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韩松涛,1956年生于湖南湘西一个普通的农民家庭。1975年12月应征入伍,被分配到川南某工程兵部队。那时候,部队官兵每月津贴6元,每逢新兵下连,老兵都会说:"别嫌钱少,能穿上军装就值了。"
我所在的工程连主要负责修建军用机场跑道。1978年3月的一天,我们刚完成一段路基施工,连队突然来了个新班长叫孟昭阳。他是山东人,个头不高,但精明强干,入伍4年,去年刚从工程兵学校培训回来提的干。
那年的春天格外潮湿,连队的工程物资仓库就设在半山坡的防潮棚里。作为仓库管理员,我每天都要核查库存。
3月26日晚点名后,我照例去清点物资,发现一捆进口的测量仪器包装绳不见了。
这种尼龙绳在当时是稀罕物,一捆要80多块钱。
我正发愁时,无意中看见三班的徐志豪鬼鬼祟祟地在仓库后面转悠。跟了过去,只见他慌慌张张地把什么东西塞进工具箱。我没声张,但心里清楚:那条绳子八成是他拿的。
徐志豪是去年入伍的,湖北人,家里有个瘫痪的父亲。前几天他接到家信,说父亲急需一副特制的腿部支架,要一百多块钱。他找战友借了几次,但谁也拿不出这么多钱。
第二天早上,孟班长带人查库。他站在我面前,眼神锐利:"韩松涛,少了的东西你负责,说实话!"
我看了眼站在后排的徐志豪,他脸色发白,手在不停地抖。"是我拿的。"我低声说。
"啪!"孟班长一巴掌拍在桌上:"你小子连个库都看不住,关你十天禁闭!"
禁闭室里冷得要命,但比起徐志豪家的困境,这点苦又算得了什么?第三天,孟班长来了。他没说话,只是递给我一个暖水袋和两个馒头。到第五天,我的铺盖突然被换成了新的。
第十天晚上,我回到宿舍。掀开床板准备放行李,发现下面压着一个牛皮纸信封,里面是整整齐齐的一沓钱,足有200块。
"这是我这些年的津贴和去年拿的优秀士兵奖金。"孟班长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徐志豪的事我都查清楚了,那天我看见他大晚上在仓库后面哭。钱我让他寄回家了,支架的事也托战友帮着联系了。"
我哽咽着说不出话。
"你小子挺仗义,但这种事以后别瞒着我。"孟班长递给我一支烟,"当兵最重要的是服从命令,但命令之外,还得讲人情。部队不是让咱们变成机器,而是要在纪律中保持人性。"
1979年春节前,徐志豪收到家信,他父亲已经能拄着支架下地走路了。孟班长看完信,笑着说:"松涛,把信封里的钱收着。以后遇到需要帮助的战友,你就明白该怎么做了。"
那一年,我们连队的风气悄然改变。战友之间有了困难,不再偷偷摸摸,而是会主动找班长商量。孟班长总说:"军营里的事,不能光靠组织性,还得有人情味。"
1980年,我光荣入党。1982年,我被推荐去工程兵学校培训,后来也当上了班长。每次发津贴,我都会存一部分。
战友们问起,我就讲起1978年那个特殊的禁闭室和床板下的那沓钱。
直到退伍那天,孟班长送我到车站,说了句让我记一辈子的话:"当兵三年,只教一个道理: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懂得变通不是违纪,而是更高境界的服从。"
如今我头发花白,但每每想起那年的事,心头依然温暖。那个时代,物质匮乏却人心充盈。
一个普通班长,用两百块钱的重量,教会我生命的分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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