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封面新闻

封面新闻记者 刘可欣 徐瑛蔓 四川眉山报道

“献率劲兵十数万,金宝数千艘,顺流东下,将变姓名走楚作巨商。展逆于彭山江口,纵火焚其舟,展身先士卒,殪其前锋,风烈火猛,展登岸夹攻,枪铳弩矢齐发。士卒辎重丧失多,急走成都。”清杂史《蜀碧》记载了一段传奇的历史。张献忠沉银的传说,便流传于四川。

江口遗址工作站如何确认战役发生地?公众应当如何看待这一传奇历史?近日,封面新闻专访江口遗址工作站副站长周羿杨,细说其中的巧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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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口遗址文物出水时(图据江口遗址工作站)

封面新闻:江口明末战场遗址近期的工作重点是什么?

周羿杨目前,岷江到府河的河段已经全部发掘完毕,对遗址分布已经整体掌握。野外工作基本已经结束,正在进行室内的清理。后续大部分工作就是进行科学研究了。

封面新闻:在确定遗址范围的过程中,有哪些印象深刻的突破?

周羿杨:在发掘中段,大家都很疑惑,为什么器物几乎集中在岷江东岸?其实我们也曾经在西岸进行试掘,确实没有器物出土。后来我们通过一系列的研究,发现岷江在这个河段里,是从北往南的流向。东岸才会有流水的切割,形成航道。而水深才能行船,这里又是岷江与府河的交汇处,自古以来船航行到这里,就会由大船更换为小船,再往成都去。所以我们推测,应当是船行驶到这里,在靠岸更换船只的过程中,遭到了伏击而沉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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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羿杨(左)(图据受访者)

封面新闻:如何确定这里就是张献忠遭到伏击的地方?过去这么多年,器物是否会因为流水而挪动?

周羿杨:一共有三方面的原因。首先,我们做了等比例的研究,等比例地缩放了河床的石子、银锭,做了一个水流冲击实验,证明了确实不会有太大的位移,因此帮助我们确认了,这里就是第一战场。其次,考古现场有一个现象,就是同类型的东西,在同一个地方形成了一个富集。很有可能是当时的人把同类型的东西进行了分箱装,才会出现这么一个堆积的现象。还有就是,江口崖墓的山体为红砂石,整个河床也是。红砂石的质地较软,贵重金属掉下去之后,基本就会嵌在砂石里头,会有一些嵌痕。通过考古发掘,我们也看到了这些嵌痕。所以可以肯定,这些文物就是在原位沉下去的,并没有较大的位移。其实,考古就跟刑侦案拼凑线索一个道理,去反推当时发生的一些事情。

封面新闻:七万多件出水文物,如何标注出水位置的?

周羿杨:每一件出水文物,我们都在RTK制作的江口遗址发掘系统中,建立了坐标。在整个探方里,尽量地呈现点位的立体图,也会标注出水平层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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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羿杨工作照(图据受访者)

封面新闻:这些文物预计用多长时间整理完毕?

周羿杨:我们都在加班加点地做,但因为体量太大了,所以还是按照一年一期的计划来实行。此外,遗址博物馆也在建设中。整个博物馆都要建立在研究的基础上,才能呈现得更好。我们现在也在努力推进这个事情。

封面新闻:我们能否根据已有的文物和研究,试着复原那一场战役?

周羿杨:当时的战争细节其实是很难复原的。我们一直觉得比较遗憾的就是,在整个发掘过程中,没有找到船体。尽管有很多木板出水,但是你不能确定这是否是船上的部件。因为木头很轻,水一冲就冲走了;如果压在江底,这么多年也被流水打磨圆了,并不能去判断这是哪一个部件。所以很遗憾的是,我们并没有找到航行的船。但是我们能够确认这是一个战场。因为这里有兵器,出水了火铳,还有一个非常大的百子铳。百子铳是架在船上使用的,这是一个比较大型的武器,一定需要有一个支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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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锭(图据江口遗址工作站)

封面新闻:现在的江口遗址工作站,一共有多少人?

周羿杨:江口遗址工作站是这两年才壮大起来的,目前有8个人,包括做田野发掘的、绘图的、修复师、技工等。除了我和另一个老师,其他的都是90后。虽然我们叫这个名字,但是实际上我们还要兼顾眉山及周边的基建工作。所以我们最近也在做江口崖墓的调查工作,以及第四次全国文物普查工作。

封面新闻:目前,江口遗址的研究方向是怎样的?

周羿杨:我们现在的研究方向就是精细的工艺性研究,服饰,纹饰等等,光是一枚银锭都能研究很多内容。除了明末的金器之外,我们还出水了很多高规格的器物,比如金银册。包括藩王府和明代制度等,都可以支撑我们研究。除了明末主体的遗物之外,我们还出土了些先秦巴蜀的铜器,因为我们还在往上游发掘。葛藤山墓群我们也正在进行发掘和调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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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口遗址出水金册(摄影:刘可欣)

封面新闻:您认为,除了关注文物的贵重和传说的证实,公众还可以从哪些角度关注江口遗址?

周羿杨:丰富的金器是一方面,但是我们更应该从明末社会动荡,以及社会经济的的角度去切入。比如说服饰史,以及明朝的政治制度、社会制度、经济制度,货币税收等等,应该从更大的层面去认识,而不仅仅是聚焦这一场战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