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华侨报》总主笔 蒋丰

其实,在3年前,我就在横滨红砖仓库参观过和京都舞鹤港有关的“遣返纪念巡展”,当时也留下过一些文字。如今,我回想漫步京都舞鹤港的感触,又有那么些许不同。展开地图,本州岛宽阔的域面,在日本海一侧大约正中间的位置弯曲成湾,犹如展翅欲飞、舞步灵动的鹤,故而有了“舞鹤港”的浪漫之名。在我看来,作为千年古都,京都的韵味既来自那些在岁月里见证时过境迁而不变的神社、古城和樱花树,也来自吞吐着内外联络历史之沧桑的港口和海水。

比起波涛汹涌的太平洋沿岸,日本海沿岸相对平稳,舞鹤港是其中尤为宁静的一个。这片宁静之下,形成鲜明对比的,除了贯通日本和周边国家地区那一条条如丝带般的贸易运输航线外,还有尘封在这座港口里的那些战争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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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曾多次到访京都,感受完全不同的,就是舞鹤市的舞鹤港。走近这里被纳入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世界记忆遗产的“舞鹤引扬纪念馆”,仿佛又再次近距离触摸那段战争的痛苦回忆。只不过,站的角度不同。日语的“引扬”,意为引渡或遣返。日本战败后,包括中国、朝鲜半岛等在内,约有660万日本人滞留,其中既有士兵,也有家属,还有商人等等。这里的“引扬”,就是指这些日本人的“返乡”。为了做好这些人的回国,日本政府正式启动“引扬”这一项目,包括舞鹤港在内,吴、下关、博多、佐世保等18个港口被指定为“引扬港口”。而我之所以对舞鹤港如此“情有独钟”,专门为它花费笔墨,不仅是因为京都的存在,还因为它是日本国内唯一一个自1945年开始连续13年接收上述外滞日本人返乡的特殊港口,在1950年其他引扬港都结束历史使命之后仍然作为“独苗”扮演其角色,更因为战时滞留在中国东北的日本人也大量从这里靠岸回国。作为中国人,特别是作为一个研究历史的媒体人,于舞鹤港时遥想那些岁月,心情是无法言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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据统计,在13年之久里,舞鹤港共计接收约66万日本人返乡。这一数字是庞大的。或许,对于日本人而言,66万的每一个个体和数字都勾勒出战时和战后日本人在海外的生存图鉴。但对于中国人而言,这数字的背后,又是不一样的解读感受,纵然中国人和普通的日本国民,对战争的痛苦回忆是共有的、共享的。因为战火带来的毁坏是普遍性的。其中,舞鹤港的历史价值值得肯定。

我相信,目睹日本的战败,日本人踏上返乡的船只时,心情是极为复杂的。当你在纪念馆看到重逢的亲人在港口相拥喜极而泣时,看到母女牵手在隔海相望的桥上翘首以盼的孤单背影时,看到因战争丧命只能骨灰返乡时,恐怕没有什么会比这些场景作为历史的教训来得更为冲击和沉重。1945年的10月7日,第一艘引扬船“云仙丸”靠岸,时隔73年,舞鹤市在2018年将这一天通过法律形式确定为“引扬日”,以此纪念那段不应被尘封的历史,并作为向后世宣传和平的重要纪念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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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以前曾和读者们分享过,我对日本将这种“战争耻辱”作为一种“文化财富”抱以不理解。换个角度说,如何拥抱过去,如何为现代人乃至后人呈现过去的真实,是历史留给日本的永久课题,也是日本无法躲开的严肃。那首脍炙人口的演歌《岸壁之母》背后,人们还需越过无数日本家庭的破碎,看到战争为人类带来的灾难,以及制造苦难之后的反思。

蔚蓝的海水,清澈的天空,干净的跨海大桥,还有红砖堆砌的老仓库,构成了今天舞鹤港的多彩。就连“光顾”的军舰都成了这座城市主打旅游观光的名片之一。我俯拾岁月的碎片,心情与普通的游客截然不同。眼前的景色,给人以美好。但回忆,终究是给人以厚重。(2024年9月20日写于东京乐丰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