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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隶书“赢”字)

网络上,关于“赢”这个汉字字形的讨论不少。

现在所见的“赢”字,其结构笔画,是以汉字“隶变”后形成的隶书体为基础的。

“隶变”,肇始于秦汉,其将小篆曲曲弯弯的笔画拉直,对原来“独体字”和“合体字”的不少“构件”,做了简省改合,其最大好处,是便于书写。

“隶变”本身,就是在文字普及、使用增多过程中发生的。

这种改变,使甲骨文、金文和篆体字原有的“笔意”基本不复存在,或多或少只剩下了“笔势”。

只根据隶书、楷书所余的汉字“笔势”,去分析古人造其字的“初衷”,一定会是一件“缘木求鱼”的事情。

笔意”和“笔势”,都是汉代许慎研究篆书及更早的“古文”总结出的汉字字形规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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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笔意”,《说文解字·叙》说:“(古文)厥意可得而说。”

此云“厥意”之“意”,即指“笔意”。

许慎说,最古的汉字,它的字形结构,保存了造字之初的笔画意义。

北齐颜之推《颜氏家训》里说,许慎分析文字是用“笔意”解释字形的,“若不信其说,则冥冥不知一点一画有何意焉。”

“笔势”,则指随着汉字形体的不断变化,笔画日渐约易,加之书写之法每人不同,遂使原有的“笔意”趋于漫漶不明,一些字已不能分析其点画结构有何意义,这样的字形叫“笔势”。

“笔势”嬗变,是汉字发展传承的普遍现象。从“笔势”追寻“笔意”,又确实是汉字研究的一个规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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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篆体“墨”字)

但是,即便先秦时的篆体,一些字,也已难寻其“笔意”。

对此类字,许慎在《说文》中,仅说明“从古文之象”“从古字之象”“象古文之形”等等,对字形并不作更多解释与分析。

因为他分析不出来。

如《说文》三卷《革部》“革”字;五卷《弟部》“弟”字;十二卷《民部》“民”字,皆如是。

有兴趣的朋友,可自行查阅。

不过,但凡可根据“古文”追寻到“笔意”的,《说文》中,许慎都有字形含义解释。

如《说文》七卷“白”字。其曰:“从入合二。”

他搜集到了“白”的“古文”字形,如下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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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文》所收古文“白”字)

古字“颜色”,多从实物中“取象”。

如“墨”,象火焰经过灶窗所积留的颜色;如“朱”,是树木的木心颜色;如“赤”,则为火光燃烧炽盛的颜色,等等。

许慎解释“白”之“从入合二”,源于古时“日”“入”“内”同音;“入”和“内”又均有“照射”之义;“合二”,为“入”字“包裹”的“二”,是“天地”之象形。

因此,清代训诂学家朱骏声在《说文通训定声》中对“白”的注解是:“白,象日光。”即以日光象形。

上述解释,有先秦时之佐证。

《庄子·徐无鬼》:“虚室生白。”司马彪《注》:“白,日光所照也。”

由此可知,“古文”之“白”是“笔意”;篆体的“白”是“笔势”。离开了“古文”的“笔意”,仅根据篆体的“笔势”,便无法解读“白”字字形的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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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篆体“赤”字)

再如,篆体的“奉”“舂”“泰”“春”,皆有“笔意”可寻可说,楷书简省之后,都变成了所谓“春字头”,以此“笔势”,无论如何解释不了其各自的字形之义。

还如,“燕”“鱼(魚)”“鸟(鳥)”“然”,篆体各依其形,楷书则皆为“灬”底,据此解读字形,一定会“南辕北辙”了。

许慎所在的汉代,隶书已成主要书写字体。当时一些人,据隶书字形解读汉字,已经闹了不少笑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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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篆体“白”字)

许慎在《说文解字·叙》中,列举了解释隶书的“長”字是“马(馬)头人为长”、“斗”字是“人持十为斗”、“虫”字是“虫者屈中也”、“苛”字是“苛之字止句也”等等奇谈怪论,感叹此为“未尝睹字例之条”。

“字例之条”,即指“笔意”和“笔势”的关系及规律。

也可知,汉代的时候,就已经有人不顾汉字“笔意”“笔势”之发展规律,妄解汉字了。

说回到“赢”字。

“赢”字篆体如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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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文》曰:“赢,贾(gu)有余利也。从贝,‘luo’声。”

“luo”这个字,已经打不出来,就是“赢”去掉下面中间的“贝”。

许慎认为,“赢”的本义是“商贾”赚钱,而且是形声字。

清代训诂大家段玉裁,不完全赞同许氏的见解。他认为,“赢”不是“形声字”而是“会意字”;其本义不是“赚钱”而是“肥胖”。而许慎如此解释,段氏以为是后人擅改之过。

段玉裁说得有道理。

“赢”,古时通“嬴”,有丰满义。《荀子·非相》:“缓急嬴绌”。

“luo”这个字,《说文》解为“或为兽名。”许慎也搞不太清,认为这个字是一种兽的名称。

金文,“luo”确实如“兽”。见下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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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际上,从“驴”“驘”“骡”等字可见端倪。

“驴”字篆体,为“马旁”加“羸”,后来才衍生出“驢”的写法。

“驘”,《说文》曰:“驴父马母者也。”“骡”字,不见于篆体,当由“驘”所孳乳。

由此来看,打不出来的“luo”字,或为“马”“驴”“骡”之统称。

段玉裁说:“‘luo’者,多肉之兽也”,从贝“故以会意”。

他之解读可以说得通的证据,是“羸”字。

《说文》云:“羸,瘦也。”也应该是“会意”,——从贝可以赚钱的,为“赢”;从羊,瘦弱的为“羸”,因此有“羸弱”一词。

或曰,是会意加形声,羸古音为“lu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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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文“赢”字)

由这个“luo”字构成的会意字还有。

如“luo”“下中”为“衣”,读“luo”,《说文》:“但(袒)也。”是“裸”的异体字或为本字。

如“蠃”,音“luo”,是“蜗”的另名。

如“䇔”,读“luo”,《说文》:“痿也。”段玉裁《注》:“痿者,痹也。”“痿痹”上的毛病,就是“站立”方面出了问题,会意。

“赢”,如果是“形声字”,本应读“luo”,怎么又读“ying”了呢?

段玉裁将先秦古音分为“十七部”,那个“luo”字,在第十七部。他说,由于广土巨族的原因和时间推移的原因,会发生“合韵”的现象——第一至第十六部的不少字,都是从十七部来的,他还举例说第十一部的“嬴”和“羸”,原来都在第十七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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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际上,现代汉语中,“嬴”和“赢”都发“ying”音,而“羸”则读为“lei”。

段玉裁说,其实亘古之时,“嬴”“赢”“羸”属于“同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