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唏嘘
导语
橙光，和他失守的文游市场
混元最近渐渐淡出橙光了。
他在橙光制作的游戏曾因被B站大UP直播而走红。不只混元，社交平台上能够看到越来越多的作者和玩家都在离开橙光。
橙光游戏——这个以文字互动游戏为主的平台，只要打开官方制作工具，用自带的素材，不用会编程也能制作文字互动游戏。从曾经的RPG（角色扮演类游戏）论坛，发展成女性恋爱为主要题材的平台，在乙女游戏市场拓展前，填补了女性游戏市场的空缺，曾是大部分女性作者和玩家的游戏启蒙。在网络文学兴盛的几年，它也曾乘着“互动阅读”的东风短暂繁荣。
如今的橙光似乎不可避免的过气了，这或许不只是橙光的问题，可能也是一个有关成长的故事——作者和玩家们都长大了。令人欣慰的是，同样成长的还有女性游戏市场，国产乙游的兴盛让女性玩家有了更多选择的余地。
而留在橙光的作者，像她们来时一样，依旧相信在橙光可以创造梦想。
01
女性玩家最多的平台
2014年，B站UP主逍遥散人奇妙的成为了游戏区女粉丝含量最多的UP主，好友问到他原因，他和对方说：“去直播橙光游戏吧。”
这一年，他偶然间直播橙光游戏《逆袭之星途闪耀》，吸引了一大批女性粉丝。
B站UP主逍遥散人直播橙光游戏视频播放超3500万，
至今仍是入站必刷视频
混元估计橙光一开始瞄准的是美少女游戏市场和宅男群体。“橙光”的名字来源于2012年推出的“橙光制作工具”，它的的前身66RPG论坛创立于2005年，是国内当时知名的原创RPG游戏社区分享平台，论坛围绕国外RPG制作软件RPG Maker搭建，用户以硬核男玩家为主，主要讨论RPG游戏以及分享RPG游戏制作素材。
混元高中时就曾用RPG Maker创作游戏，所以很早之前就混迹在66RPG论坛。在他记忆里，刚接触论坛时，上面只有十几部原创游戏，都是美少女风格。
2013年，以《甄嬛传》为蓝本创作的文字冒险游戏《清宫计》的爆火，为橙光吸引了一大批女性玩家。同一时期，韩国偶像男团热潮火到中国，以偶像男团为原型的游戏大量出现在橙光，受到女性粉丝群体的追捧。
混元开始使用橙光制作工具创作游戏时，正是橙光商业化之路的开端。2014年，橙光游戏获得50万美元天使轮融资和300万美元的A轮融资，原66RPG论坛域名彻底被橙光占领。次年，橙光上线鲜花商城，开启付费之路。
2016年6月，橙光拿到1000万元的融资，估值上升到1.5亿。并且后来改编成电视剧的《逆袭之星途闪耀》《绝世千金》等作品在这一年卖出版权。
绝世千金剧照
橙光游戏《潜伏之赤途》影视版权也在其后两年被卖出，后被改编成真人影游《隐形守护者》上线Steam，年销量超140万，成为当年最受关注的国产单机游戏之一。
2018年，据橙光官方数据，平台有超5100万用户和300万作者，85%用户为女性。橙光自然走向了女性向恋爱的市场的定位，古言、现言、快穿、修仙等各种题材都能在橙光找到。
02
尴尬的橙光，
游戏还是阅读平台？
风头正盛的橙光其后迎来最激烈的竞争。竞争来自于两方面，一方面来自同类产品竞争，另一方面是乙女游戏市场。
流云天际算是典型的橙光游戏作者。在橙光上她有参与创作35部作品，有几部作品获得过橙光官方举办比赛的奖项。
她同样在2014年开始创作第一部橙光游戏，彼时，她还是一名大四化工专业的学生，在创作橙光游戏之前，她从小学时就开始写网络小说了，第一部改编的作品就是自己的武侠小说。
2017年前，橙光在女性恋爱向市场上几乎独树一帜。在刚成为作者时，流云天际看到市场上几乎没有同样的制作工具能够这样便捷。橙光制作工具对她来说很友好，不需要编程基础，是非常便捷的可以把小说可视化的工具。
2017年，橙光制作工具宣传图
2017年以后，“闪艺”、网易的“易次元”和腾讯的“一零零一”等相似的互动阅读平台也逐渐涌入。其中，势头最猛的是网易于2018年上线的“易次元”。社交平台上很多人分享自己成为嫔妃，如何讨好皇帝、下毒谋害其他嫔妃、步步为营成为皇后，这款名叫《深宫曲》的高自由宫廷养成游戏帮助易次元打响了名声。
网易开始设置分享激励计划，同步进行的是易次元的资源竞争——网易试图从橙光抢夺一批作者和作品。易次元另一大IP《宫妃》就曾发布在橙光平台，后在易次元重制。资本给这个市场的定义是“互动阅读”，玩家们之后把它定义为“文游”。
同样势头凶猛的竞争还来自乙女游戏市场。2017年底，叠纸自研乙女游戏《恋与制作人》上线，一月内突破700万次下载，成为朋友圈社交热门话题。随后，厂商开始盯住女性向恋爱市场，网易第一款乙游《遇见逆水寒》也在2019年推出。
在乙女市场开拓、兴盛后，商业化的橙光却显得有些尴尬。2018年，以文字剧情为主的多个橙光游戏深陷抄袭风波。橙光作者ZhenZhen喵喵的作品《拯救反派计划》涉嫌抄袭楚寒衣青作品《沉舟》，橙光CEO柳晓宇发布文章将《沉舟》定性为“黄文”，楚寒衣青起诉其侵害名誉权并胜诉。
直到2020年，风波一直笼罩着橙光，多部剧情游戏被指控抄袭，不少作品宣布自封自查。橙光开始转向少剧情的养成游戏为主，但逼氪现象也逐渐劝退橙光老玩家。
橙光的尴尬也体现在它的定位。2018年，橙光改“橙光游戏”为“橙光互动阅读平台”，对外声称品牌升级，虽未明确表明其想转向阅读赛道，但同年橙光投放的大量商稿中称自己为“互动阅读鼻祖”，并在2021年在网络文学大会中参展，但网络文学的风口已经过去。
03
像氪金一样做橙光游戏
橙光的落寞，最重要因素恐怕是在这个靠玩家转换成作者的UGC平台，作者们发现很难赚到钱。
娇娇就是如此，最近她很想在橙光赚钱，算过成本后，不免疑惑“文游还能赚钱吗？”
橙光发展最顶峰的2016年，11岁的她成为了橙光作者，2018年第一部过审的作品取得收益，十几万鲜花收入，折合人民币赚了3万元鲜花分成。
前期作品投入大概也在2-3万左右，包括定制ui、配音以及购买授权c立绘音乐主题曲授权等。
定制主题曲是制作文游最费钱的一环。娇娇透露，以她当年做游戏的市场价格：知名歌手一首歌价格在4-5万，正常价格5千到1万，知名CV（配音演员）一句话1万，CV普遍的价格在几十到几百一句话。作者一般通过中介来联系CV和歌手，中介回扣一单也在三千元左右。
立绘是作品投入中最普遍的花费。橙光有免费的素材库，但如果主角立绘也来自于素材库的话，会非常容易和其他游戏撞脸，这时只能在第三方平台购买授权立绘。立绘相对便宜，“大牌画师一个立绘均价也就10元”流云天际说。
橙光官方素材库
这些投入并不是小数目，娇娇有部没有发出来的作品花费了20万元左右。
更早成为作者的流云天际情况相对好一些。2016年以前，流云天际创作橙光游戏几乎是零投入，那时橙光免费素材还没有版权争议。
2018年，奠定橙光女性用户基础的“明星区”被明星工作室起诉侵犯肖像权，面临下架风波，其他免费素材陷入版权争议，橙光只能上线授权正版素材，开始向作者收费。
2018年，流云天际制作橙光游戏成本投入逐渐增多。但单个作品的投入也不会超过她上个作品的收入。鲜花分成和平台奖金是她的两大收入，最多的收入还是来自平台奖金，包括月度全勤奖和作品完结奖，每月120元和每个作品800-1000元。
算下来，她也不算赚钱的作者。对她来说，做文游更像玩游戏氪金，基本是“你赚了多少钱，反馈给你的作品多少钱”。
她始终觉得收入是该呈现到游戏上的。有些定制立绘会限时售卖，看到好看的素材她都会购买囤积下来，玩家投入了更多鲜花，她就感觉有义务把作品做得更好。
”20%的作者赚走了文游圈80%的钱。”流云天际说。
混元作为曾经作品出圈的作者，收入算是橙光作者中较高的一类。最高的时候每个月能拿到1万元的分成，大部分时候收入都在每月一千元左右。
某互动阅读平台比赛奖金设置
对他来说，这不算多高的收入，他游离在橙光素材库外，剧情自己写的、立绘自己动手一笔笔画的，读书时每天花费十几个小时在制作上。
2016年，橙光在确定IP变现的发展方向后更改了合同，版权归属橙光，作者享有署名权，和橙光进行分成。合同改动后，网上争议持续至今。
混元不喜欢麻烦，能拿分成他也没那么在乎版权，但有时候也会恍惚失衡：明明是自己一手做出来的作品，只能和其他作品一样拿分成。
橙光某次比赛的版权归属
本质来说，在橙光做游戏并不是不赚钱，而是似乎把这个时间花在其他兼职上，收入都远远高于橙光。
04
造梦的橙光，
被爱困住的作者
混元如今在一家知名游戏公司工作。
最近刚完结一部作品的他，不打算在橙光创作新的作品了。曾经他也没想过随手分享的作品最后还能取得收益。
这一两年，他学习了新的编辑器，橙光已不再能满足他。回望在橙光创作的十年，他感觉橙光的编辑器好像并没有什么太大的改变。
从游戏从业者的角度来看，他觉得橙光有点吃老本。在女性恋爱游戏市场，画面、玩法变得更加精致后，橙光游戏显得有些古早。比如，他发现橙光人物没有表情变化、UI交互没有动态效果，甚至字体都只有一种。
但他也很了然，如果橙光制作器变得更复杂，入门也就更难了。
娇娇也曾淡出过橙光一段时间，她有时也会为橙光频繁更替的规则伤心。除了在橙光创作，她也是玩家，在橙光充了十几万人民币，她时常感觉到“新规则对作者不太友好，又不停压榨玩家。”
混元感触更深刻，他觉得在橙光和作者的关系更像是牧羊人和羊：给一片草地，羊自由奔跑，长熟了被牧羊人吃掉。在橙光十年间，沟通的编辑换了5个，他感觉编辑的作用更多只是规则传声筒，对作品的帮助并不大。
其他文游产品状况也没有好多少。腾讯的“一零零一”自始至终毫无名气，于去年2月8日停止运营。有过几部出圈作品的“闪艺”也在遇冷。最能和橙光相提并论的“易次元”似乎依旧停留在类似《深宫曲》的高自由宫廷游戏，没有新的突破。
流云天际依旧是橙光的“爆更”作者。每晚8点下班后，她就一个人坐在电脑桌前，开始一天地创作，直到夜晚12点。日复一日。
她很喜欢橙光的Slogan：“让橙光看见你的想象力”。和大部分橙光作者一样，创作只是出于热爱，作品的意义更多在于取悦自己。
她今年33岁，同龄人大多步入婚姻有了新的生活，何况作为一个爱好历史文学的理科生，她总觉得和周围人聊不进去。橙光创作是她不可或缺沟通的一个窗口。
她现在在互联网公司上班，白天时候也免不了创作，但她觉得白天的工作是不自由的，在橙光创作是更自我的时间，“工作其实是你为别人来实现他们的想象力。我做橙光，会让世界看见我的想象力。”。
娇娇现在又准备回到橙光开始创作。小学的时候她也写过小说，但她不会再选择重回小说网站了，因为小说圈的资源也同样掌握在顶尖作者手上，“我之前也没有在小说积累的粉丝像文游那么多，而且文游出头相对来说更简单一点。”
某种程度上，橙光已没了往日的辉煌，退回了它小众的圈子，但它依旧有意义。就像B站评论区，一名曾经资深的橙光作者说的那样“橙光为夹缝中的女性和女性作者提供一块空间，即便我看到橙光上的游戏很‘俗’，很‘低龄’，我也知道他们是女作者写给女玩家的，这些游戏能够存在本身就具有意义。”
（应受访者要求，文中混元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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