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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79年夏末,河南中牟县城的血站外,我无意中发现了父亲的身影。他瘦削的背影在晨光中显得格外单薄,颤巍巍地排在长队末位。

我的心猛地揪紧了 —— 原来,他一直在偷偷卖血。

那时我刚收到部队的通知书,需要交500元入伍费用。这在当时是个不小的数目,几乎抵得上我们家半年的收入。母亲去世早,家里就靠父亲一个人种地维持。

"爸!"我冲过去拽住他的胳膊。父亲愣了一下,随即露出难为情的笑:"娃,你咋来了?"

"您怎么能这样?"我的眼眶湿润了,"不去当兵也行,我可以去砖窑干活..."

父亲打断我的话:"胡说!当兵是好事,咱们老李家也该出个军人了。"他的目光坚定,"再说,你叔当年就是因为家里穷没去成,后悔了一辈子。"

我永远记得那天父亲的样子。他穿着洗得发白的蓝布衫,裤腿上还沾着田里的泥巴。他从衣兜里掏出一个布包,里面是攒了大半年的卖血钱。

"拿着。"他把钱塞给我,"记住,当兵不是为了享福,是为了报效国家。你爷爷参加过解放战争,立过功,就是没能等到新中国成立。你一定要好好干,别给咱老李家丢脸。"

就这样,我背着沉甸甸的行囊,踏上了从军之路。在火车上,我摸着口袋里的钱,泪水止不住地往下流。那一刻,我在心里发誓:一定要出人头地,让父亲过上好日子。

部队生活很苦,但我咬牙坚持。白天训练到汗如雨下,晚上加班擦枪到深夜。很快,我就在连队崭露头角。1980年,我被评为优秀士兵;1982年,我光荣入党;1984年,我通过考核成为了一名军官。

每次立功受奖,我都给父亲写信。他虽然不识字,但总是请村里的小学老师读给他听。他把那些奖状、证书都收藏在一个旧皮箱里,逢人就说:"我儿子是军官了!"

1985年春节,我好不容易请到假回家。刚进村口,就听说父亲病了。原来这些年他一直瞒着我,身体早就垮了。医生说是常年卖血导致的贫血,加上操劳过度。

我跪在父亲床前痛哭。他却笑着说:"别哭,男子汉流血不流泪。你现在是军官了,要争气。"

我立刻申请把父亲接到部队医院治疗。可是病来如山倒,父亲的身体每况愈下。1986年冬天,他永远地离开了我。临终前,他还在念叨:"要好好干...别给咱老李家丢脸..."

整理遗物时,我在那个旧皮箱底发现了一摞血站的回执。从1979年到1985年,整整六年,密密麻麻记录着父亲卖血的日期。最后一次,竟然是在他住院前一个月。

我把这些回执和自己的军功章一起珍藏。每次看到它们,就想起父亲瘦弱的背影。他用自己的血换来了儿子的前程,却没能等到安享晚年的那一天。

1995年,我已经是团职军官。部队领导得知我的故事后,特意批准我回老家为父亲修建墓碑。墓碑很简单,上面只刻着:"革命军人李某之父李德寿之墓"。

今天,我已经退役多年。每次看到征兵广告,都会想起父亲。现在国家政策好了,不仅不收费,还有补贴。可我总觉得,那个时代的血泪交织,才最能体现一个普通农民对军人的朴素向往,对国家的深沉爱意。

我的父亲不是英雄,但他用自己的方式支持了国防建设。他用血换来的不仅是一个军人,更是一个时代的缩影。

如今,我常常梦见父亲。梦里,他还是那个穿着蓝布衫的瘦削身影,在血站门口的晨光中,倔强地笑着。

父亲,您放心,您的儿子没有给老李家丢脸。

只是,我多希望您能看到今天的军营,看到我们的国家变得更加强大。

您用血浇灌的种子,已经长成了参天大树。