党、是人民。没有党,没有各族人民,中国的原子弹、氢弹是造不出来的。”

“在旧中国,中国人笨吗?中国没有科学家吗?中国人并不笨;科学家虽然少一些,但不是没有,我们有科学家,而且有像吴有训、严济慈、叶企孙、赵忠尧这样非常杰出的科学家,但为什么造不出原子弹?为什么老是挨打?因为制度不好、国力太弱,有了共产党的领导,有了优越的社会主义制度,中国各族人民的聪明才智才能得到充分发挥,如同核裂变,放射出巨大的能量;科学家们非凡的创造力,才有充分展示的舞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