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儿庄战役期间,武汉文化艺术、新闻界派代表团要到台儿庄战地慰问,先到三十一师。师长池峰城要求保证代表们的安全。
一、代表团慰问台儿庄战地
池峰城刚放下电话,就看见几辆中吉普往这边飞驰而来。车上全是红男绿女,不下几十个,料定就是代表团的人。嘴里说道:“来得倒挺快。”双腿却不由自主地迎了过去。他行武出身,觉得自己是个粗人,平时不太爱与这些文化人多打交道,今天李长官撵鸭子上轿,非让自己出头露面,实出于无奈,他整了整军帽,向那些人喊道:“欢迎欢迎!”
队伍里有人认得池峰城,便高喊:“池将军!”早有几个摄影记者抢了上来,镁光闪得他眼睛直眨巴。
“别把我照成瞎子哟!”池峰城打趣说。
人们笑着围了过来,七嘴八舌询问战场情况。
“还是请诸位上楼亲自看看吧!”池峰城把一行人带到车站楼上,指着远处的林树村舍,近处的碉楼堑壕,介绍台儿庄前几日的战况。
这一群衣着鲜亮的男女客,引起了楼下工事里士兵的好奇,皆翘首而望。
池峰城看见,便冲着下面的士兵喊:“弟兄们,慰问团来火线上慰问我们了!现在,请他们献艺!”
士兵们一听纷纷鼓起掌来,代表们这才明白池师长带他们上楼的另一层用意:这车站三楼的平台宽阔,视界高远,且无遮拦,是天然的好舞台。
这时,汉口梨园唱须生的京剧名优常先生站了出来,朝楼下的官兵打了个拱手说:“老总们为国为民,喋血沙场,在下钦佩之至,特为诸位献戏一阙”说着便拉起架式,迈开台步,润喉亮嗓,唱起了“空城计”:
“我正在城楼观山景……司马懿……”
正唱到精彩处,只听一声尖利的啸音划空而来,接着便是一声震耳欲聋的炸响。
“敌人打炮了,快下楼!”池峰城招呼大家不要慌乱,迅速下楼。一干人刚下到二楼,三楼便挨了炸弹,等大家走到一楼时,二楼也被炸塌了。
池峰城把这些人一一按倒在月台上,看着炮弹在周围炸了一圈后,清查人数,竟无一人伤着,才舒了一口气,笑着招呼大家说:“小鬼子这一炮,打掉了我们二场好戏!”
常先生站起来,做了个京剧须生抖袍的动作说:“在下愿去火线战壕给兄弟们清唱几段。”
池峰城忙抱拳相谢。
将军目标太大,引来的炮弹吧!”
池峰城大声说:“不!是小姐这一身鲜亮招来的!”
一句话,把惊魂未定的一干人都说笑了。
第二天,报纸上便出现了“池将军沙场笑点兵,慰问团火线唱空城”这样的花边新闻……
二、师长池峰城枪毙撤离阵地的营长
战场的平静往往是险恶的面具。连连受挫的福荣真平绝不会善罢甘休,他在默默地聚集力量,准备作拚死的一搏。
天亮之前,新补充的两个步兵中队已开到,还带来了一个中队的野战炮兵,加上放瓦斯的特种兵。他的实力骤增。关键时候,板垣师团就近给补充了部分弹药,尽管这是参谋本部强令其实施的,但总算是给了。
福荣真平望了一眼远处烟雾弥漫着的城垣,咬牙切齿地暗自说:“台儿庄、台儿庄,等着看我的……”
他抽出刀,用手试了试锋芒,然后又照例去巡视一遍露营地。
麦地里,士兵三三两俩一堆,抱着枪在闭目养神。福荣走过一条田埂,发现一个士兵靠在田埂上在聚精会神地写着什么,便走过去问:“在写什么,也不休息?”
这士兵抬头一看是联队长,顿时面如土色。
福荣见他神色不对,一抬手夺过士兵的本子一看,上面是一段日记:
“我们为什么而战?中国人面对着恶魔的折磨,我们自己也长期遭受苦难和牺牲。只有天国知道哪里是我们的葬身之地,又有谁来收葬我们……”
看到这里,福荣突然爆出一阵狂笑,将日记本扔回士兵,一边走,一边说着;“呀嘻,呀嘻!”没走出几步,又猛地返身,抽刀,将士兵的脑壳劈掉了一半……他怒目圆睁,望着周围已经吓醒的士兵们狂吼道:“谁背叛天皇陛下,谁反战,和他一样,死了死了的!”
做完这一切,福荣返回营帐,盘腿打坐,万念俱灰,等待着濑谷的进攻号令。
翌日向台儿庄的进攻是凶猛而有节制的,野战重炮的威力自然不同寻常。台儿庄北门附近的一段城墙当即被炸开一个大口子,福荣指挥部队突入城内。望着士兵隐没在缺口处的背影,福荣又感觉出某种快感,他把牙咬得咯咯作响,兀自叫道:“池峰城,池峰城,今天就对不起了!”
站在北门楼督战的池峰城眼看日军突入缺口,立刻命令部队与突入之敌展开肉搏。
池部惯使大刀,士兵们平时训练很注重刀法的变化,这使得日本兵难以招架,不是被削去鼻子就是被砍掉耳朵,至于那三八枪上的刺刀,往往被大刀砍成犬牙状。
双方搏杀好一阵,总算把缺口重新堵住。
池峰城命令包子彬的一八三团向刘家湖出击,以减轻庄内的压力。又令王郁彬团从旁侧击,冲击中,,王团长为流弹所伤,仍不下火线,带伤督战,率部向刘家湖压迫。
营长张静波手腕也负了伤,他指挥部队打了一阵,伤亡严重,眼看冲不上去,便带了几名负伤的士兵撤离战场,返到庄内,被池峰城碰见,问他:“为何擅自脱离阵地?”
张哭着说:“兄弟们死伤太多,我实在不忍心让他们再冲,想给部队留点种子!”
池峰城脸一沉,大声喝道:“值此危急存亡关头,你还想保留什么种子,哼!我连你也不想保留:”说着,手起枪落,把张静波打倒在地。
池峰城当即向全师官兵昭告:“负伤无令而退者杀,誓与此共存亡。”
这天,三十一师伤亡逾千,却无一退却者。
三、孙连仲拉出战略预备队
孙连仲知道三十一师打得很苦,一面让池峰城顶住,等待汤军团的侧击合拢,一面令二十七师对日军后方刘家湖进行夹击。
二十七师是孙连仲的老本,也是他的战略预备队。平时不轻易拉出去的。师长黄樵松足智多谋,很会带兵,表面上看去,戴一副眼镜,长得文质彬彬,内心却刚毅坚定,胆略过人,而且兼通诗词,文才武略,为军中所称道。但孙连仲也明白,黄樵松思想激进,对我党抱有好感。“九一八”事变时,黄当团长,有人就向孙报告,说黄团长心情苦闷,常到城外卓望山眺望东北,并在山顶庙宇木壁上题词:“遥望东北半壁沦于日寇之手,实我辈军人奇耻大辱,何不停止内战一致对外。”表现出对蒋介石“攘外必先安内”政策的不满情绪。当时,孙连仲暗中保护了他,才未酿成大祸。
这时,黄樵松接到孙连仲的命令,便以八十旅守备黄林庄、官庄一线阵地、自己则亲自率八十一旅向刘家湖进击。
而福荣真平吃过苦头之后,也留了心眼,预先在刘家湖保留了一支强有力的作战部队,故黄樵松部队刚一接近,就被敌人压住了。
刘家湖一带地势平坦,不宜隐蔽,村寨房屋多以石块砌成,敌人据守其内,无异于钢骨水泥堡垒。
黄樵松不顾参谋们的劝阻,来到最前沿的一堵残破的寨墙边,侧耳细听。凭听觉分辨敌人的火力部署,这是黄樵松多年战斗生涯中练出的一手绝活。他不仅能辨别方位,远近,且能分辨出各种火炮,长短武器的声音。
他果然把周围敌人的火力部署“听”清楚了。判断日军在采用先抑后扬——即后发制人的策略,先固守堡垒消耗中国军队的实力,随后再发起反攻。黄樵松也知道濑谷最善于此招,便赶紧收拢队伍,稳打稳扎,防敌突然反攻。
黄樵松刚回到师指挥所不久,便听到敌坦克的隆隆之声。他用望远镜一看,是4辆八九式中型坦克,后面跟着密密麻麻的步兵。他们哇哇叫着,像一群发了疯的野兽,直朝八十一旅阵地扑来。
他看见有几个士兵企图接近坦克而未得逞。又有一名士兵全身挂满了手榴弹跃离了战壕。这士兵采用S型的跑步路线接近,出现在一辆坦克的侧背,似是有意暴露给坦克,他把身子直了一下,又伏在一个弹坑里,一动不动,就像被子弹击中的模样。
坦克里的人显然被骗了,朝着士兵伏着的位置冲过来,眼看就从士兵身上碾过去,只见火光一闪,轰隆一声巨响,坦克报销了。而黄樵松却在望远镜里看到飞起的一只胳膊。
“好样儿的!”黄樵松激动地叫了一声,向着坦克着火的方向行了个端庄的军礼。过后,他对身边的人说:“一定要弄清这位身缠手榴弹与坦克同归于尽的无名士兵的情况,我要给他单独立碑!”
随即,黄师长指令各部放过坦克,直接楔入敌群与敌展开肉搏。
日军怕的就是这一招,他们平时只讲群胆,打仗靠的是集团式冲锋,互相裹挟,互相依托,一旦单独作战,就像是野牛入了火阵,走了胆。特别是这种肉搏式的混战,往往要输给中国人,因此一遇到这种情况,濑谷总是鸣金收兵,不敢恋战。
黄樵松见以短制长的办法起了作用,接着又来了个“五雷轰顶”战术。他把本师的军乐队拉了上来,擂响了5面军鼓,奏起了军乐,勇士们伴着军乐之声,趁日军立足未稳,来了个反冲锋,一下子把敌人摧垮了。
黄樵松这一战术又称得上是军中一绝。他说:先哲有言“心战为上,兵战为下”。故十分重视士兵的心理训练。军乐上阵便是他心战手段之一。
此时,与之呼应的三十一师九十三旅也向刘家湖的日军发动了攻击。激战一直从上午持续到傍晚。
四、副官高步桥重伤,留下最后照片
傍晚,日军的冷炮仍持续不断,甚至有一发炮弹打翻了一八三团一营一个连的菜锅,把满满一锅红烧肉掀了个底朝天,这是台儿庄老百姓的慰劳品,士兵们已几日未尝肉味,正想充实一下体力,不料到口的肉被鬼子炮弹炸翻了,气得火冒三丈。
黄樵松见了开玩笑说:“孔老夫子三月不尝肉味不嘴馋,而一日不听韶乐就心慌,我让军乐队给大家奏一个曲子,补偿这一损失吧!”
三营长高鸿之是个性子刚烈的山东大汉,但心眼却细,一听师长讲到奏军乐,便知道是组织进攻的一种暗示。他甩掉军帽,脱光膀子,握着大刀,冲士兵们吼道:“俺山东老家俗话说,‘砸我碗,前世冤’,弟兄们怕不怕死?”
“不怕死!”士兵齐声回答。
“不怕死的将膀子亮出来,跟俺砍鬼子去!”
于是齐声吃喝“杀!”,勇士们纷纷跃出堑壕,高举大刀冲向敌人炮阵地——他们专找敌人炮兵砍杀,大刀闪处,一片鬼哭狼嚎……
这时,二营长孙遇贤带着敢死队,正在台儿庄东南几里外的一个村子里扎云梯,听到喊杀之声,也趁势向刚刚攻进台儿庄的日军发起冲击。
他们也呐喊着,搭梯登上寨墙,却意外地没有遭到射击。正在奇怪,突然从庄内老屋墙上的活动枪眼里射来一串子弹,紧接着,伏在周围的敌人也一齐向这边开火。
孙遇贤暗呼“上当”,赶忙组织大家回击。
原来敌人改变了战术,怕死守城墙会遭火力猛袭,便隐蔽于寨墙附近的房屋之内,组成交叉火力对准寨墙,只等中国军队来攻。
孙营长决定集中兵力先夺取敌人占领的最高一处房屋,占了制高点,就可压制住敌人火力,策应一营的攻势。
这时,随队而来的副官高步桥主动请缨,去打制高点,孙营长同意后,高副官便带着一排人迂回到独立高屋的一下边,正想往上冲,一枚手榴弹落到他身边。“嗤嗤!”白烟直冒,已避之不及,只好飞起一脚想把它踢开,不料手榴弹爆开,炸断了他的左脚。他也顾不了伤痛,抓起一挺机枪,掩护突击队往上冲,终于夺得了制高点,而他自己因流血过多,晕眩过去。士兵们赶紧把他送到后方医院。醒来后,他料到自己伤势很重,性命难保,便要求摄影师给他照一张相。
摄影时,高副官独脚支撑,着一身雪白的伤员服,加上身材高细,宛如一独立崖头的丹鹤。摄完影便躺下含笑死去。
师长黄樵松闻知,亲自在照片上题辞:“完成先烈未尽志,誓将大节报国仇。”将其高悬于指挥所内,伴他运筹帷幄,克敌制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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